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

　　翌日，锦程准备在金鹤楼备好酒菜，宴请苏舟，整张圆桌陈列珍馐，却只有三把椅子，锦程正襟危坐，摩挲着手指关节，嬴华在一旁笑道：
　　“堂堂锦家家主，现在这是紧张了？”
　　锦程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嬴华接着道：
　　“苏舟不一定好说话，如果展现不出你的能力，他怕是不会答应合作。”
　　锦程道：
　　“这你倒不必担心。”
　　说着，清河间的方面被推开，苏沐走了进来。只是步子在眼光定格在锦程身上时便停了下来。锦程和苏沐同时开口：
　　“怎么是你？”
　　锦程皱着眉扭头看向嬴华，发现嬴华也一脸震惊，苏沐淡淡道：
　　“不欢迎我？”
　　锦程站起身为苏沐拉开椅子，说道：
　　“怎么会，坐吧。”
　　苏沐坐在锦程与嬴华的前方，仅仅一月未见，气质便与先前截然不同。苏沐开门见山道：
　　“今日邀约，有何事商讨？”
　　嬴华提锦程解围，说道：
　　“几日前，季家长子季川向除苏家以外的所有家族送去请帖，希望合作并瓜分苏家。”
　　锦程接着道：
　　“所以今日，我是希望锦家、嬴家和苏家可以达成同盟。”
　　苏沐皱眉：
　　“你是想借机削弱其他家族的势力？”
　　锦程一怔，点点头道：
　　“不错，这样苏家不但可以安全离开玉城，还能赚到玉城的最后一笔钱。”
　　苏沐轻笑一声，说道：
　　“你们了解苏家现在的状况吗？说说你们的看法。”
　　锦程愣住了，嬴华道：
　　“苏家转移的地点其实在岚陵吧。”
　　苏沐微微皱眉。嬴华接着道：
　　“苏家一开始放出转移玉城的消息，之后又在蛛丝马迹中透露出转移云梦。但其实这都是混淆视听，你们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转移去了岚陵，现在玉城的苏家，不过是空壳。”
　　苏沐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震惊，这也证实了嬴华心中的猜测，锦程与嬴华对视一眼，此时苏沐却笑道：
　　“不错，说得真好。不过既然你们已经知道苏家现在正值鼎盛，为什么还会觉得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苏沐一句话噎住了锦程，苏沐又道：
　　“给我一个与你们合作的理由。”
　　锦程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悲伤，她看着苏沐不知如何是好，嬴华开口道：
　　“与我们合作，成本更低，见效更快。”
　　苏沐摇摇头，说道：
　　“我会比你们想象中做的更好。”
　　锦程沉默许久，开口道：
　　“我会替苏家保守秘密。”
　　苏沐听到锦程的声音，看向锦程，发现锦程的眼神与先前再不相同，苏沐不禁想到与锦程在瑶华馆的第一次见面，那时锦程盛气凌人。苏沐露出一抹微笑，说道：
　　“我答应你。”
　　嬴华愣住了，他绞尽脑汁也没觉得锦程的话这么有信服力。苏沐道：
　　“说说看，有什么好方案。”
　　锦程道：
　　“锦家会在几大家族会面时，提出向他们放贷，到时候苏家要趁机做空他们投入的资金，届时锦家会接手他们的产业，让他们彻底破产。”
　　苏沐皱眉，说道：
　　“放贷的可行性很难确定，而且就算他们愿意找你借，到最后锦家也会在短时间内大额亏损。”
　　嬴华道：
　　“放贷的可行性我们已经讨论过了，这点你无需担心。当下最重要的是敲定如何为他们做局，让他们彻底陷入其中。”
　　锦程眼神坚定，说道：
　　“你可以完全相信我。”
　　苏沐笑着点点头。嬴华道：
　　“半月后就是玉城市舶司定的开盘日，到时候各大商贾会对商品开市定价。可以借此机会，一举拿下。”
　　锦程开口道：
　　“确实是个不错的时机，不过问题在选何种商品能达到我们的目的。”
　　苏沐开口道：
　　“香料。”
　　锦程和嬴华齐齐望向苏沐，苏沐道：
　　“苏家的香料，可以比他们低一倍的价格出售。”
　　锦程道：
　　“这些年香料管控严格，苏家购置大量香料会很困难。而且其他三家联合，香料的价格会比想象中的低的很多。”
　　苏沐道：
　　“这点我自有手段，到时候我会低价出售苏家手中的所有香料，并以低于其他家族进价的价格收购他们手中部分香料。既可以防止苏家手中香料数量充足，又可以确保他们持续亏损。”
　　嬴华皱着眉，说道：
　　“确实可行，不过我只怕……”
　　“我相信她。”
　　锦程打断了嬴华。苏沐一怔，笑道：
　　“没关系，可以理解。”
　　说着，苏沐从袖子的夹层中拿出外邦香料朝廷特许文书。锦程和嬴华愣住了，苏沐开口道：
　　“苏家可以合法购入外邦香料，以更低的价格，拿到更多且质量更好的香料。还有丝绸，苏家不买，你们可以引导他们大量购置丝绸，最后烂在自己手里。”
　　锦程说不出一句话，苏沐见锦程这般模样，忍俊不禁道：
　　“朝廷中有些许人脉，不必惊讶。”
　　锦程微笑着看着苏沐，被锦程盯着看，苏沐红晕渐渐浮上苏沐的面颊。嬴华轻咳一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可以引导其他几家抛出大量资金购入香料，再借苏家的手段，彻底击垮他们。”

　　三日后，云梦
　　季川面前的圆桌已经上满了酒菜，季川衣着光鲜，坐在主位睥睨全局，时不时摩挲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季家侍卫在房间门口待命，诸葛徵羽着玄色烫金衫，手持一折扇，缓缓步入雅间，身后紧跟着的下人被拦在了门外，诸葛徵羽笑道：
　　“季公子，许久未见。还记得上一次见面，那时的季家不如现在强盛，如今季家都能和苏家媲美了。”
　　季川一笑而过，也回应道：
　　“没想到你记性这么好，只是可惜了。如果季常清还活着，那她一定会亲自迎接你的。你可不知道啊，她喉咙上的刀痕，光滑又平整，那血流的满地，到现在那间屋子都满是血腥味……”
　　“够了！”
　　诸葛徵羽粗暴地打断季川，他蹙着眉，拳头紧攥，关节捏的作响。季川愣了一下，随后又故作恍然惊醒，笑道：
　　“抱歉，忘记她和你的事了。”
　　诸葛徵羽阴沉着脸，在季川旁就坐。等了许久，下一个进门的便是左泉，嬴华也随后进来。左泉在季川身边就坐，嬴华坐在左泉旁边，左泉开口道：
　　“季公子今日真是好大的阵仗，我们这几家今日也可以座下合作。”
　　季川笑道：
　　“不敢当，和和气气的才不易失手。”
　　季川向门口瞥了几眼，开口道：
　　“既然有意合作的人，已经到齐了，看来可以开始谈谈各位的看法了。”
　　说着，便叫侍卫关上门。只是却遇到一阵阻力，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谁说已经到齐了。”
　　锦程推门而入，坐到嬴华旁边。季川打趣道：
　　“还以为锦小姐不愿意与我们同流合污呢。”
　　锦程笑道：
　　“苏家的事，锦家怎么会缺席。”
　　季川开门见山，说道：
　　“各位皆已入座。不妨谈谈对联合对苏家的意见。”
　　诸葛徵羽率先开口道：
　　“诸葛家与季家早已达成合作，只是不知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平分。”
　　季川打断道：
　　“别这么说，大家都是打算合作的，不然怎么会前来赴约。”
　　两人一唱一和暗戳锦程，但锦程毫不在意，只是瞥了他一眼。左泉与嬴华对视一眼，随后又看向锦程，锦程喝着茶，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放下杯子，说的风轻云淡：
　　“都看我干什么，我没意见啊。”
　　季川笑道：
　　“我们几家势力不如锦家，有了锦家的支持，苏家已是掌中之物了。”
　　锦程说道：
　　“不知各位打算如何分红。”
　　嬴华开口道：
　　“在我看来，我们五家平分合适。这样也不枉各位对此耗费心思。”
　　左泉说道：
　　“我认为不妥，我以为据对苏家投入的人力财力来分配为好，否则浑水摸鱼也无人知晓。”
　　季川道：
　　“各家的投入大家可以商讨，不过锦家愿意合作而不是与我们对抗，我意下锦家分红当占大头，余下的各位平分。”
　　诸葛徵羽点点头，默认季川的观点。季川的话将矛头指向锦程，锦程成为众矢之的，只是锦程却否认了季川，说道：
　　“我不认为锦家应当多得。不过季公子所言极是，各家的投入的确可以商讨，投入相同财力人力，否则以锦家的财力，你们最终可以分得的会很少。如此也可以有效防止争执。所以我认为平分更好。”
　　季川微微皱眉，说道：
　　“既然锦家愿意平分，那我自然没什么意见。”
　　随后又看向周围，左泉与诸葛徵羽也都点了点头。季川笑道：
　　“既然这些事已敲定，现在不如谈谈对苏家采取怎样的措施，之后也好商定投入代价。”
　　此时，嬴华先开口道：
　　“嬴华打探到消息，苏家在大量购置香料与丝绸，准备在市舶司敲定的开盘日公开定价。”
　　季川默默听着，微笑着却又不怀好意，说道：
　　“哦？我怎么没听说过苏家要购入香料和丝绸了？我派人调查苏家多日，也未曾听闻。”
　　季川又开口对其他人道：
　　“在座各位想必都很关注苏家，你们有没有打探到这样的消息？”
　　诸葛徵羽，左泉沉默不语，季川望向嬴华，笑道：
　　“看来只有你知道。莫非，你是故意指引我们……”
　　“确有此事。”
　　锦程的声音打断了季川，季川扭头看向锦程，蹙着眉。锦程道：
　　“我的亲信也打探到苏家购置这些的事情。”
　　季川笑里藏刀，说道：
　　“何以佐证？”
　　锦程的气场不低季川，淡淡道：
　　“你查不到，是你的人没有能力，明白吗？”
　　季川皱着眉，诸葛徵羽此时也开口道：
　　“近年来香料管控越发严格，香料的价格也渐渐上涨。如今苏家衰败，选择香料丝绸可以有效改善局面，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在我看来，这件事可信度很高。”
　　季川又看向诸葛徵羽，点点头，笑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可以开始着手购入大量香料和丝绸，然后极低价出售。彻底决断苏家东山再起的机会。等到苏家破产，我们便可以完全收购苏家的产业，彻底接管苏家在玉城的地位。”
　　此时左泉却笑了起来，其他人纷纷看向左泉，左泉笑道：
　　“你的想法确实不错。不过你大量购置香料和丝绸的钱从何而来，你是否想过。香料与丝绸价格不菲，想要大量购入，手中资金就必须充足，否则你如何支撑家族中其他产业的开销。”
　　季川沉默不语，诸葛徵羽道：
　　“牺牲家族中的小部分产业，换取巨额利益，我认为可以接受。”
　　左泉笑道：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想牺牲就牺牲？你牺牲了产业，那为你做工的人何去何从？你牺牲一个，就会紧接着有下一个需要你牺牲。对苏家的制裁，到底需要多久还是未知数，几个月、半年、还是几年，你知道吗？如果你选择放弃部分产业，这长期的入不敷出，你支撑不住的。”
　　嬴华此时开口问道：
　　“那该当如何？还有什么更好的计划？”
　　季川道：
　　“只要有一大笔流动资金在手中就可以了。”
　　左泉点点头，锦程开口道：
　　“锦家手中的资金足够支撑在座各位购置香料的花销。”
　　嬴华笑道：
　　“钱再多也是你的。”
　　锦程笑道：
　　“锦家可以向你们放贷，只要你们愿意借就可以。”
　　季川此时也笑道：
　　“锦家的钱，没这么好借吧。”
　　锦程道：
　　“不错，借你们钱可以。家族产业做抵押，钱马上就给你们。”
　　季川笑道：
　　“我本以为锦小姐今日前来并非别有目的，看来是我猜错了。”
　　锦程轻笑一声，说道：
　　“都是一身铜臭味，谁也别说谁。”
　　诸葛徵羽放声嘲笑锦程，说道：
　　“家族产业抵押，谁敢借你的债？”
　　锦程不屑，说道：
　　“没有人说你不能借别人的贷。”
　　此时左泉开口道：
　　“先说说你的条件吧。”
　　锦程道：
　　“产业价值决定给你们的资金数量，还上钱，便归还产业。”
　　季川问道：
　　“利息如何？”
　　锦程回答道：
　　“尽你们最大可能，找到利息最低的钱庄，我只收他们的十分之一。”
　　见他们都沉默思索，锦程笑道：
　　“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嬴华也笑道：
　　“低利率高回报的确很诱人，不过产业放在你手，家族营收怎么办？若是这样，那我们就不得不源源不断的借锦家的钱，永远也还不上了。”
　　锦程与嬴华一唱一和，说道：
　　“嬴公子所言极是，是我想的不够周到了。那既然如此，我不再收你们一点利息，家族产业交付锦家手中后我会暂替你们经营，不过营收的半数要归于锦家。”
　　诸葛徵羽冷哼道：
　　“半数也真敢要。”
　　季川道：
　　“其实未尝不可，锦家愿意像我们放贷，已经是对我们资金上的帮助了。”
　　锦程淡淡道：
　　“我没强迫你，不过半数已经是我的底线。锦家不可能跟你做亏本买卖。”
　　嬴华也趁机拱火，皱眉道：
　　“事态紧急，我同意锦家的条件。稍后我给你做产业价值评估。”
　　左泉也点点头道：
　　“既然如此，也不必担心产业经营问题。等商讨完购入香料和丝绸的种类和数量，就请锦家的人来交接。”
　　诸葛徵羽皱眉，与季川的眼神对上。季川缓缓点头，诸葛只要也便不再反驳。锦程笑道：
　　“既然大家都愿意先让锦家小赚一笔，那我也应当拿出诚意。这购置的钱，锦家出双倍，如何？”
　　嬴华皱眉，转头看向锦程。锦程微笑着，嬴华只得相信锦程，佯装笑意，开口道：
　　“出双倍的钱，到最后分红可不给你双倍。”
　　锦程笑道：
　　“那是自然，说平分就是平分。任何人也不得食言。”
　　季川问道：
　　“锦家和嬴家都曾打探到苏家购置香料与丝绸的想法，就是不知道你们是否有消息得知苏家准备购入的品类和数量。”
　　嬴华开口道：
　　“苏家购置品种繁多。上至麝香、沉香，下至普通檀香，而丝绸则各类都有。面向群体包括各种人。”
　　此时锦程开口道：
　　“龙涎，以及各种品质的檀香、芸香。”
　　嬴华附和道：
　　“早听闻锦小姐的手足能力出众，今日一见才知道与普通密探有如此大的差别。”
　　锦程微笑道：
　　“丝绸不必过多商讨，但龙涎价格高昂，一两百金。想必苏家也不会购入很多。依我之见，龙涎香各家族购入一两即可，其余低价香料每种千两，便足以应对。”
　　诸葛徵羽皱眉，季川点点头。此时嬴华蹙着眉说道：
　　“我认为不可行。”
　　左泉问道：
　　“莫非嬴家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锦程扭头看向嬴华，嬴华却突然笑道：
　　“不，我是觉得不够。”
　　锦程愣了一下半秒，笑了出来，笑道：
　　“既然嬴公子任务数量不足以应对，那龙涎每家购置二两，其余低价香料购置两千两。不知各位是否还有其他见解？”
　　诸葛徵羽依旧不语，左泉点点头，季川也开口道：
　　“我认为锦小姐的看法相当妥当，我接受锦家的方案。”诸葛徵羽默默点点头，锦程笑道：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劳烦季嬴公子列出购置清单，整理计算所需资金。愿意借锦家钱的，请把需求量告诉我，我来替各位解忧。”
　　诸葛徵羽淡淡道：
　　“如此大量的资金，如何交付是个问题，不知锦家打算如何解决？”
　　锦程没有回答，只是问道：
　　“这么说，你说选择接受锦家的帮助了？”
　　诸葛徵羽脸色难看，却也没有否认。锦程不再理会，微笑道：
　　“明日申时，劳烦各位到临金鹤楼三层昙香间，会有锦家的专人为各位评估产业价值，评估结束后资金即刻取走，第二日会有锦家的人接管各位所抵押的产业。”
　　锦程环视一圈，轻笑一声，又接着道：
　　“但这资金运送，就需要各位费心了。锦家只负责给钱。其他的，我不管。”
　　嬴华问道：
　　“锦家提供资金上的帮助，运输上我们自己负责可以理解。不过这产业交予你手，当何时归还？”
　　锦程不假思索道：
　　“还上钱，产业立刻归还。”
　　嬴华起身准备离开，说道：
　　“我没什么意见，明天我早半个时辰来，把清单给你。”
　　锦程点点头，季川与左泉也相继离开，诸葛徵羽起身，锦程笑道：
　　“不知诸葛公子愿不愿意要我的钱？”
　　诸葛徵羽微微扭头瞥视锦程，没有理会，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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