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于明与暗

　　相比较于我的父亲，弥落倒更像是一位父亲。他每天都会带着我行走在心之归所我曾经不敢踏足的角落。于是我见到了和文字迥异的各种能够表达人类情感的方式，逐渐学会了用另一种或者几种角度去观察这个世界。

　　在画师的眼中，会为走过他心的人配上一幅或者一系列色彩和线条勾勒出属于那人的画；在乐师的耳中，会为和他擦肩而过的人扑上一篇似曾相识的曲谱；在雕刻师的手中，会把被外界影响出的某一段感受以雕像的方式永远将其禁锢……弥落告诉我，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每个人都应该找到一份自己认定的事，不管好坏，都用它来诠释自己对生命的理解，然后带着自己悟到的真理消融于世间。

　　弥落就这样带着我，听了心之归所记载下的所有乐曲和一些令人叹为观止的口技，也看了其他各种画作、刻品和一些其他精妙绝伦的小物什，甚至品评了许多美食茶点。但哪里是能够欣赏完的呢，每天还是会出现许许多多层出不穷的新成果。人啊，真是神奇的生物！

　　这个过程中，我喜欢上了音乐，认识了一个名为老酒的德高望重的中年乐师，还注意了一个既不会谱曲亦不会演奏的音乐混子——铭音，他是老酒的徒弟。

　　铭音是个另类，整日在心之归所过着游手好闲、吃床不愁的小日子，之所以把他留在心之归所，是因为他天生能够对曲子过耳不忘，有时候一些乐师即兴做出些神曲，演奏完记不全，都仰赖于这小子的能力。但他虽身具此能，却并不珍惜，从不听从老酒的规劝，去静下心来好好学习曲谱与曲音，致使现如今仍心中藏有曲谱无数，却只能以口哨的方式来强自吹奏。所以，在心之归所一说起他的名字，很多人都会惋惜地摇头。

　　我曾经也一时好奇地问过老酒，像他这样在整个声乐圈子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为何执意要收铭音这样不争气的人作为衣钵传人。老酒便安详地回我说，觉得铭音和他年轻的时候很像，迟早铭音会爱上音乐的。之后还毫不避讳地给我讲了他的一段不光彩的故事——

　　老酒年轻时曾有过一段不愉快的情事，面对已变了心的爱人嫁作他人妇，他选择了逃离伤心地，改名换姓作老酒，并日日与酒为伴。

　　老酒如此蹉跎了两年光阴，生活一度难以为继，身上债务更是数不胜数，无奈下，为了讨债跑进了赤沙大漠躲避。在赤沙大漠呆了两天，老酒喝干了最后一滴酒，抿了抿起皮泛白的嘴唇，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然后一个不小心，脚底一滑，滚到了一处洼地。竟意外地看到了沙漠中突兀地竖着一只握着水囊的手！

　　老酒无意于去看那只不知道哪个冤死鬼的手，也无意于包裹着水囊的一大块写着密密麻麻文字符号的羊皮，他只急着拧开了充斥着水声的水囊咕咕喝着，直到水囊中再喝不到水为止，他才舔舔嘴唇，看到了那块被他扔得老远的羊皮。

　　老酒随意拿起羊皮片子翻看着，一面画着一堆他不认识的符号，另一面画着一幅简要地图，旁边还附着些字句：“不知还能坚持几日，恐命不久矣。故特留半囊清水，希能解君燃眉之急，望有缘人，能将此残曲送往心之归所交予弥落先生，愿圣地能有续此残曲之人，愿此曲可安抚战殇之百姓。请君看在赠水份上，走上一程，不胜感激。”

　　老酒喝酒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混球，但清醒时也还残存着几许良知。他简单看了下地图，参照着通天树的位置，终是找到了心之归所，多方询问下，找到了弥落，将羊皮交到了弥落的手中。那时候心之归所还未有现今那么名声大噪，所以老酒也并没有多么想呆在那。

　　正当老酒要走的时候，弥落拦下了他，说：“你既然和这曲谱有缘，难道不想听听再走吗？”

　　老酒酒瘾发作，不置可否地回道：“如果先生能给我壶酒喝，我便能听上一听。”

　　弥落轻笑了下，吩咐下人取酒。之后把老酒领到了一栋高阁之中，里面各种吹拉弹唱的声音吵得老酒很是不自在，他不停地掏着耳朵，表情老大不乐意。

　　弥落把谱子给了其中一位白须老者，说了些话，指了指老酒。白须老者举着羊皮片子一脸惊叹不已的表情，即刻便捧着谱子与另几个或抚琴或吹笛的老者研究着。不一会，几位老者走到了场中央的位置，周围的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乐器，把目光聚集在场中央几位做好了演奏架势的老者。
　　音乐响起的那一刻，全场的人，包括老酒在内都像被施了法术一般定住不动。世上竟有如此柔情的曲子，仿佛能够抚慰一切苦痛。每个人都享受着音乐为他们创造出的美好感受，面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祥和的笑容。

　　可是，就在众人都已深深着迷的那刻，乐曲戛然而止。无人不以迫切追溯的神情看着场中央的老者们，白须老者只说：“这曲子暂时就谱到此，此名才情洋溢的作曲者不幸逝去，他的遗愿便是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够有人续写此曲，安抚不夜战殇之百姓的心。”

　　老酒没有注意老者的话，他的脑子里还在一遍一遍地奏着刚才的曲子，却又一遍一遍地戛然而止，他遗憾他惋惜他希望这首曲子能够继续。此刻，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门慢慢打开，老酒忍不住走了进去。

　　老酒紧握着酒壶，却没有送进口中，他只是转头向弥落央求：“我可不可以留在这里。”

　　弥落轻描淡写地说：“如果你能够成为杰出的乐者。”

　　自此，老酒再没有酗酒，而是把全部心力尽数用在了音乐上，每天都想着续写那篇戛止于最美时的乐谱，不知不觉中便成了现在心之归所中拔尖的乐者，但他仍在为自己的理想奋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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