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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不祸水
杏花三月,满园飘香,梅雨打心头。
柳叶依依,碧波春水,赵国公负手立于桥头,春风拂过,卷起衣袂,他凝神看着落了满江的红花黄叶随波浮动,这一看就是一个上午。
刘总管默默地候在赵国公的身后吹了一上午的江风,冻得他两条腿直哆嗦。他不敢上前打扰,因为他知道自从陈皇后死后,每年到这个时候皇上都会来杏花江看被雨打落了满江的花叶,有时候一句话话都不说,一看就是一天。
赵国公突然捂着嘴咳了起来,他一手扶着桥头,却也止不住身子微微地轻颤。
刘安见状立马上前扶住了他,“皇上您没事吧?”他也感叹皇上的身子是越来越不行了,服了辰大人的药后,心疾虽未再犯,眼看着身子越来越好,可为何近日又肺痨缠身,连太医院都探不出个究竟来。
刘安突然想到皇上有一天会……,心里一阵阵难受,毕竟自己服侍皇上都快三十年了,虽然世人都畏他惧他,可刘安自己知道皇上是重情义之人,如今看到皇上疾病缠身的样子,总是于心不忍。
赵国公摆摆手,勉强站直了身子。
刘安不放心,又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皇上,身体为重,这里风大,咱们还是回吧。”
赵国公没有吭声,只是斜视了他一眼,刘安心下一悸,便松开手退到了身后。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皇上这吓唬人的本事依旧是无人能敌啊!
赵国公转过身,依旧盯着江面,看着满江的杏花随江水逝去。
昨夜的雨下得大,岸边的杏花打落了无数,随风都飘进了江面,一夜之间已是满江红遍,如同红水流淌,终入心扉。
赵国公勾起唇角,那一抹清影仿佛依旧留在眼前,从未离去。
“皇上,你看那边!这是不是可以称作……额……”陈宛如指着一江红彤彤的水,歪头想了一会儿。
“杏花铺满江,红颜不祸水!”她兴奋地大声呼出,眼里闪着星星般的光芒。
那如星星般闪烁的眸子让他忽地一愣,竟愿自己能永远在黑夜中守护着那星光。
他一手牵起她的手,一手轻轻刮上她的鼻尖,道:“红颜不祸水,却祸了朕的心。”
她依偎在他的肩头,捂嘴直笑:“皇上的心哪有这么容易被迷惑,如若真是那般,宛如才是那个被皇上祸了心的人。”
“这样更好,那我们都只为彼此祸心,不许将这心给了他人去。”
“好!那……我要给这江水取一个名字,江水相佐,杏花为证,宛如从此不祸他人心。”
“尽是鬼主意,说说看,你要取什么名字?”
“……就叫杏花江!”
“真是好文采……”
“皇上,我们每年都来杏花江看满江杏花流尽,好不好?”
江水向东而逝,待最后一片花消失在视线尽头,赵国公终于收回了目光,可他的神魄似乎也如杏花一般,随江水流去。
“皇上,皇上……”刘安见皇上走下桥头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连叫了好他几声。
赵国公抬眸看了他一眼,好像茫然不已,转身看看四周后,神色流出无尽忧伤,摆手道:“回吧。”
候驾的马车已经在杏花林外等了快一天了,马夫都已经伏在马背上打了好几次瞌睡,几番醒来后还是被告知原地候命,就连暗处的隐卫都快熬不住了,可皇上在宫外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可担待不起,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这百无聊赖的杏花林。
好不容易等到皇上上了马车,想着终于可以回宫了,可怎知行到半路,眼看着就快到宫门了,皇上又命他们打转返回,往城东方向驶去。
孟青阳和赵康正在房间里吃着晚饭,沈管家就神色匆匆跑来,说是门口来了客人,看样子来头还不小。
放下筷子,孟青阳和赵康便来到了门口,一看清马车里面下来的人后,眼睛珠子都快跌到了地上。
“不知皇上到此,有失远迎,请皇上赎罪。”孟青阳拉着赵康迅速跪倒了地上。
王府的下人一听到“皇上”两个字,心里都是震惊到不行,他们在文宣王府都干了多少年了,虽说是在皇帝他儿子府里做工,可哪里见过皇上的影子,今天晚上这活生生的皇上怎么就突然出现在眼前了?
他们一个个的都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盯着门口那个被称作“皇上”的人。
孟青阳大声地咳嗽了几声,又转头瞪了沈管家几眼。
沈管家回过神来,带着下人“扑通扑通”跪在了地上。
“皇上,文宣王府的下人见识浅薄,初见天仪,一时震惊,失了礼数,还望皇上息怒。”
赵国公笑了笑,道:“在宫外没那么多礼数,都起来吧。”他走到孟青阳和赵康的跟前,弯腰询问,“文宣王和文宣王妃,你们……还不请朕进去?”
孟青阳和赵康赶紧将赵国公引进了府。
就当文宣王府上上下下不知该怎么招呼这位突如其来的皇上的时候,皇上他摸摸肚子却说肚子饿了,要和赵康、孟青阳一起吃顿饭,竟然接着他们刚刚没有吃完的饭菜继续吃。
孟青阳面露难色,这皇上肚子饿了要吃饭是天经地义的事,可这文宣王府的饭菜可抵不上皇宫半分,王府准备准备倒也能做出一顿像样点的饭菜,可赵国公偏偏不让下人们去准备,偏接着他们没吃完的继续吃。
“皇上,这……不太合适吧?只怕这剩饭剩菜不太合您胃口。”孟青阳婉言笑道。
赵国公看着一旁低头不语的赵康,道:“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朕只想和儿子儿媳吃顿饭。”
孟青阳无话可说,管他去,就让这赵国皇帝吃她的口水好了。
于是她只好招呼皇上去了东院的房间。
房间里,三人围着饭桌而坐,赵国公坐在了两人之间。
“平时你们就吃这些?”赵国公用筷子敲了敲桌上的盘子,表情有些讶异。
可不就是这些嘛,皇上您倒好,封了个破王爷后,自己的傻儿子就不管不顾了。
孟青阳露出很贤惠的笑容:“粗茶淡饭更养人。”
赵国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看向身旁的赵康,伸手夹了一块豆腐到他碗中。
赵康比平日更加拘谨了,只顾低头吃着饭,看着那伸进碗中的筷子,稍微愣了一下,便将豆腐吃进了嘴中。
孟青阳也是有些讶异,这赵国公竟然还会给人夹菜!既然这么心疼这个儿子,那为什么前些年对他不管不问,难道就是因为赵康变傻了达不到他的期望了吗?
孟青阳是愈发看不懂这父子俩的关系了。
一顿饭下来,赵国公给赵康夹了好几次菜,孟青阳还发现他脸上的表情竟然流露出少有的慈眉善目,不再是那个不甚威严的样子了。
饭后,赵国公将孟青阳单独留在了东院内。
“你今年多大了?”赵国公背对着孟青阳问道。
孟青阳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却也还是丝毫不敢耽误,恭恭敬敬地回道:“今年有二十一了。”
赵国公点点头,道:“朕第一次见康儿母后的时候,她二十三岁的年纪,比你大点……比你好看点。”
没想到这皇上说话挺有意思的,孟青阳偷偷咧嘴一笑,继而大方答道:“母后定是样样比青阳好,可惜青阳没有机会见到母后了。”
“她叫宛如,第一次在颐华殿见你的时候,你那古灵精怪回答朕的问题样子,还有你在长乐殿肆无忌惮喝酒的举动,都让朕想起了宛如。”
赵国公转过身看向她,孟青这才看到他说话时眼中像是有无尽伤痛,又有无限柔情,让人心里猛地一颤,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打断这满满的回忆,只有一动不动全心聆听。
“她和你一样都是嘴上说着恭恭敬敬、漂漂亮亮的话,心里却像个狐狸一样狡猾聪明,常常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大臣们哑口无言,有时候啊,连朕都说不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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