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她到底用什么迷惑了你

　　少女戴着纯白色的帷帽，正在一间茶馆二楼稍作休息。翠儿点完了菜，提着过长的裙摆，上了二楼。
　　只见薛琼玉正侧着脑袋，往外面的街道看去，却不知在看何物。
　　“小姐，烧子鸡和甜羹一会儿就送上来，我们先等等吧。”

　　少女回头，隔着帷帽，她甜甜一笑，指着窗外。
　　正是一群人马路过张镇，他们正押送什么囚犯，正中央的白衣犯人戴着手脚镣铐，缺少打理，脸色脏乱。
　　她方才听见了，这被押送的，便是周氏镖师之中的幸存者。

　　因丢失了一整车的黄金，这些黄金本是从京都运出到西南来镇灾的，现在丢了，人也死了，只能逮住唯一存活的镖师判罪背黑锅。
　　薛琼玉看了一眼他们行进的方向，很快判断出，这行人马是要送到少卿大人处的。

　　不过似乎不顺路，少女摇了摇头，她虽不戴珠钗，但扎了当下最为潮流的发髻，两边团出的黑发，还从中穿出小揪揪，和福娃娃一般喜庆可人。
　　“翠儿，今日出门带够钱了吗？待会儿去完红花馆，要去找一下李二公子呢。”
　　翠儿动作小心，鼓鼓囊囊的钱袋被她来回清点，她过了片刻，十分笃定：“回小姐的话，自然是够的！”

　　薛琼玉这次是去买消息的，买卖这东西，价高者得，锦衣玉食的生活离她而去，这些日子来吃穿用度也十分节俭，不过这消息若是能救薛家人一命，她花的钱倒也值了。

　　匆匆吃了饭，少女抹掉嘴边油渍，她忽地听见熟悉的嗓音，从一楼一桌席子传出的。

　　“店家，给我来一壶酒，阿兄，你要什么？”陈清荷穿了一件朴素的大褂，分明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却衣品老成，活像守寡的寡妇。
　　不对，薛琼玉挠了挠脑袋，似乎确实是寡妇。

　　身后一少年比陈清荷高出一头，身姿清瘦如竹子，他腰间戴着一把熟悉的长剑，也戴着帷帽。
　　少年的帷帽是纯黑色的，遮住了表情和容貌。

　　陈清荷有兄长吗？
　　若是有兄长的话，历史上应该记载有的吧？

　　但诡异之事不止一出，薛琼玉也见怪不怪了。
　　少女看了一会儿，翠儿也探着脑袋，朝着同一方向望去。

　　“是……是陈夫人？”此番她和小姐便是要去陈夫人之前卖唱的红花馆打探消息的，遇上了正主，心底左右是有些慌张，翠儿嗓音便不自觉发颤。

　　“嗯，”薛琼玉点头，肯定了翠儿的判断，“不过蔡府今后似乎也没有能够相信之人了。”
　　虽不知是否李凌白有意离间自己和蔡家人的关系，但事实证据摆在眼前，蔡主母高高挂起的态度，和密探传递回来的情报，都无一不指向薛家今日之难，和蔡家有密切关系。

　　翠儿诧异看她：“可前日小姐不是还去看了一眼蔡泉公子吗？”
　　难不成两人闹矛盾了？

　　薛琼玉本着好奇害死猫的观念，决定将翠儿糊弄过去：“是的，他防我防得可严了，什么都不愿意说，上次抓伤我的狸猫，他喂成了一只猪呢！”
　　猫变成猪？
　　翠儿摸着下巴，似乎真的在认真想象这个滑稽画面。

　　薛琼玉躲在二楼，故作无事地瞟一眼楼下。
　　转眼间，陈清荷已和那位称作“阿兄”之人，寻了酒楼一个偏僻靠窗的位置坐了下去。

　　薛琼玉吃完最后一个鸡翅，酒足饭饱后，陈清荷那一桌也开始上菜了。为了避免两人尴尬撞面，她其实也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总觉得陈清荷的兄长性情暴戾，难以接近，还是远离为妙。
　　翠儿和她提起裤腰带，从酒馆的小后门下楼，忽地听见了什么东西被撞倒在地。

　　是个脏兮兮的小乞儿，模样看起来十二三岁，青涩懵懂。
　　陈清荷的“阿兄”正一只手单押着那小乞儿的双臂，踢了他双侧膝盖，正强让他下跪。

　　小乞儿挣扎得猛烈，慌忙斗争间，用头将那人的黑色帷帽顶开，少年瞳孔一缩，愣在原地。
　　薛琼玉本不想吃瓜，但翠儿拉住了她。
　　“黄金！小姐！”薛琼玉捂住了翠儿的嘴，但她几乎要叫出来。

　　不只是薛琼玉，在场的许多宾客的注意力也被这边吸引。

　　“天啊！这小乞儿是想钱想疯了吧？这么多钱也敢偷？完全可以报官打断他的腿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弱女子穿着如此素朴，举止也不像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啊……这钱哪来的啊？”

　　那男人从小乞儿身上掏出了一串黄金，足足有巴掌大小。
　　不是一笔小数目，薛琼玉放眼打量，是普通人家三年的口粮。

　　“阿兄……放过他吧。”陈清荷被在座的各位怪异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连忙起身制止这男人的行为。
　　男人举止粗鲁，但神色却懵懂，纯真中带着些许常人难以理解的残忍。

　　薛琼玉打了自己一巴掌，确诊了自己患上看见黄金就走不动道的臭毛病，无奈，她大着胆子凑近看了看，若是可以，她当真想和这位仁兄探讨一下生财之道。

　　那一双充满侵略性的暗绿色眼眸滚动着，环视四周，眼见要转到了薛琼玉藏身之处。
　　少女却猛然将头埋入一旁的翠儿身上，居然是季延？

　　陈清荷一口一个阿兄的那个男人，居然就是自己要找的季延？
　　平日里口口声声说着要找季延算账拼命的薛琼玉慌了神，对方冷着一张俊美如狐狸般的脸蛋，却做出如此粗鲁暴戾之事。

　　她不得不承认，确实害怕了。
　　既然季延总是和陈清荷在一起，那下次直接去寻陈清荷吧。
　　对！这次就先放过你，老娘还有要事要办。

　　薛琼玉脊背一阵发凉，却不知季延有没有发现自己，翠儿也看见了，她刚想指着季延：“小姐，那个色目……”
　　便被薛琼玉迅速捂住嘴，生怕吸引季延的注意。

　　少年扫视一眼，眸子对着薛琼玉的方向，恰好此刻小二端着菜路过，遮住了翠儿的脸。
　　远远望去，少年眯起狭长的桃花眼，只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外，没有奇怪之处。

　　“阿兄，”陈清荷喊了几句，嗓音很是清新动听，但季延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打斗之中，没注意听。陈清荷干脆跨过长木凳，纤纤玉指握住了季延的手，安慰他道：“阿兄，冷静些，快把帷帽戴上，好吗？”

　　空气凝滞一瞬，周围人果真还在窃窃私语，有的看热闹，有的调笑。
　　“小姑娘，你这兄长怎么是个色目人啊？”
　　“您可能是不小心看错了，我阿兄他不是色目人，大夫说天生的眼疾，看起来就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季延听话，点了点头，少年微微拱起身子，低头谦卑地让陈清荷帮他戴上帷帽。
　　帷帽巨大的阴影一盖，世界再一次恢复了灰蒙蒙颜色，季延安分许多。

　　花生米配着下酒菜，有些糙汉见她一个容貌国色天香的小女子一人带着生病的兄长不容易，便起身想介绍自己：“小妹妹，你今年可有婚配啊？”
　　陈清荷对付这种很有经验，她礼貌一笑，拉着季延躲在桌子后面。
　　“多谢大哥，但小女子已有丈夫了，不必劳心。”

　　季延在一旁听着，趁那糙汉不注意，甩出了一粒石子。
　　只听”哎约喂！”一声，那凳子腿便凭空挪出了一寸之长，那人屁股摔了个开花。

　　转瞬间，众人调笑的重心便转移到了那个出丑的糙汉身上。

　　陈清荷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虽不赞同季延的做法，但也没多说，直接拉起少年的手，循着方才薛琼玉离开的小道逃离现场。

　　“阿兄，我们先在还去钱庄吗？”
　　季延摇了摇头，他将身上的财物都拿着，要知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张扬钱财，反倒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钱庄我已经打听过了，眼下官府的人搜查得紧，但凡是查到有大额度流动的钱物，都会打草惊蛇，惊动官府的眼线。”
　　少年长着一双动人的桃花眼，方才在酒馆之内便引起了不少适龄女子的注意。

　　有些少女心生恋慕，匆匆下了楼，跟随陈清荷与季延从后面出去。
　　好在季延轻功不错，两人躲在房梁之上，等少女们鼓噪乏味后自行离去，才敢小心翼翼下来。

　　陈清荷眉目之间染上了一丝倦意，她叹气，隔着帷帽看季延：“阿兄，当真要去那里冒险吗？”
　　“赌场的财物流通不明，这是最快的办法了。清荷妹妹，你自己先回去吧，今夜等我消息便可。”

　　没给陈清荷挽留的机会，少年最后眼神轻柔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
　　季延说得没错。

　　自古以来，赌场这一种地下黑市般见不得人的交易场所，游走于法律的灰色边缘，来钱快，来命也快。
　　季延眼神一定，心中已有了几分把握。

　　迎面，恰逢一位粉裙少女路过，薛琼玉揽着翠儿的手臂，头上的两个团子正张扬喜气。
　　她正左右探望，因街上人流过盛，前进不得。
　　主仆二人几乎是被镶嵌进去的珠子，牢牢粘住原地。

　　两人和季延相对而行，却恰好没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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