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今安

　　碧络空荡荡的眼神在环顾四周后，缓缓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紧紧凝视着她，我知道她看到我了。可是没想到，碧络的目光只是淡淡扫过我，她脸色苍白，唇脂却是异常的鲜红，一袭华美艳服竟衬托出她的几分妖冶，这是我从来不曾见过的她。
　　月符坐在我前面，气定神闲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哥哥坐在另一边，眼神未曾离开过我。可我却刻意避开他的眼光。我现在的心真的好乱好乱，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月符的阴谋？还是荆王的秘密行动？不管怎样，碧络都是他们的牺牲品，被这些一直高高在上，自作聪明的男人毫不留情地推到了最前面。
　　碧络跟着昌王见了一下众位高官大臣，便早早退下了，剩下昌王同大家饮酒作乐。月符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同他人依旧笑谈风声，似乎早已忘记了我的存在。哥哥独自喝着闷酒，我知道他的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他没有保护好我，也没有保护好碧络。他是荆王的臣子，许多事情，他也无可奈何，我不怪他。
　　看着对面渐渐有了一些醉意的哥哥，我心中不禁有些担忧。可是，虽然我和他只相距短短一段距离，但似乎，已隔着千山万水。月符看着脸色潮红，眼神逐渐有些迷离的哥哥，嘴角微微勾起。是的，他就是这样的人，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他想要看着哥哥出丑，想要看着哥哥痛苦。他知道我是哥哥的软肋，也知道碧络就是我的软肋。碧络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而我的痛苦就会让哥哥痛苦。这些他全都明白，所以，我坚信不疑，碧络被迫嫁给昌王，绝对是月符的主意。
　　本来心中对他并无很大反感的我，此刻却极其恨他。我紧紧攥起拳头，咬紧牙关低声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该兑现你的诺言，放我走？”
　　月符头也未抬，笑道：“你真舍得离开你的小丫鬟？留下她一个人去面对我那个风烛残年的老父王吗？”我冷冷一笑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何干？”
　　月符轻轻放下手中的酒杯，抬起头看着我，他的眼神冰冷却暗藏笑意，“你是不是以为，兰妃进宫是我一手策划的？为了让你痛苦？”
　　我咬紧嘴唇恨恨道：“难道不是吗？”
　　月符忽而展颜一笑，依旧是美到极致，此刻却丝毫打动不了我。“我承认我是想要利用她。不过她选择来到昌国做我父王的妃子，是她自己的意愿，我并没有强迫她。”
　　“怎么可能？！”我不禁失声喊道。周围刹那间安静异常，昌王及几位大臣疑惑地盯着我，估计没想到一个婢女竟会在大殿上公然喊叫。
　　我连忙垂下头，月符站起身把我挡在身后，对大家笑道：“自家奴婢失礼了，莫扰了大家的兴致，我这就命她离开。”不知是月符一向的行事风格让人所畏惧，抑或是他高贵的身份使他人也不敢逾越。总之他的一句话立马让大殿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和平常，老昌王好奇地瞅了我两眼，却被横亘在我两之间的月符切断了目光。他极其厌恶地撇撇嘴，不再理会我两。
　　月符冷冷道：“你先去外面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记住，不要随便乱走。这王宫到处都是危险。”
　　我撇撇嘴，暗自心想，跟在你身边才是真正的危险。
　　但是我又想要听月符给我的解释，于是点点头，悄悄跟着来来往往的奴婢溜了出去。外面的天空渐沉，月亮破出乌云一角，露出皎洁的清光。一阵凉风出来，我不禁瑟缩了一下脖子，心中依旧担心着里面的哥哥。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是不是已经喝醉？出来的时候会不会着凉？这样想着，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大殿偏门出来。那人摇摇晃晃，身子不稳，艰难地扶着墙壁，感觉马上就要倒下。是哥哥！我心疼极了。一向理智冷静，时刻温润清醒的哥哥今日竟醉成这样。
　　我犹豫着驻足不前，哥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就在我想要冲上去扶住他的时候，一直守在殿外的一个女子先我一步，牢牢扶住了他。女子的面容在月光下极为清晰深刻，我垂下眼帘，偷偷躲到了一边，如果是她在哥哥身边，那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苦涩一笑，本以为只要参加完这次婚宴，我就可以重新回到哥哥身边，也许一切都会回到从前。可是，恰恰是这一场典礼破坏了所有的一切，月符说的对，我不可能留下碧络一个人在昌国，让她独自身陷囹圄。月符夺位指日可待，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照他那么残忍的性子，他会怎样对待从荆国而来，他父亲的妃子碧络呢？我不敢想象。所以就算我放弃我的自由，放弃哥哥，放弃家，我也不能置她不顾。
　　看着认真细心照顾哥哥的她，我微微一笑，虽然不知道哥哥为何带她在身边，但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也许真的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从她的眼中，我可以看见深深的爱意，这也是我的挚友，曾经陪我经历过生死的佩清。我相信她，也深信自己的决定不会有错。
　　“你现在肯定很恨我吧？”淡漠的声音自我身后响起。天气真的变冷了，我瑟缩了一下身子，尤其是晚上，寒气湿重，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如此怕冷。月符将他身上的披风取下来披在我身上，他的眼睛在月夜下，炯炯发光。我淡淡道：“你现在可以给我解释了吧？”
　　月符偏过头仔细地看了我一眼，眼含笑意道：“你的反应倒和我预计的不太一样。”我冷冷一笑，“你真的以为，你算得了所有事吗？”
　　月符不答我的话，抬头望着天，轻声道：“还跟我回去吗？”
　　“你先给我一个解释。”我不依不饶道。
　　月符微笑着轻叹一口气，怕是没想到我竟这么执拗。他道：“当初我一共提出了两个交易条件。就在荆王王宫。交换你的条件他们没有同意，就在我要离去之时，你的丫鬟出来拦住我，偷偷告诉我她愿意用自己来交换你。”
　　我颤着声音问，“你的交易条件是什么？“
　　“交换荆国王妃的条件，我让他们将月晓公子送回昌国。交换你的条件，是我希望宁乐公主能够嫁给我。”月符一脸神秘的笑容，说道。
　　他真是心机够深。虽然月晓回到昌国，无疑是重新落入了月符的手中，但荆王不管怎样都会将慕瑶交换回来，因为她也是纪国公主，若不换，纪国必定会拿自己是问。可是宁乐公主是万万不能嫁给月符的，荆王迟早要攻下昌国，如果自己的妹妹在月符手中，那将是对自己极大的不利。所以他们只交换回了慕瑶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当碧络说自己愿意换回我时，你提出的条件就是让她嫁给你的父王做妃子对吗？”我感觉天似乎越来越冷，彻骨的寒冷侵入身体中，“你这一招还真是聪明。看起来是用她交换了我，实际上你更是束缚住了我！”
　　月符背过身，嗤笑道：“你以为就算她不强出头来换你，你的小丫鬟就会平安无事吗？那个荆王早就有预谋将她作为自己的心腹嫁给我父王，所以才让她去伺候月晓，跟他培养感情。只不过他晚了一步，他没有想到她偷偷来找我，现在主动权在我手中，因为有你，所以她必须听从我的旨意，成为我的心腹。”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自己还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吗？我喃喃道：“难道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现在的碧络早已心如死灰了吧？孟泽呢？他会不会恨我？恨哥哥，甚至恨荆王呢？
　　他们一直期待的婚礼，我许给他们的长相守，却因为我而全部毁灭！
　　我腿一软，直接跪在月符跟前，颤着声音道：“求求你把她救出来，她不能留在这里，不能。”我不住地磕着头，整个人仿佛中了邪一样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月符一把把我拽起来，胳膊上强烈的疼痛却完全没有让我回过神，我依旧乞求他。他不是才是真正控制着昌国的人吗？他一定可以把碧络带出来。可我却完全忘记了，就是他亲手把她送了进去，他怎么可能再把她放出来？
　　“只要你让碧络做我安插在父王身边的内线，我向你保证，在我登位之时，一定把她完整无缺的还给你。而在此之前，我也能保证她的安全。”月符看着我的眼睛认真道。
　　一股无名的仇恨从我心头腾然升起。“啪”的一声，我扬手打了月符一耳光。他有些发怔，估计从来没有人敢扇过他耳光吧？我冷冷道：“月符，你做梦！我不会放过你的！你对我和碧络所做的一切，我都会深深地记着的！”
　　话毕，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我朝外狂奔而去。凛冽的风像刀子般刺痛着我的面颊，窒息的黑暗朝我劈头盖下。这个地方，我一定还会再来！我一定会救出你的，等我，碧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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