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

　　天还蒙蒙亮，连城就从床上起来，收拾行李，打包。
　　看看表，七点十分，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拿出昨夜就从储藏室里找出的旧床单，她扯开盖在家俱上，转过头，眼光停在梳妆台上，韩峻送她的化妆品还在那里，长颈的瓷白瓶子，清的水白的霜，淡淡的清香，特别适合在干燥的环境里用，商场里也从未见到卖过，可见价值不菲。
　　连城走过去，手指轻轻触摸那些瓶子。
　　他总是这样，做的多说的少，有苦痛也是一个人扛着。
　　只是，到现在才发现他原来是那么的寂寞，连背影也是薄凉的。
　　就这样站着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身后有动静，一抬眼，竟在镜子里看见了他，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门边，身上穿着件米白色的毛衣，一条卡其色的裤子，双手插在口袋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房间的窗户本来大开着，这时突然有风吹进来，拂乱他的头发，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突然觉得有点伤感，像是有冬天的阳光照在心上，暖暖的，无力的。
　　“你怎么，来了？”
　　她喉咙发紧，找不到要说的话语，只能扯扯嘴角，用力的微笑。
　　“我说了要把这房子送给你，这房子就是你的，你就这么急着要搬出去，跟我撇清关系？”
　　他走进来，坐在床边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不知如何作答，只觉得心慌意乱，转过身看向窗外，可是觉得他的眼光就盯在背上。
　　“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吗？那就问吧，我全部都告诉你。”
　　他的声音淡淡的，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
　　“想知道拓片走私的事吗？”
　　她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着他。
　　“华信是以高仿古董的名目进行的出关申报，在出关时被查出这批拓片中有几片居然是真品，事后我们又仔细调查，这批拓片的手续并没有问题。”
　　“后来听海关的张署长说，不止华信出事了，国内好几家大型的拍卖机构，也被查出以真品调换高仿品的情况，海关说这应该是某个大走私团伙采用的新型走私手法，而且，一定和咱们内部的文物鉴定人员有关。”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眼睛看着她，声音温柔。
　　“没能早点告诉你，是因为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公开。”
　　“我也没想到会因为这个害你被停职，你从敦煌回来，心情一直都不好，我觉着如果你早点知道这件事也许会好受点。”
　　他目光坦然，更让她心里难受。
　　“韩峻……”
　　她喃喃叫着他的名字，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还想知道什么？我的过去吗？”
　　他缓缓开口，残忍的、冷静的。
　　“杰森……
　　伊莲娜……
　　和我……。”
　　连城吸气，轻轻摇头。
　　不不，她想起那些照片，少年稚气未脱的脸、单薄苍白的皮肤、心事重重的眼睛，赤裸的身体、花色奢靡的大床，她没有勇气想下去，也不想听他亲口说出那秘密。
　　他却微笑，伸出手拉她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手掌紧紧握住她的手，一点点用力、再用力，直握的她痛疼。
　　“怎么？你不想听？”
　　“你要我像你一样，把秘密全藏在心里，骗自己什么也没发生过，任由它在梦里跳出来吓人吗？”
　　“不行，我才不会让过去影响我的未来。”
　　他看着她，眼神坚定，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的说：“我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九岁时被人领养出国，杰森，是我名义上的养父。”
　　“一年后，他又从台湾领养了伊莲娜，当然，不止我和伊莲娜，他还有其他孩子，各种血统，各种肤色。”
　　“杰森这个人，你应该听说过，他拥有巨大的财富，开办了有名的中子基金，一生从没结过婚，既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只喜欢六岁到十四岁之间的小孩子。”
　　他停下来，表情平静，眼神看向不知名的地方，依然牢牢握着她的手，像是沉浸在回忆中。
　　连城觉得不忍心，也用力回握他的手。
　　他侧过头看她，嘴角微扬，自嘲的笑笑：“那几年生活优渥，衣食无忧，身体受辱也算是付出的代价。”
　　“况且，他还教会我如何投资。”
　　他说的风淡云轻，她却只觉得惊心动魄，眼眶温热，待发现时已经有泪滚落。
　　她早知道他不简单，却从没想过，他的秘密，这样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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