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夫难哄

　　马车轻轻一颠，蒋知意依在窗前，最后望了一眼窗外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

　　车帘落下，隔绝了视线，却隔绝不了心头的纷乱。

　　她闭眼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张早已备好的便签，纤指微抬，自帘隙间递了过去。

　　动作轻巧，不着痕迹。

　　她打心里不想伤害王璃，可她实在是没办法了。
　　她必须成为林府的当家主母，成为林远之的妻子，只有这样，她的母亲才能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之窝里生活的体面、再体面些。

　　要说这杜巍做事，也是颇为迅速，第二天就带着府兵浩浩荡荡的往城郊走去，只是无奈山林密集，贼匪狡猾，剿了大半个月了，没半点成效，就连贼窝的具体位置都未能摸的清楚。

　　眼看着王璃派来的人催的是越来越急，杜巍伏在桌案上，愁的是连饭都吃不下了。

　　一旁的书童将一应的精美佳肴一一摆放在桌前，“老爷，这山贼早就盘旋在城郊二十多年了，又不是只有你在任的时候就有了，加之，如今那城郊的山贼最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王家、李家都纷纷的掺和进去了尼。十几年前，出了那样的一档子事，王相都没有追究。怎么......。”

　　杜巍放下揉眉心的手，颇为无奈，“你懂什么呀，什么叫没有追究。”他抿下一口热茶，“当年王璃在郊外遇袭后，整整一个月高烧不退，据说连棺材都打好半副了，相府那段日子，府兵倾巢而出，愣是把城郊都清剿了一番，放火烧山的事可没少干。听说，如今城郊盘踞的那伙最大的山匪，就是当年的匪二代。对王家，可谓是恨之入骨啊。”

　　书童摸了摸鼻子，悻悻讲，“可清剿不了也不是老爷你的错呀，可能等过段时日，那些高门大户的公子、小姐又有了新乐子，忘了这事也说不定，何苦如此忧愁啊！？

　　“希望吧！”杜巍深深的叹息，他何曾不想在任期间做点为国为民的实事尼，可他实在是有心无力呀。此事若是监察司的精锐插手，前来助一臂之力，那不是手到擒来的？

　　其实倒也不是监察司不想插手，奈何林远之最近是分身乏术，一门心思的扑在大婚上，白天在府衙办公，晚上核实着大婚的一应细节。

　　王璃尼，则当起甩手掌柜，一应的婚礼事宜，全都一副淡淡的模样，这不，绣娘刚送来了大婚礼服，一众的丫鬟们纷纷惊叹。

　　王府内，两袭婚服华美夺目耀眼。

　　一袭正红蹙金刺绣，金线在光下流淌如熔化的黄金，鸾凤展翅，领口点缀着细密的珍珠，雍容华贵；另一袭暗红云锦，绣着并蒂莲开，缠枝纹路蜿蜒，袖口滚着玄黑镶边，庄重中透着一丝神秘。

　　桃红看了又看，不自觉的往王璃身上踱量，频频点头，啧啧称赞，“小姐，这件婚服衬得你肤如凝脂，不不不，这一件衬得你简直是貌若天仙呀。”

　　王璃却只是淡淡一瞥，目光便飘向了窗外。

　　初夏时还碧波荡漾的池塘，如今只剩枯荷残叶，在秋风中瑟瑟。

　　桃红余光瞥了一眼无精打采的王璃，挥了挥手，一旁的丫鬟鱼贯而出，热热闹闹的闺房里，独余留下王璃与桃红主仆二人。

　　桃红自小就跟随着王璃，她能感觉得出来，自家小姐最近并不开心，可她实在是不知道理由，似乎，王璃并没有任何不值得不开心的事。

　　桃红放下婚服，来到王璃身边，轻轻问道，“小姐，你可是不开心？”

　　王璃神色落寞，淡淡的望着窗外满池萧瑟不过短短数月而已，只剩下满池的孤寂与一摊死水，了无生机。

　　恍惚间只觉得像极了自己的心境。

　　秋意的风夹杂着那股道不清说不明的情愫轻轻的吹拂过王璃的脸庞，她眼睫微颤，语气无奈，“我不开心？”

　　桃红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心中闪过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只好打趣道，“哎，我的大小姐呀，你这个神色，说你开心你自己相信？”

　　她眸光迟疑，顺着王璃的目光望向窗外，“小姐，要不咱们寻个时间，去城郊散散心吧。”她的喉咙滑动，径直望向窗外，努力的维持往日的神色，不让王璃察觉分毫。

　　是啊，为什么自己会不开心尼？王璃自己甚至都没办法说个所以然出来。她回头望去，只见满屋子的红色充盈，两件喜服静静的伫立在身后，似乎在告诉她，这桩婚事的即将到来。

　　浮尘飘荡，寂静无声。

　　----也许需要换个环境吧！这满地的喜庆着实与自己的无奈格格不入。

　　可还没等王璃哀愁多久，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远之信步而入，一身墨色官袍尚未来得及更换，甚至丫鬟都没来得及通报。

　　“在说什么不开心？”他声音温润，目光却敏锐地掠过王璃微蹙的眉尖，最后落在那两袭华美嫁衣上，“都不合心意？那我让人重做，再给你送过来，挑到合乎你心意为止。”

　　林远之微微走近，指尖拂过婚服上的金绣，动作轻柔得像是抚摸一件极其精巧的瓷娃娃。

　　王璃心头一涩，这般的体贴本该让人心动，但她只觉得心口愈发窒闷。

　　“不必了，我瞧着那件左边那件，正红蹙金刺绣的就很不错，就它了。”她随意一指，垂下眼帘。

　　林远之慢步来到王璃身旁，笑吟吟的望着王璃，眼眸中闪烁的温柔与亮光，说是能暖化经年寒冰也不出奇。

　　他转向窗外的枯荷，他知道，女孩的心思向来是飘忽不定，捉摸不透的，莫不是触景伤情，伤春悲秋了？

　　虽说他觉得王璃不应该是这样的女子，可王璃归根到底也是女子。

　　他开口道，“待你过门，我把咱们院子重修一下，夏日种上荷花，咱们摘花采藕，一起划舟嬉戏；在池子周围种上你最喜欢的白梅，等到冬日的时候，咱们就在院子里煮酒赏梅。”

　　他说话时，眼中的欣喜根本挡也挡不住，因幅度过大，官服袖口微动，露出内里一丝朱红----那是他们大婚请柬的颜色。

　　王璃忽然想起最近父亲提及的，林远之近日连监察司的要务都推了不少，只为亲自一一核对婚礼一应细节。

　　其实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自有下面的人操心，何至于他亲力亲为尼。

　　这般的用心，她该感动的。

　　可为何......她只觉得这满堂喜庆的红，竟生生的刺的眼睛生疼？

　　她不漏痕迹的退开半步，“只是有些闷的慌。”

　　后又补上一句，“想出去走走。”

　　桃红忙接过话：“城郊的枫叶此刻正红，去散散心真合适不过了。”

　　林远之微微颔首，他先前就听母亲提过，女子出嫁是头等大事，有些担忧、害怕、迷茫也是很正常的，于是也就没多想，好生叮嘱了一番，“城郊的山贼至今还未系数围剿，若要出门，可得多带护卫，早去早回。”说完还不放心，“要不我从监察司挑几个人与你一同前往？”

　　林远之离开时带起一阵微风，婚服广绣轻轻晃动，墨色官服与鲜红婚服如同两个等待附身的魂魄。

　　王璃望着林远之挺拔的背影，忽然明白了，心中的那份烦闷从何而来----林远之完美的如同戏文里的主角，热烈真诚，满心满眼都是她，而她，却快要找不到自己该有的情感了。

　　窗外，一片枯荷终于不堪重负，在秋风中断裂，悄无声息地坠落池中。

　　翌日，京城城郊。

　　王璃一如既往的想到什么做什么，昨日还兴致焉焉的挑着婚服，第二天便出门散心了。

　　既然既定的结果无法改变，那就开开心心的接受吧。反正结果也没那么差，也没那么重要。

　　今天的我早已不是昨天的我！王璃心里默默地想着。

　　马车驶出京城，喧嚣渐远，秋意渐浓。

　　王璃倚在车窗，任由微凉的风拂面。

　　窗外是一片萧瑟----枯黄的野草在风中伏倒，远处山林层叠，枫叶红的灼眼，却也红的有些凄凉。几片梧桐叶从枝头旋落，在地上铺陈斑驳。天空是一种灰蒙蒙的蓝，云层低垂，似乎承载着整个秋天的重量。

　　“小姐，前面枫林真美。”桃红指着远处。

　　王璃恍惚地“嗯”了一声。那如火的枫林，莫名的让她想起了嫁衣的红，心头莫名一紧。

　　马车愈行愈深，路上行人愈发稀少，直到深入无人之境。

　　桃红紧抿双唇，眼神左右闪烁，“小姐，我们到了。”

　　王璃略微迟疑的看了一眼桃红，也不知道桃红是否有钟意的男子，等到时候她去了林府，也得给院子里面的下人寻个出路才行。

　　桃红是自幼服侍她的情谊，对于桃红，她必定会多多关照的。

　　而什么叫多多关照呀，那必定是多给金银珠宝呀，然后再给她找个好丈夫，给她撑腰，让她明媒正娶，当个大娘子。

　　王璃上下打量了一下桃红，啧啧点头，“桃红啊，你跟了我多少年了呀。”

　　“啊？”桃红本就心虚，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也更是一头雾水，但还是本能的回答了，“小姐，我自6岁就被挑选来服侍你，想来竟也大概有十年了。”

　　原来竟然快十年了，王璃心中不由得惊叹，时光可谓是半点不由人呀，十年前，自己高烧痊愈后，自己院里的丫鬟被父亲悉数一一换下了，重新换了一批，桃红就是那个时候来到自己面前的。

　　一转眼，竟快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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