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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杀
就是现在!
苏桥雪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厉色,一直紧握在手的短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他脖颈的大动脉处,不管不顾的猛刺进去。
“噗——!”
滚烫的鲜血如猛然跃起的喷泉,喷射而出,瞬间染红了她的视野,脸上,身上一片黏腻的猩红。
内侍的身体剧烈抽搐一下,那双满是惊愕与不甘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最终力量缓缓消逝,“咚”的一声重重瘫倒在地,再无声息。
苏桥雪也随着他的倒地而滚落,重重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痛,手臂颤抖几乎抬不起来,她单膝跪地,只能用短刃支撑着身体,才勉强没有倒下。
此刻的她,犹如开在地狱里一朵带着剧毒的花,危险又妖艳。
她并非未曾沾染鲜血,那些年在枪林弹雨中与毒枭周旋,在维和国家与叛军交火,每一次扣下的扳机都带着保家卫国的信念,那是守护者的荣光,是刻在骨血里的使命。
可如今这满手的血,却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太后娘娘,现在是否还认为我应该在悔罪书上签字?”
“你——,”太后颤抖地指着苏桥雪,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月儿——”,秦夫人瘫坐在椅中,颤抖着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
苏桥雪倏然回头。
秦夫人浑身一颤,险些从椅子上滑落,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惊惶失措的阻拦声,“靖宁王,容老奴进去通禀。”
话音未落,沉重的殿门已被轰然推开,陈妄滑动轮椅逆光而入,周身裹挟着凛冽寒意让殿内的温度骤降。
他目光鹰隼般锐利,第一时间锁住那道身影,她的脸上,衣襟上那慈母惊心的血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眸光骤然紧缩,连呼吸都漏掉一拍,向来冷清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急色,“桥桥——”
苏桥雪在看到陈妄的刹那,一直紧绷的神经仿佛骤然断裂,那强撑着的,用以支撑她搏杀与对峙的力气瞬间消散,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跌坐在地。
陈妄身子微微前倾,下意识地,几乎不顾一切地站起来要冲过去,全然忘了他腿上的伤。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安稳同时冲击着苏桥雪的心口,她用尽全力,在他要妄动之前,抢先开口,声音却因为脱力而显得格外虚弱,“别动——你的腿。”
她望着他,染血的唇角艰难地向上牵了牵,竟隐隐漾开一丝极淡,却更真实的笑意,仿佛他的到来,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与危险,她朝着他伸出手,语气带上一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王爷——不介意借我一只手吧?”
陈妄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伸出手,她的手冰冷而沾着血污,却异常坚定地抓住了他温热的手掌,他掌心用力一收,她借着这股强劲而稳妥的力量,猛地从地上跃起。
却终究因为力竭,她身子轻晃,控制不住地向前栽去,直直撞向轮椅上的陈妄。
陈妄闷哼一声,却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将她踉跄的身子稳稳接在怀中,那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让他心口阵阵发紧,声音压抑不住的焦灼与担忧,“没事吧!”
苏桥雪伏在他的肩头,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心头不规则的跳动,勉强用手撑住轮椅的扶手,借力一点点站直身子,与他稍稍拉开一点距离。
她抬起头,对上他盈满忧色的眼眸,有一瞬间的愣神,他在担心她?
她略显慌乱的移开视线,无力地摇摇头,告诉他没事,也摇去心中那一丝的异样。
陈妄扫过地上的尸身,瞳孔微缩,竟是宫奇!他可是大内数一数二的高手,竟然也折在她手中。
他眼底寒芒流转,最终定格在太后惊惶的脸上,眼眸中的冷戾更甚。
陈妄进了紫宸殿后,太后的眼神就从冷戾转化成阴鸷,她所有的惊惶失措似乎都消失了,只是直愣愣地刺向了他,带着一种将人生吞活剥的怨毒,苏桥雪心下暗想,这两人之间是有什么不共戴天的私仇?
“靖宁王,怎么有空到哀家这紫宸殿来?”太后的声音阴森森的,让苏桥雪的后背都蹿起了战栗。
“侧妃在此耽搁太久了,”陈妄的目光扫过地上的一片狼藉,声音又冷了几分,“臣,不放心。”
太后眼底的寒光毫不掩饰,“靖宁王,你当这紫宸殿是什么地方?”
陈妄薄唇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笑意,如同冬日里屋檐下的冰锥,不见半分暖意,“太后若无其他事,”他指节分明的手缓缓转动轮椅,玄色衣袂在殿内划开一道冷冽的轨迹,声音更加沉冷,“臣,告退。”
未等殿内回应,他陡然扬起声音,蕴含怒意,“青莲,扶侧妃回府。”
轮椅碾过殿门的门槛,他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并未回头,“太后娘娘,还是不要将心思放在别人的身上,还是想想该如何安抚秦大人为好。”他的声音森冷,仿若滚过黄泉路上的枯枯白骨,寒意浸体。
话音落下,他倏然侧首,目光深邃如潭,眼中翻涌的杀意毫不掩饰,无形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紫宸殿。
他缓缓离开,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犹如死神发出的呻吟,只留给一殿的死寂,却惊了殿内众人。
太后死死地盯着陈妄决然远去的背影,指节深深掐入凤座,手上的精美的指甲迸裂都浑然未觉,她颤动的指尖缓缓抚上脸颊上那道疤痕,旧日的烽火与锥心之痛再度灼烧起来,那不仅是刻在脸上的耻辱,更是烙在灵魂深处的诅咒。
恨意翻涌的火,似要冲破心脏,将一切燃烧殆尽,她终究只是抬手将案上茶具狠狠扫落。
瓷盏在她脚边迸裂四溅,滚烫的茶汤浸透凤袍下摆,如同她沸腾却不得不压抑的杀意。
这已经是陈妄第二次如此这般地闯入她的紫宸殿。
三年前,先帝驾崩,国丧未毕,幼主新立,正是她秦氏一族权倾朝野,只手遮天之时,也是这样一个日光惨淡的午后,他一身玄甲染血,手持利剑,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悍然踏破这殿门的禁制。
冰冷的剑锋毫不留情地划过她的脸颊,皮开肉绽的剧痛至今仍在午夜梦回时清晰如昨,他不仅夺走了她赖以掌控天下的幼帝,更是将她身为太后的尊严,硬生生地踩在泥泞里,这一剑,留下的不只是一道无法愈合的疤痕,更是她抹不去,洗不掉的耻辱。
这天下本来就应该是秦家的,他们只不过是要拿回属于他们的一切,何错之有?
那些恨,在她每日的梦魇中时刻啃噬着她,让她寝食难安,如同跗骨之疽。
“陈妄,”她齿缝间碾磨着这个名字,眼中倾尽四海之水都难以浇灭的恨意,
可如今还不是时候,陈妄手握兵权,虽然两人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陈妄却依旧不能死在宫里,更不能死在紫宸殿,可终有一日,她定要让他,他们血溅当场,挫骨扬灰。
陈妄凝视着苏桥雪的侧影。
她的身子大半倚在青莲身上,墨色的长发有些散落垂在颈侧,步伐虚浮。
他眼底暗流翻涌,心绪如潮,今日大理寺呈上的秦毕承的供词,字字诛心,竟然是污蔑苏桥雪为讨好魏伯瀚而窃取花符,意图私奔,而他赶到钟鸣寺,不过是为了阻止这一切。
荒唐!
此供词一旦坐实,所有的罪责便将尽数压在苏桥雪一人身上,她将身败名裂,受人唾骂,而幕后之人却可全身而退,他亦只能吞下这哑巴亏。
如此一来,苏桥雪的口供便成了关键,依他对她的了解,她那样的人断不会屈从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可偏偏在此关头,她又被太后召入宫。
这——绝非巧合。
只怕今日的紫宸殿,已是龙潭虎穴,她孤身一人,怕是凶多吉少。
思及此,他胸中戾气翻涌,再难安坐。
竟是不管不顾地冲入了紫宸殿,这可不是他的个性,这个女人在不知不觉中牵动了他的情绪。
而他,竟然——甘之如饴。
可方才殿中血泊横陈,她持刃而立的那一幕,犹在眼前。
这个女人,何曾需要他的庇护?
她不仅能护住自己,更仿佛生来就该与他并肩,看同样的风景,一路同行。
车轮缓缓碾过宫道青石,发出规律的轻响,二人一坐一立,一前一后,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午后的日光将两人的影子投映在地,他的轮椅轮廓,与她散落的发丝光影悄然交叠,又随着前行缓缓分离。
就如同她若即若离的态度,她为他涉险拿下秦毕承,此局一破,秦伯谦痛失嫡子,定然与太后一脉心生嫌隙,纵使同出一族,但凡风起萍末,秦伯谦为了自保定然也会舍弃了秦家。
她为他治疗腿伤,日夜施针按摩,在他高烧梦魇时紧握他的手,在他心绪翻涌时宽慰他焦灼的灵魂,这一桩桩,一件件,早已逾越了合作的界限,悄然渗入他冰封多年的心防。
可每当他从那细微处窥见一丝温情,以为那是独予他的例外时,却也会赫然发现她对旁人亦是如此。
她将经世医术倾囊相授医术于季伤,她拼尽全力救治杨老将军,那份专注与他在榻前所见如出一辙,她对溪儿温柔以待。
她似乎生来便是如此,如月华流照,对世间众生皆怀一份平等。
这又让他心头那点隐秘的期待骤然冷却,她做的这一切,仿佛都仅仅是为了兑现那一句,“在此一日,永不背弃”的承诺,无关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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