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遍华年

　　和史岑染商量完具体的方案和细节，胡铮阳便回去着手落实和准备。表面上，分内的工作还是照常进行的，只是想到将要进行的计划，心里多少还是不免紧张和惴惴。编完自己的版面，胡铮阳把样版送了审，便径自去了电视台。

　　胡铮阳把孟晓舒拽出后期机房，问：“你说，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没有学历和一技之长，她能做什么工作？”

　　孟晓舒眨了眨眼，问：“那她漂亮吗？”

　　胡铮阳点了点头，说：“挺好看的。”

　　孟晓舒又眨了眨眼，道：“那你说呢？”

　　胡铮阳道：“她就是不想再走以前的老路了。”

　　孟晓舒道：“如果她不想端盘子洗碗，那总得去学点什么，这天上能掉馅饼么，胡铮阳？”

　　胡铮阳叹了口气，问：“那眼下呢，眼下又怎么办？”

　　孟晓舒翻了翻白眼道：“你不会专门为了这事来找我吧？从报社到电视台二十多里地呢，胡铮阳！”

　　胡铮阳认真道：“就是为了这事啊，你工作的时候一向不接电话，不然我怎么找你？”

　　孟晓舒问：“这事很重要吗？”

　　胡铮阳点头：“非常重要。”

　　孟晓舒道：“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胡铮阳道：“我有办法还会来问你？”

　　孟晓舒道：“这就对了，你那么聪明都没有办法，我又哪儿会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才出来混了多久，自己的工作都没着落呢，哪儿还顾得上其他人。再说，胡铮阳，你们亦城球报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闲事？”

　　胡铮阳一愣，喃喃道：“我就是静不下来啊孟晓舒，我现在要是不做点什么，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对，是塞满了担心和害怕。”

　　孟晓舒道：“那你与其在这儿给自己添堵，还不如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呢！”

　　胡铮阳问：“什么事？”

　　孟晓舒理所当然地说：“去给我要你哥的签名照啊！”

　　于是，胡铮阳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果然是交友不慎么。

　　胡铮阳蹙了蹙眉，还没想好该如何回应孟晓舒，便看到一个长手长脚的身影出现在机房门口。孟晓舒一眼认出了陪在那个大高个旁边的副台长，恭恭敬敬地叫了声“王台”；胡铮阳却瞅着何屹坤，犹豫着要不要在这么个奇怪的场合和他打招呼。

　　仿佛何屹坤也和她有着同样的顾虑，所以只朝胡铮阳会意地笑了笑，便跟着王台一起进了机房。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机房门口，孟晓舒才问：“你认识那个人？”

　　胡铮阳道：“他叫何屹坤，是小慕哥哥的弟弟。”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异母异父的弟弟。”

　　孟晓舒“哦”了一声，道：“难怪一点都不像。这两天我在台里看到过他好几次，好像是致远集团里一个挺厉害的人物。不如……”

　　孟晓舒话说了一半，胡铮阳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自己从来没有开口求过人，和何屹坤又是这样半生不熟的关系，到底要怎么开口，又要怎么确定他不会委婉地拒绝呢？

　　就在胡铮阳举棋不定的时候，就听到孟晓舒说：“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你快回去等我的好消息吧。”说着，便花枝招展地一笑，扭头进了机房。

　　胡铮阳只觉得那笑容果然威力无比，浑身上下顿时就掉落了一地的鸡皮。

　　想必孟晓舒今天一定会大有收获吧。

　　孟晓舒在机房守着王台和何屹坤审完致远集团年度慈善晚会的专题报道，又一路尾随着王台把何屹坤送到电视台门口。待到王台刚一转身，孟晓舒便一个箭步直接冲到了何屹坤面前，甜甜笑道：“我是胡铮阳的同学，很高兴认识你，何先生。”

　　方才在机房门口，何屹坤一眼便看到了胡铮阳身边这个玫瑰般艳丽夺目的女子，不过此时见她站在自己面前，却不免还是多少有些意外的。何屹坤问：“请问你是……”

　　孟晓舒道：“我叫孟晓舒。何先生，不知道能不能耽误你一点宝贵的时间，我有些事想跟你单独聊两句。”

　　何屹坤抬腕看了看时间，微微一笑：“好，那不如我请孟小姐在楼下咖啡馆小坐片刻，我也正好有事想要请教孟小姐。”

　　于是两人便在电视台大堂的咖啡吧坐了下来，全不管来来去去好奇而探究的目光。

　　孟晓舒握着小勺，在咖啡里一圈圈搅动着，虽然早就下定了决心，却又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倒是何屹坤先开了口：“不知道孟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孟晓舒一笑：“叫我晓舒吧，什么小姐不小姐的，听着怪膈应的。”

　　何屹坤也笑了：“晓舒，我直呼其名，你也不能再叫我何先生。”

　　孟晓舒点头道：“好。不知道你有什么事要问我？”

　　何屹坤道：“那就先说我的事吧。其实我是想问，你知不知道，小妹和谭泽，到底是什么关系？”

　　孟晓舒认真地想了想，说：“现在还不好说。我看谭泽确实对胡铮阳挺用心，只不过胡铮阳还糊涂着，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何屹坤点头道：“那我心里有数了。我的事说完了，说说你的事吧。”

　　孟晓舒略一犹豫，道：“其实我是有两件事想请你帮忙，一件是胡铮阳的事，一件是我自己的事。”

　　何屹坤奇道：“小妹的事，她怎么不自己来跟我说？”

　　孟晓舒道：“你不知道她那个别扭的性格么，几时肯求人办点事。她一个朋友，想要找份工作，一时又没有别的出路，不知道你能不能出手帮个忙？”

　　何屹坤道：“这么点小事，也值得兜这么大个弯子。——还有呢？”

　　孟晓舒咬了咬牙道：“我也想找份工作，想请你帮忙。”

　　何屹坤更奇了：“你不是已经在电视台了吗？”

　　孟晓舒道：“我想去何律师的律师事务所工作。”

　　何屹坤大奇：“你是学新闻的啊！”

　　孟晓舒说：“只要能让我去那儿工作，哪怕从前台做起，我都愿意。我已经在自学法律了，我会用最短的时间考出相关的证书和执照。请你相信我！”

　　何屹坤愣了愣，半晌才问：“为什么？”

　　孟晓舒神色黯了一黯，随即坦然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想每天能看到他。”

　　何屹坤问：“是大哥吗？”

　　孟晓舒答：“是。”

　　何屹坤望向孟晓舒，只见孟晓舒一脸的决绝，心里不由得一动，便道：“好，我答应你。”

　　如果这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能够和大哥日久生情，那么，何尝不是让淼淼死心的好机会。

　　帮人就是帮己。何屹坤想。试试又何妨呢。

　　才走进亦大的校门，胡铮阳便收到了何屹坤的信息，只问她是谁要找工作，怎么联系。胡铮阳把丁茜的姓名和电话发了过去，又道了谢，这才放下心来。

　　没有了丁茜的事分神，胡铮阳走在寒风瑟瑟的校园里，只能看看手机，又看看手机，只觉得一分一秒都过去得格外艰辛。直到宿舍楼的灯都熄了，胡铮阳还在校园里游荡，心想自己必定是着了魔，为什么要对一份根本就不属于自己的报纸心生执念，耿耿于怀，史岑染还有史岑染说得过去的原因，那么她呢，她这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那一点过去也能算得上是过去的话，难道，她以后就要卑微地生活在那点渺不可及的回忆里？

　　胡铮阳用力地甩了甩头，拿起电话，翻了翻通讯录，却发现除了何穆慕，竟没有一个可以在深夜拨出的电话。胡铮阳犹豫了一下，正想按下拨出键，却发现手机震动起来，只是震了两下便停了下来。

　　胡铮阳只好回拨过去，问：“怎么了？”

　　电话那头，谭泽温柔地问：“怎么还没睡？”

　　胡铮阳道：“就回宿舍了。”

　　谭泽说：“我想听听你的声音，又怕你睡了，只敢响两声就挂了。”

　　胡铮阳愣了愣，道：“你可以早点打。”

　　谭泽说：“那时又怕你在工作，或者是在写论文。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给你打电话，就总是瞻前顾后，怕这怕那的。”

　　深夜里听起来，谭泽的声音低醇温柔，隐约还带着丝丝暖意。胡铮阳倚在一颗梧桐树上，问：“你的腿怎么样？”

　　谭泽说：“是个偷懒的好借口，不过，也不敢太懒，怕被早早拍死在沙滩上。”

　　胡铮阳低低地笑了起来，半晌，才说：“有个人说说话，真好。”

　　谭泽听出了胡铮阳的异样，不禁问：“怎么了，你不开心吗铮阳？”

　　胡铮阳咬着唇，明知道谭泽看不见，却仍然只是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谭泽又问：“身体还好吗？”

　　胡铮阳点头：“还好。我哪儿有那么弱不禁风。”

　　谭泽道：“那就好。”默了片刻，又说：“听不到你的声音的时候，一直想要听你说几句话；听到了你说话，忍不住又想要见见你。人心真是不知足啊。”

　　胡铮阳愣了愣，突然想起那天凌晨三点，和谭泽在报社楼下分吃小面包的情形，忍不住说：“我饿了。”

　　电话那端顿了顿，不知道谭泽是不是也想起了什么，半晌，才叹了口气，说：“我也饿了，只可惜，我们训练基地的大门早就关了。”

　　胡铮阳道：“爬个墙对你们很难么？”

　　谭泽说：“爬墙不难，只是墙底下养了几条纯种的黑背，白天拴着，夜里大门一关就放出来。”说着，谭泽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说：“真的好饿。”

　　胡铮阳听着谭泽真真切切的惋惜，突然就轻轻地笑了起来。也许，这才是最真实的生活吧，山长水远，也不过千里之间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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