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爱来袭

　　“这叫‘潇洒！不羁！’。规行矩步一定很好看吗？大家都一样，毫无特色。”

　　孙毅才无奈地摇摇头，“不羁是‘行为’，不是‘举止’。要想有风度，就得举止端。”

　　乔香姑嘿嘿一笑，把头伸到孙毅才鼻子底下，微微仰脸看着他，伸出手指使劲挖自己鼻孔，配合着呲牙咧嘴的表情，猥琐到极点。

　　孙毅才一个踉跄后退，脸色酱紫，差点没呕出来。

　　乔香姑哈哈大笑，伸开两支手臂，上下舞动，扭着屁/股，跳着半吊子的舞步，走了。

　　孙毅才不知该作何反应，拍拍自己的额头，自语道：“幸亏不是我的妹妹，否则我会直接把她按水里淹死。”

　　孙毅才跟上乔香姑，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极力不去注意她古怪的走路姿势，问她：“上官都是站在哪一边的？”

　　乔香姑停下脚步，把头探到孙毅才前面，斜眼看着他，假笑一声，说道：“什么意思？以为我是被上官都派来的说客是不是？”

　　孙毅才略微尴尬地移开眼睛，心想这真是个狡猾的丫头。

　　乔香姑忽然气愤地转到孙毅才面前，指着自己的脸，大声地吼道：“我哪儿不好？！哪儿不好？！竟然看不上我！才智无双又怎么样？俊美无俦又如何？看不上我统统白搭！”说完，乔香姑还没完，左右手拍打着胸膛，仰头狂吼“啊——”。

　　孙毅才扭开头，脸上的嫌恶表情掩都掩饰不住，远远看见仆人经过，挥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忽然，万籁俱寂。

　　孙毅才纳闷地转过头，看到乔香姑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

　　孙毅才终于轻快地呼出一口气，对乔立业安排的这个任务真心不喜欢。

　　“我觉得你从北方来，消息灵通些，所以问了那个问题，真没有别的意思。上官都的谋略，大家都清楚，他站在哪一边，其实很重要。”

　　“上官家族是标准的士家大族。他如果为家族着想，只有一边可站；安王若想上位，《誓令》造成的束缚必须除掉，起草人上官都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孙兄，你认为上官都会站在哪一边？”

　　孙毅才做恍然大悟状。乔香姑嘲弄地笑笑。

　　“隐形山庄建立之初，一定遇到了很多困难，上官都帮了不少忙吧？”

　　“彼时，雍州战况正烈，他为战争焦头烂额，何来精力和时间顾及到流民？”

　　“那香姑为何站在皇上一边？”

　　“我不想看到更多的人流血死亡。安王上位，各地的士家大族将会遭到血洗。推荐制也好，考核制也罢，对我没有影响。反正，考核制一定会实行，你们的利益也一定会得到皇上的认同。所以，干吗要站在血腥的那一方？”

　　孙毅才虽然还是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乔香姑的本人意思，但心里的敬佩之情已经油然而生。就算背后另有高人，乔香姑的仁慈之心也已尽显。

　　“其实，安王上位，也不一定会大肆杀戮。”

　　“杀戮早就开始了，你没看到吗？各州刺史为什么会反？因为考核制使他们不能再世袭为官了，不反的后果确定无疑，不如反一下，还有点希望。其他不反的士族，有些是利益没有被触动，如上官家；有些是抱着安王将来让位的梦想。如果安王明确不让位，还更进一步，士族们怎么会答应？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你们这些新兴的庶民士族倒是不用太过担心，安王依靠的是你们；皇上也不敢马上打压你们。暂时，你们很安全。”

　　孙毅才不知道什么样的高人在背后指点，让乔香姑看得如此深远，抑或，这就是乔香姑本人的想法。自己对上官都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这些想法不是上官都的，他站不了那么高，也看不了那么远。那香姑经历了什么？何以不识字的一个人有如此的眼光？这让苦读诗书典籍的士子们如何自处？

　　孙毅才看着远去的乔香姑的背影陷入沉思，他终于发现，现在的乔香姑太过神秘。

　　孙毅才找到正与乔远、乔近聊得热切的乔行，把他拉到一边，严肃地问道：“你们二主子在外到底遇到过什么事？她与以前太过不同。”

　　乔行想了想，道：“原来在京城的时候吧，二主子与我说话不多，只是安排我干活，后来离开京城，我才渐渐了解二主子的。离开京城到现在，她一直都这个样子，有时候不是太正经，但一直善良聪明。隐形山庄的人都喜欢她。”

　　“哦？”乔香姑在气昏后醒过来就变了个性子，但因为不住在一起，孙毅才感觉不是很明显。“你们山庄来往帐目众多，都是谁在核算账本？”

　　“二主子啊。”

　　“她几时识的字？你们山庄有教书先生？”孙毅才吃了一惊，感觉脑子有点乱。

　　“袁大管事就是教蒙学的。不过，我没看到袁大管事教我家二主子。我也不知道二主子是什么时候认识字的。”

　　“袁大管事？他很有才华吗？”孙毅才来了点兴趣。

　　“他很精明。不过，没有我家二主子聪明。他都是听我家二主子的。”乔行自豪地笑起来，“全山庄都听我家二主子的。我走了这么多地方，见过这么多人，从没见过比我家二主子更聪明的。呵呵呵——”

　　孙毅才震惊在当场，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对身边的人看走了眼。

　　第二天，孙毅才发现，他再次看走眼了。

　　乔立业怕乔香姑在宴席上搞怪，介绍她时，一直刻意强调她是隐形山庄的庄主，想以此约束她。

　　乔香姑一身奢华男装，头戴精致的玉冠，脚穿精美的皮靴，趁着脸上温和的笑容，一个标准的翩翩佳公子。她舒缓地展开宽袍大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拱手向大家一揖，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透着入骨的风流，蕴含着无上的光华：“鄙人乔乡岫，烦请诸位多多关照。”

　　大家见乔香姑坐的是主位，不敢怠慢，都纷纷还礼。乔香姑自然大方地受了。孙毅才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乔立业虽然心下稍安，但宴会一刻没结束，他就一刻不放心。

　　“敢问乔庄主，流民们进入你的山庄，是否要签卖身契？”

　　“隐形山庄是个流民自助的地方，大家彼此平等，永远保留自由的平民身份。我也不是他们的雇主，只是为了山庄有序运转，被推举出来做个管理者。我和他们之间不分尊卑。”

　　大家惊讶地窃窃私语，有些不以为意，有些暗自吃惊。再看乔香姑，都带了看世外高人的眼光。

　　乔香姑一直温和的笑着，举止潇洒，对答得体，再不见一丝昨天搞怪的言行。

　　酒至酣处，大家举箸击缶，畅快而歌。轮到乔香姑时，她略微沉吟一会，唱到：
　　“天下纷争何时休，所谓英豪齐聚首。
　　刀来剑往马嘶鸣，尘土飞扬日月走。
　　为争功名累白骨，放任爹娘空白首。
　　茫然四顾无生路，百姓扶老又携幼。
　　留名青史又如何，坐骑饮血挂人头。
　　运筹帷幄决千里，未料弓藏猎狗剖……”
　　悠长的唱腔，把沧桑渲染到极致。大家即被她的声音迷惑，又被她的歌词震撼，一时整个宴会鸦雀无声。

　　一个年轻将领站起身，向乔香姑一抱拳，大声说道：“乔庄主太过悲观，末将不敢苟同。”

　　乔香姑缓缓站起身，向对方还一礼，谦和地笑着道：“不过是酒后助兴之词，将军不必当真。”

　　“斗胆问一句，乔庄主和乔将军是不是有亲戚关系？”否则为何坐在主位？这个将领问出了大家的心声，众人齐扭头看向她。送请柬的人说得是，为隐形山庄庄主接风。那时，大家就已感纳闷了。坐镇一方的统帅，犯得着搭理一个商人吗？

　　“乔将军是我的堂兄，”说着，乔香姑故意坏笑了一下，满意地看到乔立业黑了脸，“此次前来襄州，只是探望堂兄而来，没有其他目的。”

　　大家恍然大悟，顿觉乔香姑亲切不少。既然是自己人，那就没必要再客套什么。于是，各自继续欢畅地喝酒，言谈举止都随便起来。最后，东倒西歪的有，酣然入睡的有，大声唱歌的有，还有放声大哭的。只有乔香姑自始至终保持着风度。她端坐席上，嘴角含着温和的笑，眼神悲悯而悠远，雍容的气度扰得孙毅才眼晕。

　　乔立业也没见过这样的妹妹。如此端庄大方，与以前任何时候都不同，不管是气晕前的还是气晕后的。这个乔香姑是他首次见到。

　　乔立业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眼里有些发涩。这样的小妹已经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了，她好像能应付所有的事件。这样的小妹，已做好了随时离开自己的准备。

　　孙毅才的眼睛一直没离开乔香姑。前后两天相差这么大，他能不看错人吗？这不能怪自己眼光不好，得怪乔香姑太多变。最后，孙毅才下了定语：这是个妖精。

　　孙毅才因为没有成家，他也住在官衙里，可以随时见到乔香姑。送走客人后，孙毅才紧跟着乔香姑回住处，眼睛就没停止过打量她。放在别人身上，早受不了孙毅才的眼光了。可是乔香姑没有反应似的，随便他打量。

　　“没礼貌的家伙，你再这么盯下去，会喜欢上我的。到时候受罪，可别怪我。”乔香姑扭头好笑地揶揄孙毅才。一向不把乔香姑看在眼里的孙毅才，莫名其妙地脸红了。

　　乔香姑冷嗤一声，踏进屋门，反手把孙毅才关在了门外。

　　孙毅才尴尬良久，平复下从未有过的激动，纳闷地回自己住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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