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堪醉卧

　　康熙四十年马上就要被揭去了，临近年关紫禁城的宫女太监们自然也格外忙碌。
　　月初在暖儿的帮助下“我”火速完成了暖手套的制作，毓庆宫派出来的人此时也正好来请示良嫔说宫里人手不够要接我回去，于是在良嫔的首肯之下我又卷着东西回到了毓庆宫。
　　回到房间，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我画的画藏好，不是因为胤禩人好看，只是因为我画得美，我这么解释着，既然是艺术品哪有那么轻易毁掉的道理，于是把宣纸叠好，我将画藏在了衣箱的最深处。
　　而后是忙忙碌碌地筹备过年，这是我第一次以下人的身份在紫禁城过年，自然处处谨慎小心，多亏了钟嬷嬷近一年的指导，这个年过得倒是平平顺顺。
　　年后二月，康熙带着胤礽巡幸五台山，我推说年前太累，年后要修养，胤礽倒也由着我，自己带了莫雅寒和水瑗容前往。
　　二月的京城实在是太冷，加之胤礽不在宫中，宫规我也学得烂熟，所以整个人就懒了下来，每天的行动都限制在后罩房内——起床、吃饭是每日必做，闲了就拨拨琴，这年初春冷得异常，冻得墨都磨不开，结果便是少了画画这个乐趣，每天睡觉的时间竟比醒着还多。
　　于是当三月胤礽回宫，我居然觉得自己只睡了一觉，便从二月睡到了三月。
　　莫雅寒和水瑗容直说一月不见，我整个人都胖了一圈，身高不见长，体型却开始发胀，竟有一种往小胖墩方向发展的趋势了。
　　反而是我觉得无所谓，衣服紧了些，正好今年开春也要重做了，我本就不打算往窈窕淑女方向发展，走胖墩路线倒正合我意。
　　纵观整个紫禁城女人的体型，便知道爱新觉罗家人都是偏好身材合度、纤纤细腰型美人的，我这样一个走向胖墩趋势的姑娘，就算正值豆蔻好年华，也绝对没有竞争力可言——相信这点对胤礽来说也是一样。
　　所以我很放心地让自己发胖。
　　果然，当我跟着喜乐到后殿小院进见我一个月不见的主子时，胤礽微微吃了一惊，然后盯着我道：“看来我不在的日子里，你是过得太自由了。”
　　我忙跪下道：“阿蛮不敢放肆。”
　　“不敢？”胤礽的声音带着笑意，他伸出冰凉的手捏住我的下巴，我被迫抬起头来看着他，“太放任你了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你叫什么？”胤礽突然问道。
　　“阿蛮。”我回答。
　　“谁是你的主子？”
　　“太子殿下您。”
　　“看来你还记得这些。”听到了标准答案，胤礽松开我的下巴，我垂下头，却又被他扶着脸颊托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计划什么，你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你若不如我意，我随时可以把承欢换来这里。”
　　“阿蛮不敢忘记。”看着胤礽，隐藏情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既然记得就收敛一些，记住，宽容，只给那些识趣的人。”
　　“阿蛮明白了。”
　　“好了，你今日不需要你来练琴了，你先退下吧。”放开了我，胤礽的语气透露出他的不耐烦。
　　“是……”我依言施礼退下。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胤礽的声音：“若你还是跟承欢差距太远，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阿蛮记下了。”我接应着继续退出了房间。
　　男人以貌取人，不管在现代还是在古代都是通病。

　　胤礽警告我之后就真的没再让我见到过他，为了承欢，我必须减肥，奈何增肥容易减肥难，我就像加了酵母的面团一样，即便减少了食量依然一发不可收拾。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过着。
　　这天我正提着宝柱做的糕点往重华宫去，路过御花园，远远地看见胤禛和胤祥正闲庭信步。
　　御花园岔路很多，我却偏偏走了一条没有岔路的路，避无可避，我只能硬着头皮站在路边等待他们的大驾经过。
　　“四阿哥、十三阿哥吉祥。”他们经过我身边，我施礼请安。
　　“起磕。”胤禛接话。
　　“是。”我接应着，保持行礼状态等待他们通过。
　　两双棕面兽纹的靴子并排从我眼前通过后，我长舒一口气，提起身边的食盒继续赶路。
　　“拾欢？”刚走没几步，身后传来呼唤，我浑身一僵，继而堆起满面笑容转过身去，“十三阿哥有事差遣奴婢？”
　　这时胤禛淡淡挑眉看了看我。
　　胤祥微笑着道：“没事就不能叫住你了？”然后他目光移动，转到我手中的食盒上，“太子有差事让你去办？”
　　“是奴婢的私事，与太子殿下无关。”我急忙撇清关系，有郑庄一事在前，我可不希望他们又以为我在给胤礽办什么坏事。
　　“承欢的住处似乎不在西边。”胤禛缓缓地说道。
　　我吸了一口气，看着胤禛道：“年前奴婢寄居重华宫，跟宫中姐妹学做了些糕点，今日得闲先做了些，想送去给她们品尝下。”顿了顿，我继续说，“受人恩惠还是尽早还回的好。”
　　我的言下之意很明白，不要以为你胤禛在我晕船的时候吹了首曲子给我听，我就要对你感恩一辈子，你更无权质问我任何事。
　　“那我们现在可否跟你讨个方便，既然遇上了也让我和四哥尝尝你的手艺。”胤祥抢过话题问。
　　“十三阿哥太抬举奴婢了。”我转过眼去看着胤祥，“十三阿哥和四阿哥既然不嫌弃，奴婢自当奉上。”
　　说完我引着胤禛和胤祥往一处小亭里边走，推不过，就只能从命，而且我也相信宝柱的手艺差不到哪里去。
　　到了亭中，他们坐定，我从食盒里取出糕点茶水一一摆在石桌上。
　　为他们沏好茶，我厚着脸皮道：“奴婢手拙，承蒙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赏脸。”
　　胤祥笑了笑，便伸手拿起最近的糕点吃了起来，胤禛先喝了口茶，然后才拈了块吃。
　　“这个糕点叫什么名字。”片刻，胤禛抬头问我。
　　乖乖，宝柱只是把食盒给了我而已，可没一道道告诉我称呼呀，我心里一声哀号。
　　我看着胤禛取过点心的碟子，码放整齐的白色小方块上撒着着一些绿色粉末，我心一横，信口开河道：“这个叫一清二白。”
　　“哦。”胤禛点点头，手指指向另一碟，“这道呢？”
　　你需要这么勤学好问么？我看着他手指的方向，那是黄色半透明类似果冻状的方块里，冻着红色的丝，“鸡血冻。”我继续胡诌，刚说出口就觉得不妥，鸡血冻是种石头，古代经常被达官贵人们用来刻印章，作为皇子的胤禛不可能不知道。
　　没想到胤禛接口道：“是挺像。”
　　我舒了口气，忍不住拿眼偷瞄了下胤禛，没想到他正看着我，我心下一惊，连忙低下头去。
　　“这个又叫什么？”“好学”的胤禛继续问。
　　我忍住气再看他的所指，没想到他正指着自己的头。
　　清朝人的头叫什么？半边天？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回答：“脑袋。”
　　“原来年赞善还知道我和十三阿哥长着脑袋。”胤禛盯着我道，“那么年赞善还打算糊弄到什么时候？”
　　我呆了一秒，然后马上跪下：“奴婢不敢。”
　　“你根本不知道这些糕点叫什么，还敢说是从重华宫学来自己亲手所做？”胤禛步步紧逼，然后他轻声向我说道，“郑庄那夜放过你，或许是个错误。”
　　你有放过我吗？如果不是胤祥阻拦，我不是早就被你给收拾掉了？我心里反驳道。
　　然后我抬起头直视着胤禛正襟道：“四阿哥从方才吃下糕点到此刻可有什么不适？莫非单凭奴婢谎称糕点是自己做的，四阿哥就想拿下奴婢？”
　　胤禛看着我不说话。
　　我继续道：“既然奴婢没有毒害他人的意思，那么奴婢便可以拥有自己的秘密，这点只怕四阿哥管不着，也管不了。”
　　然后我清楚地看到胤禛眼中窜起的火花，我笑着对他说道：“奴婢终归是皇宫大内的人，四阿哥也是严明守法之人，相信四阿哥不会为了撬开奴婢嘴里这点小秘密，而做出有违祖宗法度之事，对么？”
　　胤禛看着我，然后他也笑了起来，只笑不语，直笑得我心里发毛。
　　然后他伸手拈了块“一清二白”看着我说道：“这里是个没有秘密存在的地方，不管藏得有多深，它始终不会是你一个人的秘密。”
　　我听了，转头看向胤祥，这次他从始至终没有帮我，而现在他也只是看着远方，若有所思……
　　和胤禛的这次交锋，算是我赢了么？

《败笔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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