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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突变
回校后,春晓的心隐隐地总感觉不踏实,虽然在贤斌哥面前没太表露出来,但毕竟现实摆在面前,她没法不担忧。人家都说姻缘要讲个门当户对,现在就是门不当户不对!就算爸爸知道了,估计也要劝她放手的。她知道,爸爸最大的心愿只是希望她能找到一个不用像他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一份体面工作的好男人,踏踏实实过一辈子也就知足了,像这种深宅大院里的豪门望族,估计连想都没想过,也想不到,因为实在是太过悬殊了。而且从贤斌哥的话里话外,她敏感地察觉到他的父母似乎并不是那种很好应付的人,只怕是知道了她的存在,定以为她是想攀龙附凤,贪了他们家的优越条件,还不知道要怎样地反对呢。这些误解她倒是无所谓,为了贤斌哥受点委屈其实不算什么,怕就怕他们不惜一切手段棒打鸳鸯,硬要拆散他们俩。
一段日子来,她都有点郁郁寡欢,心事重重,但只要贤斌哥一出现,她又立刻将那些隐忧藏在了心底,她不想再给他的精神添加无谓的压力了,反正这些问题也不是他一个人所能解决的,他已经做得够好了,十分真心十分痴情都给了她,她不能向他要求更多了。咳,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但愿他的父母也如爷爷般慈祥博爱,能包容下她这个寒门的女儿吧。
一天下午,她下完课从教室匆匆往出走,忽被一陌生男子拦住了去路。那人问:“你是石春晓?”
春晓吓了一跳,眼睛轱辘了下这人,只见他三十岁左右年纪,中等身材,微瘦,着黑色夹克,黑色西裤,黑色皮鞋,戴一副近视眼镜,面容清癯冷峻。春晓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但他就站在面前,又准确无误地喊出了她的名字,这实在是很令人费解。
“请问您是哪位?我不认识您呀?”她惶惑地问。
“这个你无需多问。有人要见你,请你跟我走一趟吧!”他面无表情地说。
春晓心里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顷刻间包裹着她的每个神经。该来的真的来了。
“可我不认识你。万一你是哪个旮旯里冒出的江湖骗子呢?”春晓伶牙俐齿的本性一不小心又暴露了出来。
那人推了推鼻梁居中的镜框,可能是没想到这丫头片子竟会出言不逊。僵持了半分钟左右,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工作证之类的东西晃了一下,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讲:“我是XXX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助理。赵贤斌是我公司总经理的公子。总经理想见你,请你跟我走一趟吧。”
“······贤斌哥?”她其实隐隐地猜到定是与贤斌哥有关的人和事,但临了还是有些不知所措。“那,那他在哪里?我······”她抖了抖手中的书本,言外之意是说有点仓促,能不能下次再说。
“就在校门口。花不了石小姐几分钟。”他倒是一下子变的蛮客气了。
迟早是要面对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了。“好吧,我跟你去。”她昂起头,挺直腰杆,自顾自地就往前走了。
出了校门,沿着校外的大马路走了没两分钟,看到路边的树底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那人拉开后座车门和里边一个什么人耳语了一下,就招手叫-春晓过去。
春晓默默地做了个深呼吸,轻轻走过去。近前时看见敞开的后座上端坐着一位盘发,长相端庄,表情严厉的妇人。那眉眼与她的贤斌哥的确有几分神似。还以为总经理是他爸爸,原来是他妈妈,看来总经理上面还有更高职位。
他的妈妈即是未来的婆婆了?在村里就从来没听说过哪家的婆媳是不相骂不干仗的。她更紧张了,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
那妇人坐着像尊佛似地一动不动,见到春晓过来也只是微微侧头瞥了她一眼,那漠然的神情像是要拒人三千里之外,闪着寒光的眼神更像是一把利剑。
原来,就是这个小狐狸精!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丫头片子嘛,还以为长着三头六臂呢。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来攀高枝儿,我家的大门岂是你这样的乌鸡可以随便飞进来的?还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平时就是利用这副我见犹怜的可怜相来牵制我家斌斌的吗?告诉你个死丫头,有我一天,你的如意算盘就不会得逞!倪心洁的心里燃着满腔怒火。早想来会她,无奈放了寒假,又不至于追到人家家里去,至少现在还没这个必要。此刻一见,她心里的火焰更是蹿得三尺高,恨不得将她一眼射死。
面对着这个像慈禧太后一样的妇人,春晓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形压力,排山倒海般向她扑来。孙子兵法里面讲到以静待哗,她现在也只能是尽力先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等着她,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再行计谋了。
那妇人不说话,春晓也就站着不吭声。从道理上讲她既然是贤斌哥的母亲,无论她身份高低,春晓理当恭敬地喊她一声‘阿姨’或者礼貌地主动打声招呼的,但天生的傲骨使得她对于对方的无言攻击也做出了本能的无声抗议。她就只是站着不动。
终于,对方按捺不住开口了:“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春晓抿嘴没吭声,心想一定是嫌弃我攀了她儿子高枝呗,她的眼神已经暴露一切了。那妇人利剑一样的目光又刺向她,冰冷地说:“你小小年纪,本事倒是不肖·····不过,你也不用害怕,今天找你来不是要拆散你们,而是要请你帮个忙。”说着傲然地将目光收了回去。
春晓抬头看着她那副目不斜视漠然冰冷的神态,这的确是一位阔太太惯有的高高在上的姿态,但她的眼神中分明还暗藏着一股子杀气,话语中也处处流露着盛气凌人的厌弃,这让她感觉到极其不舒服。她来不及对她的话做更仔细的分析和深入的理解,只想快点知道她叫她来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希望这样的见面能早些结束。
“您有什么话直接说好了,只要我能做到。”她不卑不亢不轻不重地回复她。
倪心洁傲慢地斜睨了她一眼,想到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来与这死丫头兴师问罪的,相反,还要利用她说服斌斌,所以,明面上最好先不要招惹到她,还是暂时忍一忍吧,于是慢条斯理地讲道:“你应该知道,我斌斌学的是建筑专业,他的梦想是将来成为一位建筑大师。以前,他就吵吵着要去欧洲留学深造,等我们刚帮他办好去英国的留学手续,他又临时变卦突然说不想去了。我问过他原因,他说他不想扔下女朋友一走了之。你们年轻人谈恋爱我不反对,但恋爱谈到连理想和前程都要弃之不顾的地步,我也绝不答应。所以,我来是想请你劝劝他,叫他放下心理包袱,好好地去实现他的人生价值。出国深造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错过了,一辈子的前途和发展都会受到影响,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如果你真的在乎他,就不该为了儿女情长缠着他不叫他走,叫他为了你甘愿一辈子生活在井底下!”说最后一句时她将目光转向她,眼神比之刚才更加阴狠凌厉,语气也更重。如果眼神能杀人,或许此刻春晓已经倒在她的眼剑之下了。
春晓木然地听着,好像在聆听一位地主阶级对待家奴婢女的不满似的,脑中空洞而惶惑,但她利剑一样的目光射向她时,她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应对,以免一不小心惨死在她的毒眼之下。其实,贤斌哥的家人对她不理解或者排斥,早在她预判之中,但没想到他父母竟安排了他出国,而且他也是知道的。那么,这意思就是说贤斌哥原本想出国,他的家人也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切,而他却打算为了我放弃这机会?同时,也不排除这是他的家人上演的一出调虎离山计,目的就是要不声不响不吵不闹地把我们俩分拆在地球两端?如果是这样,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出好计谋。
春晓立在车边,低头沉默了很一阵,心情杂乱而沉重。为了使自己略微清醒些,她转脸望向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虽已春天,但风中还夹着几丝寒意,吹得她周身发冷,她不自觉地双手抱紧自己。面对着这个她深爱的男人的母亲,以及她作为一个母亲的敌意和请求,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她能怎样选择呢?一边是他最亲的人,生他养他的母亲;一边是他想要成为建筑大师的梦想;一边又是她即将最终失去他的可能。母亲!多么叫人向往的名词呀!曾经有多少次幻想过母亲的容颜?又多少次在梦里,母亲那样亲密地拥抱她,那样爱怜地注视她,亲着她的小脸,与她嬉笑打闹,给她无尽的温暖?但每次醒来又都是泪湿枕巾南柯一梦!母亲在遥远的天国并不曾有一次真正降临过她面前······母亲都是伟大的,不是吗?可是我的母亲又在哪里?还有梦想!我们都是有梦想的人,不是吗?我的梦想就是他,而他的梦想是成为建筑大师,这真是一个矛盾,我们的梦想竟然是相互牵制的。唉,要我怎么办?怎么选择?倘若他去了国外,他的母亲硬要他和门当户对的女孩谈恋爱,结婚,生孩子,他又经不住他母亲的苦心规劝最终答应了,那么,我的梦想就永远无法实现了。也许,他理应回到他原本的生活里去,我们本就不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可是我呢?我还回得去么?我是那么地爱他,全心全意地想要和他在一起,还幻想着和他一生一世!如果他走了,我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但她不愿意叫她看到,连忙伸手去遮挡,顺便悄悄地抹掉了。她尽力平息了心绪,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对着车里的贤斌哥的母亲说:“您放心,我不会缠住他叫他不要走的,更不会叫他为了我放弃他的理想。如果······”她努力眨巴着眼睛,好不使眼眶里的泪水流下来,“如果您没别的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春晓的脸苍白如纸,眼睛晦涩暗淡。停顿了几秒,见她没再说什么,便转身跑了起来,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般脱框而出······可怜这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已经历了一场人生的风云突变。
她只顾往前跑,一心想离开他们的视线,进了校园,一只肩膀猛地被人从后面抓住了。她一惊,本能地回头望了一眼。是张国庆。
她连忙转头擦了擦眼泪,快速地平了下面部表情,努力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来。
张国庆并不急着与她说话,而是耐心地等着她,直到她自己认为可以面对他了。他不想撞破她的难堪,叫她尴尬。
“你怎么在这里?”她终于转过身来问,眼睛里还残留着没擦净的泪痕。
“哦我,我就是路过,看见你就喊了你两声,但,你好像没听见,所以就······”他顾左右而言它。每当他撒谎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有点心慌。他怎么敢跟她说,其实他早在她的教室外徘徊了好一阵,见她出来也不敢去打扰她?他怎么敢跟她说,她跟着那个黑衣男人,而他在她后面跟着她?他怎么敢跟她说,他一直站在隐秘处,密切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他又怎么敢跟她说,看不见她的时候,他心里有多惦念?他更不敢跟她说,那些见不到她的日子,他是有多么想要见到她,多么地想念她?这所有一切只能在他的心里悄悄地进行,他甚至都不敢使她有任何惊扰的感觉。
“哦。”春晓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就又继续闷头走她的路。此刻她心乱如麻,魂不守舍,根本没心思去留意其他。
张国庆与她并肩走在一起。看着她忍泪啼痕的样子,很想问问她那个黑衣男人是干什么的,那个坐在车里的女人又和她说了些什么,她为什么伤心落泪?但他什么都不敢问,只有默默地跟着她,陪着她,希冀她主动向他吐露心声。
默默地走了一段,见她根本没打算要说话的样子,他终于按捺不住,对她说:“你应该还没吃午饭吧,不如一起吃饭去吧。”
她像是没听见似的,他只好拦住她去路,又问了一遍:“春晓,咱们一起吃午饭吧,好久没在一起吃过饭了。”
“啊?”她抬头茫然地看着他,好像他刚才并不存在似的,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抱歉地说:“哦,我,我吃过了。”她把手搭在额头上,皱着眉头接着说:“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宿舍休息下。国庆,你自己去吃吧,我先走了。”也不容张国庆做出反应,一说完便兀自转身匆匆地离开了。
张国庆傻傻地站着,心很有些痛。他不知道这个原本骄傲得像白鹤,温暖得如阳光一样的女孩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需要这样来隐藏?这是他第一次窥见她伤心落泪的样子,即使是在高三被人袭击流血不止时,也没见她流过一滴眼泪。有一刹那,他都忍不住很想伸开双臂将她拥住,帮她擦净眼角的泪痕,和她一道感受她心里的狂风巨浪,安慰她,给她无声的支持和力量。但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悄无声息地看着她,无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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