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令(一):归梦

　　对于归燕的异样表现，我并非没有发现，只是将我的一门心思放在自己的计划上，也就没有在去细想归燕与竹青粟之间那种几乎默契，却充满火药味的对话中的诡异。
　　故而我转头对对天涯说道：“伯伯，小侄烦请您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你说便是，只要我能帮得，自然不会推脱。”天涯一听，便来了精神，拍着胸大声说道。
　　“那好，我想请您……”我将嘴附到他耳边，怕被别人听到般压低声音将我的心中的计划快速说了一遍。末了，我还特意加了一句道：“此事事关数人生死，还请天涯伯伯此去定要慎之又慎！”
　　“这……”天涯对此是满腹疑问，本想再出口问什么，但看到我轻轻摇头示意，再加上略显凝重的表情，还是将心中的疑问暂压回心中起身道：“你放心吧小孩儿，此事我必将替你办好。”说着将湖蓝色的瓶子轻轻放入袖带，又转而去拿那两个一模一样的白瓷瓶，想准备分清楚后再一一装进袖带。
　　可分了半天也没有分清楚哪瓶是什么。如果是别的东西倒还好，只要打开看看就行了，但这里面可是毒药啊，怎能轻易打开呢？故而天涯沉声问道：“这药是竹兄所制，还请竹兄能提示一二，天涯感激不尽。”
　　“这有何难？”竹青粟抬眼看向天涯，眼中满是奇怪之意，“毒药旁边的是解药，自然解药旁边就是毒药。解药不会离毒药太远，毒药也不可能离了解药，这样不就很好分辨了吗？”他说的认真，可还是将我们绕晕了。虽说他语气诚恳，可还是让天涯不由黑下了脸。
　　见天涯此番神色变化，北城濡沫心中了然，淡淡开口道：“罢了，阿青，你还是随天涯大哥一起去一趟吧。不然误了小天正事，只怕不好。”
　　“唉，真是有了表弟就忘了兄弟……得，我竹青粟就是一劳碌命，替师傅东奔西跑不说，还要替你鞍前马后。早知道就不怎么早来找你了。”竹青粟抱怨着，颇似无奈的起身，将两个瓷瓶收回袖中，转头用食指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一字一顿道：“不过望愁，你可记住了，这次是你求我的。我是要收利息的。”
　　“知道，等你回来，我会让孤烟送上好的竹叶青给你。”北城濡沫挥挥手，不由催促道：“等你回来，我们不醉不归。”
　　“我不要竹叶青，”竹青粟看了北城濡沫一眼，轻声嘟哝了一句，“我要……”
　　接下来的话，我并未听清楚。因为再说这话时，他说得极轻且极快，并且在经过归燕身边时，他已似是而非的转移话题说道：“对了，如果需要什么药物的话，就去我药庐取吧。反正里面有什么你都一清二楚……”说话间他的身形已飘出数丈。不过，他说这话时声音不响，却足以让在场众人全部听到。归燕的脸色变了变，而天涯的脸色更是黑了一层！
　　“喂，我说天涯，你还在磨蹭什么……”当他话音再次传来时，声音似乎因为距离太远而变得有些模糊。天涯英眉微蹙，应了一声，有意无意地想归燕点头示意后，大步追了上去。
　　“姐姐，接下来烦您替我配药。” 待两人走后，我摸着手炉，我淡淡吩咐道。
　　“是。”归燕欠身作福，转身对北城濡沫道：“可否请濡沫少爷差人带归燕去贵师弟的药庐？”
　　刚才的话所有人都听见了，所以北城濡沫也不再多说什么，挥手让孤烟领归燕下去，偌大的前厅一下子便只剩下我和北城濡沫，还有翠鹭与阴影中的落日以及一干丫鬟守着。不过我们两人一个低头摸着手炉，另一个低头饮茶，到时相对安静，一时无话。
　　安静终究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不一会儿，北城濡沫放下茶盏后，就淡淡吩咐一个叫“流月”的丫鬟在旁伺候，其余人等先行退下。
　　一众丫鬟轻轻道福，向外走去。
　　屋子再次变安静，我却清晰地听到北城濡沫的心声。他，在疑惑，而且非常疑惑。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所以使得气氛再次变僵。我知道再这样下去，北城濡沫的疑虑必然会影响我接下来的计划，所以我决定先发制人，率先开口道：“表哥让无关紧要的人都先退下，可是有什么急要的事要问天赐？”
　　北城濡沫抬头看着我，眼中难掩其中惊诧。不过很快他回复平静，摸了摸手炉，让那个叫流月的丫环将手中暖炉重新换了几块碳后，抚摸着手炉，轻轻敲着桌上的纸。
　　“这三个字，便是小天全部的计划吧。”
　　“什……什么？”我完全没想到北城濡沫会如此突然开口，用肯定的语气说出他心中的疑问。我更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已看出了我所有的计划。惊讶之余全然不知该如何接口下去，只得呆呆的看着北城濡沫，微张着嘴，但，仅仅是微张着嘴。
　　北城濡沫也不等我开口，而是拿着纸径直走到原先天呀所坐的位置，拿起桌上的狼嚎，在我的纸上接着写来寥寥几个词后，推到我面前，缓缓道：“‘扰’是声东击西，‘守’是以逸待劳，‘困’该是关门捉贼之意。对吗？”
　　我惊得眼睛瞪得老大，呆呆的看着他。我没想到他仅凭我的三个字还有我接下来的动作，就全部说出来，而且全都说对了！惊愕之余，我更多了几分畏惧。此时的嘴已全然没了作用，身体只是遵循本能地呆呆点了点头。
　　“咦？”北城濡沫眯起眼，轻轻敲着桌子，喃喃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三计应该分别是三十六计里‘胜战计’、‘攻战计’和‘混战计’吧？”北城濡沫并未理会我，反而径直自言自语道：“而且说实话，这三计并不是三十六计中最顶尖的计策，不过如果这三计运用的好，再加上天时地利人。恐怕是威力无穷啊！”
　　北城濡沫说的语气似感叹，又似肯定，让我再次一愣，身体没来由的轻轻发颤，“表，表哥……”我嗫嚅着轻轻叫了一声，北城濡沫这才像回过神般，转头看着我，微微一笑，问道：“恩，怎么了？”他虽在笑，可脸上的笑意丝毫没有进入眼底，这样浅淡的笑容反而让我觉得害怕，轻轻向后缩了缩，语无伦次地摆手道：“没，没事……”
　　挥动的手还未来的及收回，便被北城濡沫一把抓住。我猛地一惊，“小天，你觉得这‘天时’、‘地利’与‘人和’中哪个条件是最难预测的？”
　　“啊？”我被北城濡沫问懵了，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道：“天，天时比较难测吧……嘶，疼，疼！表哥松手！”最后一句，因为北城濡沫骤然用力抓住我的手，所以使得我的声音有些扭曲。
　　我的叫声让北城濡沫猛地松开手，看着我被捏红的手腕，北城濡沫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他想伸手抚摸，却被我快速躲开。这让他有些温怒，可当他抬头，看见我微红的双眸还有轻颤的身体，这才意识到我被他先前的举动吓得不轻，手在半空顿住，最终还是握成拳，慢慢收了回去，“对不起，小天……”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不过我依旧还是听到了。
　　刚活跃一点的气氛经过此事再次跌入冰点，看着我这样，北城濡沫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挥手招来流月，低声吩咐了几句后，流月作福先行离开。不一会儿，流月端着盘子走进来，上面放着一杯茶还有一碟点心。
　　茶，是我最喜欢的祁门红茶；点心，则是我最喜欢的城南晶轩坊水晶糕，还是热气腾腾的，显然是刚出炉没多久就买回来的。
　　我不知道北城濡沫的别院离城南有多远，但我知道北城濡沫的本事确实很大，竟然在现在能买到晶轩坊的点心！
　　晶轩坊的点心是全南宁城，乃至全大成朝城市中也是赫赫有名的。这名气不仅仅是因为晶轩坊点心的美味，更重要的是因为，晶轩坊有一个比点心名气更大的老板！
　　只要是在南宁城中住过一段日子的人都会知道一句顺口溜，那就是“北绿珠，南晶轩，买卖凭天不凭钱。”这里的“天”不是天意，也不是皇家的意思，而是指运气。
　　城北的绿珠楼我虽不知道，可城北的晶轩坊，我因为很喜欢吃里面的点心，还是知道不少东西的。就我所知，这晶轩坊的老板是个极有个性的人。他有“三不”原则：一是做种点心做满三百笼后就不再做第二轮，讲的是先到先得；二是每日申时一刻便关门休息，雷打不动；三则是心情不好时便不开门营生，即便皇亲国戚来也不为所动。
　　也正因为这三点，让我看着眼前的水晶糕有些发懵。不为别的，就为它出现的不是时候！现在早已是过了戌时三刻，晶轩坊肯定已经关门休息，南宁城中又没有第二家做水晶糕的点心店，那桌上这碟水晶糕又是从哪儿来的？
　　见我还在盯着水晶糕发呆，北城濡沫轻轻咳嗽了一声，“刚才来叫小天时正是饭点，我料想小天还没吃完饭，现在定是饿了，所以差人去晶轩坊买来你最爱吃的水晶糕，你趁热吃，也好垫垫饥。”顿了顿，北城濡沫接着道：“至于那司徒老板的‘三不原则’，我还不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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