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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锋相对
下雨天,我坐在夕颜房间门口的石阶的最高级上,将宝剑卧雨抱在手里,看着一颗颗雨珠从天上急速坠落到地面,而此时朝鹿鸣则在房间里为夕颜针灸。
因为我不懂医术,又不懂得照顾病人,所以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
灰蒙蒙的天上布着乌云,我抬首看着那遥远的天空,想起在远方的父母,便伸出手,眯着眼,看着自己手掌抓住云端,看着自己的五指掌控整个天空。
我想要回去,可是我知道,我回不去。
以前,我回不去是因为找不到回去的办法,寻不到能帮我回去的奇人,现在,我回不去是因为我拥有了留在这里的理由,找到了能让我停留在这里的人。
噼里啪啦的雨声传进我的耳朵,聆听着雨声的思绪万千,就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夕颜房间的门被推开了。长发束起,着着白净的褙子,面上带着白色布巾,露出两个圆溜溜的,灵动的鹿眼的朝鹿鸣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解开了脸上的布巾,呼了一口气,然后以白色的帕子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对我道:“你妹妹已无大碍,今后按我给她配的药吃下去,这痨病可以被缓解。”
痨病在这种年代算是不治之症,就算是医术高超的朝鹿鸣,也只能将她的病情缓解,而不能根治。
我起身,回过身,走到他面前,看着在里面坚持了两小时,大汗淋漓的朝鹿鸣,便小声道:“你辛苦了。”
朝鹿鸣笑着摇了摇头,用玉指将手里的帕子叠好,收进了自己的广袖,道:“不辛苦。”
顿了顿,他又指了指房间里面,道:“进去看看你妹妹吧。”
“好。”
得知能够进入房间去看夕颜的我点了点头,然后步进了房间。房间十分的干净整齐,中间的小圆桌上铺着暗红色的桌布,上面摆着白瓷的茶壶和茶盏。左边靠窗的地方是一张由花梨木制成的写字桌,那写字桌上铺着各式各样的书本,有的被翻开,有的被合上,叠在一起,看上去像一座小山。写字桌一侧的白墙上挂着四幅画有“梅兰竹菊”的水墨画,那潇洒的笔触,毫不犹豫的色彩是出自夕颜之手,那双钩的字体也是夕颜的字,我知道。我慢慢踱步,走到床边。
站在床边,端着瓷痰盂,伺候着夕颜的阿好向我行礼,唤道:“夕雾大人。”
“阿好,你先下去。”我低声吩咐道。
阿好点了点头,轻轻将床上右边那一半放下的紫色床幔撩起来,挂在金钩之上,离开了房间。
待阿好离开,我坐在床沿上,看着那消瘦如纸片一般的夕颜,轻声问道:
“夕颜,怎么样?”
躺在床上的夕颜双手乖乖的放在了被面上,睁着潋滟清澈的眸子看着我,虚弱的笑道:“好多了。”
夕颜一笑,眼睛就弯成了两个可爱的小月亮,橘色的烛火映在她两颗黑亮的眼珠,使她的眼睛愈发的好看。她的眼睛是神采飞扬,元气满满的,可是脸色却黄的如蜡纸一般,身子瘦的就跟一根干瘪的枯枝一样,惹人心疼。
见她的手一直放在被面上,我怕她着凉,便帮忙将她那双又小又肉的塞进了暖和的被窝,而她笑嘻嘻的盯着我看,问道:“哥哥,那个朝大夫是不是你的朋友啊?”
我想,女人生来就是八卦的,不管是哪个年龄段的女人,都衷于八卦。
我望了望门外那个高挑的,吃着茶,跟着下人聊天的身影,低头垂眸想了一会,道:“傻瓜,这些事不是你关心的。”
夕颜咳嗽了两声,侧身,小脑袋枕在香枕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躺着,闭着眸子,又说道:“他和哥哥一样,都是温柔的人。”
我挑起眉头,看着夕颜,问道:“是吗?”
朝鹿鸣是温柔的人是不争的事实,但是,我从来都不是温柔的人。
夕颜咳嗽了两声,回答道:“而且,他应该很喜欢哥哥,一提到哥哥,他的眼睛都亮起来了。”
闻言,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夕颜的鼻子,道:
“好了,不提他了,饿了饿,哥哥削个苹果给你吃好不好?”
“好。”夕颜答道。
言毕,我起身取了果盘里的一只红苹果,执着原来摆在一旁的水果刀,认真的削着苹果皮。削完皮,我特地将苹果削成了小兔子的形状,然后手把手喂给夕颜吃。夕颜鼓着腮帮子,咀嚼着自己嘴里的苹果,活像一只可爱的小松鼠。
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在门外休息了一会的朝鹿鸣走了进来。见我们兄妹俩吃着苹果聊着天,他径直走到桌边,整理着摊在桌子上的银针以及文房四宝。他将那几十根大小粗细不同的银针收进了一个精致漂亮的小匣子里,装进了那个木制的医药箱里。
待他收拾完,他走到床边,温柔的笑着,问着夕颜,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夕颜勉强的支起了自己的身子,让自己靠在了床板上,回答道:“已经不那么难受了。”
“恩,以后要是再那般难受,就让你哥哥带你去我的医馆。”朝鹿鸣嘱咐道。
话刚说完,本来站在门口静候的阿好突然提着裙子急冲冲的冲进了房间,对我道:
“夕雾大人,王爷来了。”
傅怀雨来了!?
闻言,我看了看杵在一旁的朝鹿鸣,还在想该把他藏在哪里的时候,一袭劲装的傅怀雨带着孝武进了屋。今天傅怀雨带着金冠,金簪上系着银白色的发带,着银紫色的滚边丝绸长衫,那长衫上绣着几只白鹤,手法看上去像是蜀绣。他的腰间系着鹅黄色的腰带,挂着棕褐色的琥珀吊坠,踏着乌黑色的黑云靴,手里握着他那把惯用的长剑。
看起来,他应该是从战场或者军营里回来。
我郑重的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对着傅怀雨行礼,道:“参见王爷。”
单膝跪在地上的我见旁边的朝鹿鸣还傻呵呵的立在原地,暗叹果然是行走在江湖多年的神医,根本不会讲究这种凸显等级差异的礼数。我轻轻扯了扯朝鹿鸣的袍脚,挤眉弄眼,示意他快给这北晋的景王,傅氏的二公子,傅怀雨请安。
朝鹿鸣看到我的颜色,识相的学我一样单膝跪地,对着傅怀雨抱拳相向,恭敬的说道:“草民朝鹿鸣叩见王爷。”
站在我们面前的傅怀雨大手一扬,挥了挥紫色的广袖,只道:“快快起身。”
说完,他那双狐狸眼上下打量着朝鹿鸣,然后以平时那种对待客人的口吻,道:
“久闻活华佗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客套话一出,朝鹿鸣也只好同傅怀雨说着那种虚伪的官话,谦逊的拱了拱手,道:“草民只会一些简单的医术,是王爷您抬举我了。”
寒暄了几句,傅怀雨又走到我跟前,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夕颜,便问我道:
“夕雾,夕颜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瞄上傅怀雨的眼,回答道:“回禀王爷,夕颜她已经好很多了。”
说完,我立刻垂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像只自卑的只能埋在土里的土拨鼠。
我不想和傅怀雨的眼睛对视,因为他那双狐狸眼太能洞察人的心扉,好像自己藏在心里的小心思,都会被他看穿。
傅怀雨寻了张铁梨木的,雕着云纹和如意纹的太师椅坐下。他身子靠着椅背,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搭在扶手上,穿着黑色长靴的左脚搭在右脚上,翘着二郎腿,活像个掌控一切的王。站在一旁奉茶的孝武快速为傅怀雨沏了一杯茶,恭敬的将茶盏双手奉上。
傅怀雨接过茶盏,揭开那白瓷的茶盖,吹了吹那发烫的茶面,啜饮了一口,道:
“孝武,把诊费给朝大夫。”
“是。”
孝武说完,朝傅怀雨行了个礼,随后,迈着稳重的步子,朝外面走去。不一会,只见两三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下人抬着两个箱子进了房间。那两个箱子是朱红色的,锁是金色的,看上去十分的贵气,而且从那几个搬箱子的下人的表情看出,这两个箱子里应该装了很多东西,十分沉重。箱子落地,傅怀雨只是看了那两个箱子一眼,立刻明白他意思的孝武便走到两个箱子前,稍稍用力将箱子掀开。下一秒,珠宝翡翠,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各式各样的金银宝石呈现在我们面前,可谓是珠光宝气。
“夕颜从小被我带大,可以说都是本王的半个妹妹了。朝大夫,这回你及时救了夕颜。”
说着,傅怀雨抬起手,指了指那两箱可能朝鹿鸣一辈子都挥霍不完的财宝,道:
“这些是本王的小小心意。”
朝鹿鸣闻言,只是撇过头以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我,下一刻,他在那两箱珠宝金银前转悠,又笑着回过首,瞥了我一眼,对着傅怀雨拱手道:
“王爷的好意草民心领了,只是这些东西草民不能收。”
傅怀雨将搭在右腿上的左腿放下,换了个方向跷二郎腿,将右腿搭在坐腿上,挑着眉看着朝鹿鸣,发出“哦?”的一声。
朝鹿鸣抱拳,朝傅怀雨鞠了鞠躬,说道:“比起这些,草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王爷能不能答应?”
傅怀雨抿了一口茶,只道:“说来听听。”
“草民能否借用一下您的属下,晚夕雾?”朝鹿鸣道。
朝鹿鸣这么一句,整个房间都安静了,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全场的人包括我都以震惊的眼神看着他,毕竟至今还没有人敢跟傅怀雨这么随便的提要求的。我咽了咽口水,拼命向朝鹿鸣使眼色,告诉他现在撤回刚刚的话还管用,而朝鹿鸣只是笑着看着坐在他前方的傅怀雨。大概是头一次遇到朝鹿鸣这样的人,傅怀雨脸上的笑意退了三分,此刻他的笑里带着一丝寒意。
我不敢再看傅怀雨的表情,我想,他现在要是因为自己不悦把朝鹿鸣拉出去砍了也是有可能的。
想起朝鹿鸣帮了我那么多次,我深呼一口气,准备下跪为他求情的时候,身子倚在椅子上的傅怀雨缓缓启唇,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可以。”
听傅怀雨这么一说,我深深的叹了口气,就像一根本是在弦上的箭,得到了释放。朝鹿鸣恭敬的行礼,道:“谢王爷成全。”
说完,他侧身看着我,道:“夕雾,随我来。”
我朝自己的主人傅怀雨行了个抱拳礼,准备跟着朝鹿鸣离开。
当我抬头的那一刻,看着朝鹿鸣的背影的傅怀雨不屑的笑着。那笑容里包含了敌意和鄙夷,我看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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