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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不为实
黄鹤似要发怒。
我抱着脑袋。
他略一思索，转又笑道：“其实你要骂本少爷也可以，但是要加钱。”
靠！你的钱都是这样赚来的吗？！
“哦呵呵！不是我说你！江南糕点铺是你的吗？他们说你吃喝嫖赌欠下了三千五百两带着你的小姨子跑了！”我躲开一点据理力争。
“不错，坊间确有此传闻。”黄鹤皱眉一脸凝重。
哈？看这意思？这里面有误会？
“那实际呢？不是这样的吗？”我靠近两步关切问道。真是辛苦了背了这么久的黑锅骂名这里面一定是个离奇曲折的故事！
黄鹤思考了一下，道：“是这样的。”
啊啊啊就这样若无其事地承认了啊喂！很无耻的事情好吗拖欠工资卷款潜逃欺负工人什么的！呸呸呸！
“哦呵呵！”鄙视鄙视鄙视你！
“那几日本少爷正在筹备买下此地——”黄鹤指指身后，“——开间黄鹤楼，谁知这地方地段一般要价奇高，手头有点周转不过，正好几位小美人儿来问本少爷询价江南糕点铺怎么卖，本少爷看小美人儿人长得不错身材也好就低价转手了。”黄鹤接着说。
“……哦呵呵。”
“小椅子跟了本少爷这么多年酒楼新装潢需要他张罗，本少爷也就把他带走了。”黄鹤指指在黄鹤楼里忙活的死胖子——噗！妈的，这叫小椅子？怎么不叫大柜子！
“哦呵呵。”淡定淡定。
“本想家父带着金库钥匙从尼诺城回来金库那么一开，就能把欠糕点铺伙计们的工钱结了，到时酒楼开张还要请他们帮手……”黄鹤停顿下来看我。
“干嘛？”我正听得来劲儿，出于职业敏感听到两个关键字啊！金库金库！
“在等你‘哦呵呵’。”黄鹤体贴道。
“……靠！”什么毛病这是！
“嗯。”黄鹤满意点头，继续道，“谁知买下本少爷江南糕点铺的新掌柜也是时运不济啊！听说刚接手半天，李娃子就把厨房给点了，还搭上自己一条命，那叫一个火光滔天、灰飞烟灭……”
“你说什么？”等等刚刚脑子里飘过去一句什么？抓住黄鹤的手臂我忙问。
“火光滔天……”黄鹤见我神情有异不明所以。
“不是是前面那句！”
“搭上自己一条命？”
“不对再前面还有一句！”
“啊，刚接手半天，李娃子就把厨房给点了，烧了整间铺子呢，你说倒霉不倒霉……”
“你说是李哥自己把厨房点着了？你有什么证据？不是别人干的吗？”乱七八糟的心情突突突跳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又说不上来，急于求证拽着黄鹤要听他答复。
“‘李哥’？别拽别拽，本少爷衣服贵着呢！哎哎停手停手！加钱加钱！”
“你快说嘛快告诉我嘛！”
“好好好！你松手松手……李娃子是本少爷糕点铺的糕点师傅，他娘来铺子里看他，他灶头烧着旺火就出去了，谁知等他回来堆在外边儿的木柴就沾着火星着了，别的伙计拉他走，那李娃子也是犟，强要扑火结果梁塌下来把自个儿也扑进去了。李大娘哭得那叫一个惨，哎，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心酸哦！这不其他伙计都招来本少爷黄鹤楼了，就李大娘，本少爷隔三岔五还要去看她老人家……”
黄鹤说完又叹了口气，想起什么似的问我：“你认得李娃子？”
我已经被他一席话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了。
李哥是，意外，死掉的？
我，错怪，花时了？
从来就知道，无论是什么时代，什么地方，都没有“眼见为实”这个说法。在我以前生活的那个时空，那个科技高度发达、人心复杂难测、花样层出不穷的世界，更是如此。
那里拥有媒体，那里拥有网络，那里拥有一切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引导舆情麻痹视线、转移话题掩盖真相的手段和技巧。
说出口的可能是写好稿子的，听入耳的可能是有意安排的，看进眼的可能是事先排练的，写在纸的甚至是伪造笔迹的……为了或损人或利己的利益目的，充斥着虚伪、欺骗、失真，在各种妖魔鬼怪的大力赞助下伪善面具销量出奇的好的那个世界——
每个人，每个圈子，每个群体，每个阶层，每个国家……都在演。
但更为关键的是，没有人认为这是错的。生存法则上便说，或多或少，我们都应该去扮演，以适应，以服从，以更好地存活。
没有要矫枉过正，我也在那样的规则里小心翼翼地遵守着，只是尽可能地坚守着自己，只是希望那个扭曲掉的世界的人们，不要忘了一花一草，一山一水，一风一云，一日一月……数不清的细致伟大，看不完的对称奇形，造物主最初设置这个世界，用上了多少真诚的初衷。
说来可笑，我只是一个贼呢。
所以才说那是个扭曲掉的世界，因为反倒是我一个蹲在阴暗角落里的渣，想了那么多光明正大的杰出者，不会想的事。
而现在，我只是，换了一个时空，为何失去了那样的判断力呢？
眼见不为实。
黄鹤的说法给我带来了一点希望。有欣喜，有后悔，有歉疚，有矛盾，有怀疑……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我心头蔓延混杂，只有一点好清楚——想见花时。
想告诉他：对不起，误会你了。
即使说完这句话，我可能还会昂起高傲的头颅，帅气地对他说：你走吧！——哦，这假设不成立，因为他并不喜欢我的说。
可是无所谓了。
必须承认我在开心呐，他没有因为我而去伤害别人——这种开心不知道是源于对自己负罪感的减少，还是对花时这个人的评判，我没有区分过——但是头一次意识到，来自外界的“伤害自己”比起“伤害别人”，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今天是“十日”的第五天，我该还有完整的五天吧？
够了呢。
原来我从来都是，那么地不在乎自己呢。
“姑娘？姑娘？发什么呆呢？”黄鹤伸手在我眼下晃晃，又低头来看我的脸。
“以前买红豆糕的时候李哥总会多给我一个呢！想去看看李大娘！你带我去好不好？”拉着黄鹤袖子。
黄鹤眯起眼睛：“他小子居然敢这么败本少爷的家……”
“我给钱给钱！走走走嘛！”拖着他往天酥街要走，走出两步又回头往客栈里跑，“你等着我去给你拿银子！”
.
“三两太少了，脸上现在还疼！哎哟哎哟！你听！”黄鹤揉着脸又在我耳边叫唤两声。
偏过头白他一眼：“还能不能好好走了？”
黄鹤勾住我脖子又往我身上压了压，理直气壮道：“本少爷打小骨头软！脚疼！怕是要断了！”
“……”赤翼给的钱我也用不了，拿出一大部分来给李大娘最合适了。刚拿了钱出来拉着黄鹤跑得急，谁知他一个趔趄扭了脚，这就挂我身上了。好吧，就当驮着一头豪猪，忍了。
黄鹤见我不反驳，拽高脑袋笑了，笑了之后又开始垮下脸找不自在：“三两太少了！打发叫花子呢！还有本少爷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停下来站在路中间，扔开他不耐烦道：“神月，我叫神月，行了吧，那边有个叫花子！”指指路边，“你看看他碗里的铜板，再看看你兜里的三两，这能是打发叫花子？三两他能吃多少顿你知道不？别逼逼，再逼逼削你！”
“神月？孤还神阳呢！哈哈哈哈！你个小丫头，还挺会说笑的。”黄鹤说着要用手来刮我的鼻子，我偏头一闪——嗬嗬，好嘛，遇到个相信我不是公主的明白人了。
“爱信不信我妈咪就给我取这名儿了！要不你随你小姨子叫我姑奶奶！快走快走！”
“哼！”黄鹤抬手一脸傲娇等着我扶，就在这时前面路上一个小鬼冲来，从我和黄鹤中间挤撞过去，看样子是个大街上玩耍的调皮孩子？黄鹤被撞到一边差点没又摔了，气急败坏冲着那孩子背影破口大骂道：“谁家有娘生没娘教的小王八羔子敢冲撞本少爷？！”
“行了行了，别骂那么难听，”我扯扯被撞乱的衣服劝道，“他还是个孩子嘛！”摸到身上的荷包——
“孩子怎么了！”黄鹤不服气还要张口却见我已经追着那小鬼飞奔了出去——
“千万不能放过他！偷到你姑奶奶身上来了！小王八羔子！站住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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