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惊春

　　孟景春左思右想，总觉得这屋里缺了点什么，这人也不像上次那样住个两天就走了，他这一住得住到他屋子修好那天，指不定要多久呢。一番沉思后，他在屋子里东翻西翻，还真让他找了扇屏风出来，立在两人床的中间，将人隔开。他对顾不惊强调道：“晚上自己睡自己的，不准私自绕过屏风过来。”

　　顾不惊帮着把屏风抬出来，立地展开，将空间隔绝开，这下可真做到了各处一方天地，站在地铺这边是一点也看不见孟景春的床了，只能瞧见屏风上的山水画作。他“嗯”了一声，乖乖的点了点头。

　　现在孟景春对体内的本源仙力可谓是应用自如，随口一唤“赴春归”，剑就会从千里之外飞来被他握在手中，响指一打，“啪”一声，光团就会自己回到匣子里去。

　　不过对光团的控制比起召剑而来还是有些难度，每天晚上都试，但好几天也未能成功。直到有一天“啪”一声，光团就自己回去了，此后每一次都十分的顺利。

　　没有光的屋子一片漆黑，很静很静，静得仿佛顾不惊的呼吸就在耳边，此起彼伏，静得孟景春能听见心脏在胸腔中跳动的节奏，“咚咚，咚咚……”

　　“小春，你睡了吗？”顾不惊的声音打破了屋中原本的静，突兀的一声把心脏跳动的节奏也打乱了，不自主漏下一拍。

　　他好像还是不习惯屋子里多出一个人来，尤其这个人还是顾不惊。他多少有些担心上次的事再次发生，虽然是自己的问题，但出现这个问题的根源不就是因为顾不惊在这里吗？直接将问题的根源解决了，就再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了。

　　现在顾不惊又被自己领了回来，怎么说都多少是有些芥蒂的。为了防止上次那样的事再次发生，他索性弄扇屏风横在中间，将两人隔开。

　　孟景春闷在被子里，声音瓮瓮的“嗯。”了一声。说实话他现在没感觉出什么睡意，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会让他觉得不习惯。上次因为顾不惊回去了，他失眠了好一阵子，这事左右都怪顾不惊。

　　“小春，明日可以陪我去买几身衣裳吗？”他沉默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抱着试探的心理问道。

　　孟景春给他的回答和他想的也差不了多少，诧异，震惊，并且十分不理解的发出疑惑的一声“嗯?”

　　“你眼光好，想让你帮我看看。”

　　“不可以的话，也没事的，我可以自己去的。”他前一句话刚说完，又接着补上一句，生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让他误会了什么。然而，孟景春现在困意上来了，只想睡觉。

　　等待一个人的回答时，人总是格外变得紧张、焦急、煎熬。时间流逝的速度都仿佛变慢了，呼吸变得有些沉闷，胸腔每一次怦动声响都被无限拉长，等着孟景春出声打断这样的动静，将他解救。

　　果然，这样的话说出口还是太冒昧了。

　　可他只是打了个哈欠，随后懒洋洋地开口，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直接将这个话题跳过，声音有气无力的对顾不惊说道：“顾不惊，晚上睡觉不许说话。”

　　顾不惊心下了然，这样的回答应该是拒绝自己了。不过这是意料之内的事，所以并不是很意外。胸腔内恢复平静获得拯救，只是心情终归是有些失落的。

　　其实他对穿衣并没有什么要求，随便穿什么都差不多。只是衣裳在天火中化成一捧灰，什么都没了，如果他能亲自为自己挑选衣裳，如果他有看见自己喜欢的衣裳……

　　顾不惊有很多很多灵石，他都可以买下来的。

　　或许是因为屋中多了一个人，自然也混迹了一些暖意。孟景春本来有打算这两日问顾不惊要个炭盆，放在屋子里燃碳暖暖的。入冬后，寒风也变得凛冽起来，总是会在屋中四处寻找缝隙，想方设法地钻进屋子里来。冷意若有若无地将人缠绕着，哪怕盖上厚厚的被子，骨子里也透着挥散不去的寒意。

　　但现在看起来，好像并不需要在屋里点炭盆了，其实还挺暖和的。

　　孟景春转而又想到，顾不惊就这样睡在地铺上会冷吗？虽然已经给他在地上铺了很厚的褥子了，但地上的寒气总是很重，他会冷吗？

　　再怎么想下去也无济于事，思绪突然散开，陷入沉睡之中。

　　顾不惊心想，要不，就这样闭上眼睛睡一会吧，睡在他亲手给自己铺的地铺上，睡在他旁边。哪怕中间隔着一扇屏风，山水画作一挡什么也看不见，可此时此刻，他真真切切在自己身边，是触手可及的存在。

　　因为这是孟景春亲手给他铺的地铺吗？褥子上残留花香，被子里也留有余香，等孟景春把他戳醒的时候，他还有些迷糊。

　　孟景春看他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瞧向自己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新奇，这样的顾不惊他从没见过，竟然有点可爱。

　　“你不是说仙人不用睡觉的吗？”孟景春的手还在戳他，抱着一种没把人戳起来就绝不罢休的气势。

　　顾不惊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而后伸手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我只是低等的地仙，偶尔也会贪睡的。”

　　看他终于坐起来了，孟景春也放过了他，收回了一直在顾不惊肩上戳来戳去的手指，站起身催促道：“快点把衣裳穿好，我们去集市。”

　　昨晚对孟景春发出的买衣邀请不是被拒绝了吗？顾不惊掀开被子站起身来，把挂在衣架上的衣裳穿上，有些疑惑的问道：“去集市干什么？”

　　“给你买衣裳。”孟景春一点也没客气，把顾不惊放在屋子里的箱子打开，盘算着要带多少灵石去。

　　他从未出门买过衣裳，每次制新衣的时候，都是何生帮他唤裁缝来上府量体裁衣，他最多挑个颜色纹饰，孟府直接就把钱给了裁缝让他做好了送到府上来。他不知道这里的衣裳怎么卖的，也不知道多少灵石能买到一身衣裳。

　　其实在顾不惊掏出一箱灵石之前，孟景春一直以为顾不惊是没什么钱的。毕竟看他在穿衣这方面也没有什么讲究，平时因为要去学府，着装规范，就那几身常服来回换着穿，反反复复就那几身，水纹祥云，白底蓝饰，看上去差别并不大，学府的衣裳总是那么呆板。

　　不过剑术课时穿的那身劲装倒真是不错，衬得他身高腰细的，就是人显得有些沉闷疏离。

　　孟景春从箱子里抓了好几把灵石扔进乾坤袋中，束口绳一拉，给袋子拉紧了，套在手上转着圈，“顾不惊你快点，我去外面等你。”随后脚步轻快地去了院子里。

　　顾不惊低头系着腰带，说了声好。

　　动作利落，没一会就从屋子里出来了，孟景春把桂子抱进屋里，外面这么冷，他告诉桂子乖乖在屋里呆着，不要乱跑。

　　桂子从孟景春怀里跳下来，越过顾不惊钻进屋子里了。

　　顾不惊将手中的披风披在孟景春身上帮他系住，叮嘱道：“外面冷。”

　　别说，刚刚抱着桂子还没有什么冷意，桂子身上毛茸茸、热乎乎的，手塞在它柔软的肚子里没一会就暖和了。但现在怀里空落落的，好像是有一点冷。

　　他把兜帽往头上一戴，帽檐上毛绒绒一圈将他脸遮住，大半张脸都藏进兜帽里了。

　　天太冷了，顾不惊没唤赴春归来，脚下阵法一亮就将两人挪移过去了。虽说体验了不下五次，但每次阵法启动的时候，孟景春还是会下意识地去抓顾不惊的手腕，紧紧抓在手中，好像这样就能获得一些安全感。

　　到了集市一处空旷地，往前走两步就到了锦绣阁，里面有各种成衣样式可以选择，但要找出顾不惊的尺寸还是有些困难的。店家叫了个伙计来给顾不惊量尺寸，孟景春就在店里转悠，看看什么衣裳比较合适顾不惊。

　　顾不惊这人五官硬朗深邃，比较适合穿一些深色的衣裳，深色的衣裳衬得他沉稳内敛，高挑利落。但孟景春觉得，这样的顾不惊太冷了，没有温度，冷冰冰的，感觉不到一点人气味，旁的人很难主动和他接触相处。他在想，要不给他挑几身浅色的衣裳，显得整个人柔和一些，更容易与人亲近，或许，学府的人就不会那般孤立他了。

　　可如果顾不惊有很多朋友了，如果顾不惊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去忙了，他还会和从前一样，每天和自己待在一起吗？他还会惯着自己的性子，由着自己的脾气吗？

　　他还会……照顾自己吗？

　　……

　　自己在这想些什么，不是给顾不惊挑衣裳吗？怎么在这想些有的没的，不切实际的东西。顾不惊是一个人，不是他的所有物，照顾他，和他待在一起也不是他的义务。像顾不惊这样好的人，就应该有很多的朋友，在人声鼎沸处被高歌，被宣扬，众星捧月地活着。如果能有很多人爱他，那自己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啊。

　　他想，那我呢？我的归属又是哪里……

　　他想到了那枚被自己藏起来的龙凤佩，白玉京上太过于温柔美好，几乎将他沉醉，他差点忘了，自己终究不属于这里。他就像是顾不惊幻变出来的蝴蝶，随着时间的流逝终究会消散，他会回到属于他自己的地方。只是那方小小天地四周高墙围困，只有何生陪着自己。

　　就连儿时的玩伴钟玉昇都被他爹娘搞个个不咸不淡的小官做着，没空出来闲玩，在官场上混得如鱼得水。虽说只是闲差，但好在离府上不远。

　　转来转去，自己好像又变成一个人了。

　　顾不惊被伙计拉到边上，把全身上下量了个遍，只是眼睛一刻也没停下，跟着孟景春的身影在地铺里扫荡。而后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眼前一亮，视线收回，低声跟伙计道：“我再给你一个尺寸，你帮我把那件衣裳做出来。”

　　伙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将他口中的尺寸记下，连声道：“放心放心，到时候一并给您做好。”

　　孟景春挑挑拣拣的，给顾不惊选了两身劲装和五六件袍衫。顾不惊还想看看孟景春到底给他选了什么样式什么颜色的衣裳，却被孟景春给了灵石后拉着走了，说什么都不给瞧，等做好了不就知道了。

　　好吧，反正小春选的，都是极好的。

　　锦绣阁给的铭牌亮了，提醒两人衣裳做好了，可以去取了。

　　顾不惊自己去把大包小包的衣裳提了回来，孟景春看着顾不惊眼睛问道：“没有偷偷打开看过吧。”

　　顾不惊摇摇头，表示绝对没有。

　　孟景春让他现在拿着衣裳去后面换了，说想看他穿上身怎么样，顾不惊不解问道：“现在吗？”这么多衣裳，全部都要穿一遍吗？

　　他带着点尾音“嗯哼”一声，顾不惊就乖乖地拿着一堆衣裳去屏风后面换了。按道理来说，顾不惊的衣裳应该都拿走了才对，怎么桌上还放着一个衣匣，打开看了眼是哪件衣裳......桃红？不对啊，自己怎么可能给顾不惊选这样颜色的衣裳啊。

　　顾不惊换好一身玄色劲装走出来，领口与袖口收紧，一道极细的银线滚藏其中，衣身从肩至腰毫无赘余，利落挺拔，只是显得人有些冷漠淡然。不过将袖口整理好后看向孟景春的神情依旧懵懂憧憬，像是在问他怎么样。

　　孟景春不禁赞叹自己眼光可真是好，满意地点了点头，顾不惊转身准备换下一身衣裳的时候被他叫住，指着那身桃红色衣裳问道：“这是不是店家拿错了？”

　　看着孟景春手指之处，顾不惊眼神闪躲说道：“不是，是我选的，给你的谢礼。”

　　？？？？？

　　孟景春穿衣一向喜淡色，他不喜欢鲜艳的颜色，也不喜欢太深的颜色，像桃红这样粉嫩的颜色更是不会被他看中。

　　顾不惊说的这个谢礼他多少明白是什么意思，应该是答谢自己帮他挑选衣裳。如果拒绝顾不惊的好意，他会不会很失望，可如果不拒绝，就要收下，这样式的衣裳，是绝对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绝对不可能！

　　“你，不喜欢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还在脑海中激烈做着思想斗阵的孟景春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重复两字：“喜欢？”赶忙将话题跳过，让顾不惊去换下一件衣裳。

　　他把衣匣关上，连盒带衣一股脑塞进衣柜里，勉强算是收下了这份“谢礼”，不过这件衣裳有无出头之日还是个未知数，孟景春自己的判断是——绝对不可能有！

　　虽然孟景春最后没有换上那身衣裳，对此事也绝口不提，就像没发生过一样。不过对顾不惊来说，没把衣裳丢出去说不要，就已经很不错了，怎么说都算是收下了。

　　后面几身衣裳顾不惊也一一试过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后面那几件衣裳都是孟景春比较喜欢的浅色系，可偏偏第一身玄色劲装却更适合顾不惊，显得他更俊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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