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江湖

　　新月慢慢升起来，从林梢露出一线皎洁的光亮。
　　重重帷幕下，床上的南宫御正静静沉睡。眉目的死灰色已经暂时控制住了，但体内的毒却得有解药才能拔除干净。昏沉的长明灯下，我静静等待着他的苏醒。
　　然而我等来的却不是南宫御。望着门口的男子，我问道：“你是何人？你怎么进来的？”
　　“喏，我正碰到这个小姑娘，她带我来的。”门口的那个男子嘴角有一丝冷冽的笑意，毫不在意的拎着侍女的衣领，将他扯到身前。
　　“你不用紧张，按辈分我还得叫你声嫂子，我只是来看望五哥的。”原来正是九皇子南宫珂。此时的他微笑着，眼里的光芒像个小孩子，。然而当他看向床上的南宫御时，眼里却有忧虑的光同时闪现，变幻莫测。
　　“原来是九王爷，太子现在好多了，这也多亏了您送来的药和御医救了他。”南宫珂自打进来就没正眼看过我，眼睛一直温柔的注视着静静沉睡的南宫御，他静静坐在床边，闭上眼睛，然而脸色忽然就有些改变——
　　南宫珂忽然被什么刺痛了一下，闭合的眼睛忽然一颤，似乎想起什么样的过往。我一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往日，才能这样深切入骨地烙在人的记忆里？之前听到南宫御聊起过他的童年，只是因为往事伤他太深而从不愿主动提起，但和南宫珂的感情却是他常常提起的，能让一向与人保持他许可的亲近的南宫御如此对待，感情可见一斑。
　　此时沉浸在思绪里的南宫珂，邪美的脸上却不停泛起复杂的光芒，时而带着安静温和的笑容，时而浮现冷厉邪异的神色。忽然我觉得手心微微一痛，南宫珂不知何时几乎痉挛的捏住我的手，指甲划破我的手心。
　　“九王爷，九王爷，快醒醒！”陡然间，他不知是否因为我用力地晃动他的肩而情形过来，睁开眼睛，想到我看到的他罕见的失态，心里也有些一样的不安。但随即立刻冷静了下来，仿佛下了个什么决心：“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小时侯，想必五哥也和你说过我们的过去吧，但还有些事你肯定还不知道，想听听吗？”
　　“记忆中，在宫中见到他时还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生得清秀俊美，眼光清澈如水，当时母妃刚过世，朝中官员前来吊唁，站在百官中的他却神态从容，我还以为他是某大臣之子，却听到下人说他也是皇子，可字幼在宫中长大的我却从未见过他。”
　　“但年幼的我都看得出来，五哥在宫中并不受宠，甚至可以说是被宫中人刻意遗忘。我也就没再过多打听他，直到母妃头七那天，我因为难过而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却偏偏再次见到他。”
　　“看到四处绽放的生命茂盛而喧嚣的生长着，十三岁的他忍不住微笑着。花瓣悄悄落在他的衣襟上，俊美的脸山一直都是从容而温和的微笑。但看到我时，他的眼神却是冷漠而戒备的，完全不同与他的实际年龄，后来我才知道我闯进了他的禁区，那里是他唯一的净地。”
　　此时的南宫御也略显诧异的看到南宫珂的突然而至，在阳光下，那个八九岁孩子的脸苍白异常，明亮的眼睛里带着说不出的东西：悲伤，冷漠，戒备......还有好奇。
　　这一瞬间，南宫珂眉目间的神色是如此安宁谧远，完全不同与我所闻的邪气孤傲，想来这段回忆对他而言是美好的，但他却总是对这段回忆欲言又止。
　　约末一分钟，他才又开口说道：“从那以后，我与五哥可说是无话不谈。但因宫中形势，只当是点头之交。不久后，大哥被立为太子，当前来贺喜的人流踏破门槛时，我发现五哥开始变了，时不时嘴边挂上笑容，笑如春风，眼中的清澈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如幽潭。”
　　“我们也是在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权力和人情冷暖后，才开始互相扶持争取自己的东西。同时我也看着五哥一步步接近权力的中心，看着他从一开始的紧张变得日趋老练。”
　　南宫珂似乎看出我的心里有什么样的情绪泛过，口气忽然变得有些哀痛，“能走到今天，我们是付出了多少努力，经历多少危难。当年在宫中，五哥他不分日夜的攻读圣贤书，书院之中有一潭被他洗笔染青的墨池，每日与书为伴，在寂寞中学会如何争权。”
　　“欲望也在接近权力时像雪球般越滚越大，引来了太子党的忌惮，五哥才想出了主动去异国当质子的主意来降低自己的危险。当我暗地为五哥编织好一张权力网迎接他的回国时，就已招来了太子的杀心，而此时在官场打滚多年的五哥先一步察觉到了危险，当机立断，先一步将太子逼死在宫殿内，哈……”
　　“当时那凄婉的一幕，我仍历历在目，太子喝完毒酒，七窍流血躺在殿中，五哥一步步踏下殿来，姿态带着天生贵族般的优雅，唇边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睥睨从容的高傲，何等的惊才绝艳。”
　　但说这话时，脸上有一种安详和恬静的力量，近乎于宗教般纯洁而肃穆，有着对他话中人无尽的忠诚与敬仰。
　　“但想必这最后的成功，九王爷你也功不可没吧。我可听说过很多您和太子当初金戈铁马，镇压叛乱，手刃前太子，以弱冠之龄成为我朝最年轻又重权在握的王爷，也让咱这太子府在朝中散发出令人不甘逼视的光芒。”许久，见他睁开了眼睛，我淡淡地说着。
　　南宫珂的眼睛闪烁了一下，长长的睫毛覆盖了明眸，然后转瞬间抬起看向我，淡淡道：“可本王怎么从叶门主的话中，听出了别的意思。”
　　见我没应声，他忽然冷笑了起来，眼里有着冰雪般的冷光，“我知道你定在想我们的行为让人齿冷，为了私怨，私利而让千万人入死境，并非真正勇者所为。但每个人都有他必做某件事的理由，我不予置评，况且我们以个人之力了结恩怨，造就了我朝如今安定的局面。我想这些叶门主应该懂，毕竟你剑下的冤魂也不少。”
　　锋锐的笑意中，我冷冷回了一句：“我非妇人之人，该杀戮时便血流成河也不会皱眉，但是不需要杀人时，便是蝼蚁之命也不会夺去。”
　　“我从来不知，叶门主居然是如此人物。”抬眼看着我，他的话语中喜怒莫测。
　　忽然间他看向窗外，轻轻笑了起来，“叶们住，是不是逍遥门连年的战绩让你对自己太有信心了？你这样心慈手软，姑息你的敌人，就从来没想过你的行为会让你身边的人白白送死吗？”
　　我忽然怔住，不明白他的意有所指，刚想问他却听到床上之人的咳嗽声。南宫珂快速抢坐在床边，急促问道：“五哥，你醒了，现在是否有任何不适之感？”
　　南宫御抬眼看了眼我们俩，吃力的说道：“九弟，立刻将这毒的解药和能解毒的人带来看我。”南宫珂安慰了几句，便兴奋的去半南宫御交代的事。
　　“你醒了？”望着他从床上挣扎起来，却依旧力不从心，他开口说了句什么，却发觉依然说不出清晰的话来——那种毒确实好生厉害。
　　“你想说什么？”我过来扶住他，慢慢起身，问。
　　“九弟跟你说了什么？”调息了一下，再度开口，他终于说出句话来。我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在意南宫珂跟我的谈话，权当他太在意我与别的男子交往过甚，只得回了句：“没什么，就聊些你们小时候的事。”
　　南宫御沉没了会儿，眼神阴郁而冷漠，“以后别和他走的太近，你会有危险的。”说完不给我再问的机会就躺下了，我也只好不再追问下去。
　　此时窗外的南宫珂眼光瞬间冷厉如电，神色有些奇异的哀伤而苦痛的聆听着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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