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何共未央

　　山本池一时也没有急着离开，顿了顿，道：“陆，没想到过了那么久，你还是这么……不坦白。”
　　陆子均笑了笑：“既然你要我坦白，那我就直说了。原先的计划，恐怕不会进行了吧？”
　　山本池沉吟了几秒：“先暂时缓一缓，宁久微这个人，先不动她。”
　　“怎么，你对她有兴趣？”
　　山本池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有时候我很奇怪，你和她朝夕相处六年，也算是相交甚深的朋友了，你就能这么干脆地把她‘卖’给我？”
　　陆子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接着冷然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我不能利用的，除了用她的学校作掩护，她和一个人的关系，我想你会感兴趣。”
　　山本笑笑，不置可否：“总之，让绫子进入她学校的事，先缓一缓。太君那边还有其他指示，这边的事不急。不过那个宁久微倒是有点意思。”
　　说罢，他打开车门下车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祁峰从饭店走出来，上了车。
　　陆子均道：“周围的警卫暗哨都布置好了吧？”
　　祁峰点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山本他……怎么说？”
　　陆子均道：“和他认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一个女人感兴趣。这件事他说先缓一缓。”
　　祁峰脸色闪了闪，终是没说什么。
　　山本走后的第二天一早，久微由于和学校的老师约好去讨论考核的事，便没有和学生一道出门。
　　她刚走到路口，一辆黑色的汽车滑到她面前停下，久微愕然停住脚步。
　　车门一开，是何珊。
　　“宁小姐，真巧，你没什么事吧？我们正想去找你呢。你们开学了这么久，我一直想去看看，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陪我们一起？”
　　久微的目光下意识地朝车内飘去，看到了一角黑色的衣料。
　　何珊仿佛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微微侧开身子道：“卓铭也去。”
　　久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讪讪地点了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不愿意呢。”
　　何珊说罢将她拉上车，司机向学校驶去。
　　后座上坐了三个人仍显的宽敞，何珊坐在中间，久微和楚卓铭坐在她两侧。
　　一路上楚卓铭只是沉默，眼睛始终注视着窗外。久微觉得浑身都不自在，眼神老忍不住往何珊手上飘，那枚灼灼的戒指仿佛被无限放大，占据了她的全部视线。
　　好不容易到了学校，久微借口要先去找老师，让他们先自己转转，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了他俩。
　　商量完考核的事项，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出来，在拐角处，她一眼就看见楚卓铭独自站在那里抽烟。淡淡的青色烟雾把他整个人罩住了。
　　久微一时僵住，走也不是，转身也不是。
　　楚卓铭听到她的脚步声，慢慢转过头，隔着烟雾静静地看着她。
　　久微心里似乎被什么扯了一下，猛地一疼，险些落下泪来。
　　定了定神，她走过去，极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你怎么在这里？何小姐呢？”
　　楚卓铭没有回答，仍旧是这么静静看着她。
　　久微渐渐觉得脸上肌肉发酸，眼看那个笑就要绷不住了。
　　“你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我？”楚卓铭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久微一愣，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你真该找块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的表情。如果你不想笑，完全可以不用笑。在我面前你完全没必要装什么。”
　　久微只觉心底的疼痛愈烈，堵在胸口六年的疑问几乎就要冲口而出：“我……你------”
　　“咦，卓铭，你怎么在这里？我都找你半天了。”何珊的声音从楚卓铭身后传来。
　　她走过来，娇嗔地看了楚卓铭一眼，挽住他胳膊，对久微道：“宁小姐，我们还有事要先回去了，学校很不错。对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久微堪堪避开她的视线：“不用了，我事情还没办完，你们先走吧。”
　　何珊冲她笑了笑，挽着楚卓铭离开了。
　　从学校回到公馆后，久微只觉得恹恹的，什么都没吃就上楼休息了。
　　从屋角的小箱子里翻出那个盒子，打开了，把那枚胸针紧紧攥在手心里，她才觉得心里得到了些安慰。
　　蒙头倒在床上，不知不觉间她就睡了过去。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落在了一个偌大的礼堂中央，地上铺着艳红的地毯，天花板上不断有彩屑飘落。
　　她诧异之下四顾，只见楚卓铭从地毯另一端缓缓走过来。
　　随着他走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终于，他走到了她身边，她等着他牵自己的手，谁知楚卓铭竟像没看见她一般，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她讶然转头，赫然看见地毯另一端站着何珊。
　　楚卓铭走过去，拉起何珊的手，眼看就要开口------
　　“不要！”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只觉屋子里一片黑暗，心里的那股冰冷绝望似乎化作了有形的兽，在她周围盘踞。唯有手心的胸针能提醒她自己的存在。
　　呆呆坐了半晌，她眼睛适应了黑暗，剧烈的心跳也慢慢平复下来。
　　她看了看座钟，凌晨1点。
　　一时也再睡不着，她干脆下床，想到楼下去倒杯水喝。
　　走廊里一片寂静，其他人都睡了。
　　久微蹑手蹑脚走下楼，客厅里窗帘没拉，明晃晃的月光透进屋内，所有家具都似笼在一层轻纱之下。
　　借着月光，久微隐约看见客厅大门开了一条缝。她只道是哪个粗心的老妈子忘了锁门，心里嘀咕着走过去把门关上。
　　转身时眼角扫过沙发，差点吓得跳起来：沙发里黑糊糊地坐了一个人，月光之下看不真切。
　　似乎是意识到她看见了自己，那人拧亮了一旁的立灯。
　　灯光之下，久微只觉心脏漏跳了一拍：“是你？”
　　楚卓铭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容，他闭眼靠上沙发：“对不起，吓到你了。”
　　久微不敢相信一般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啊……我怎么会在这里？”楚卓铭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这六年来，我几乎以为我都忘记你了，但是你突然出现了，毫无预兆，一点准备的余地都不给我，打乱了我所有计划。只要你在这里一天，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想来看你，真是可笑。”
　　久微一时怔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可能是不甘心吧，为什么你最后留给我的是一个空信封。一直到我去找你，像个傻瓜一样在你家那幢空房子里想找你要个说法，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你有多狠。你专门送给我一个空信封，是想告诉我，其实我们之间自始至终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就像空气一样吧？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而要用这种方式？还是你认为这样的方式比较委婉？”
　　久微一开始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张口道：“我没有……”
　　楚卓铭从沙发上站起，走到她面前，久微抬头看着他，猛然惊觉那双眼睛里含了那么多的疲惫：“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傻了，久微，不要再这么看着我了，你的眼神会让我觉得……好像我还有那么一丝希望？呵，我累了，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久微只觉心里一阵茫然，恍恍惚惚地问道：“你要走了？要去跟何珊结婚？你喜欢她？”
　　楚卓铭苦笑一声：“何珊她……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久微无意识地抓住他衣角：“你一定要娶她？”
　　楚卓铭静静看了她半晌，最终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衣角抽出，低低叹了口气：“我走了，你要小心那个叫山本池的日本人，他不简单。”
　　身后的大门开了又关上，一切短暂得像一个梦。
　　除了那盏立灯，久微看着刚刚还抓着他衣角的手，突然意识到这次她是真的失去他了。
　　他走了，去娶别人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从今往后，这漫长的一生，她再也不可能站在他身边。
　　六年。
　　重逢的时候，她怎么也想不到……想不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她颤巍巍地走到沙发边，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挨着沙发的皮面，慢慢滑到了地上。手指痉挛地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只能空握成拳。她只觉得浑身滚烫，冰凉的沙发面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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