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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鹿灵溪涧
整座城中醒地最早的往往是集市上的小商小贩,他们要赶在所有人出现在大街时将自己的屉笼货架摆得满满当当。
阿秋从没见过如此繁华热闹的都市。一路过来的小镇和村庄也会有摊贩起早贪黑地劳作,但绝对没有钱唐这样人头攒动生意红火,整条大街都是吆喝,商贩们应接不暇。她坐在街边要了一碗春城小面,一笼小笼包和一小碟酱菜,听同一桌的阿婆阿娘们绘声绘色讲东家长西家短。
“小面、小笼包、酱菜。”小二把菜一一放到阿秋面前,刚要收手,一双筷子横向刺来。在脑子还没细想前,小二身体立刻做出了反应。手指与筷子交锋数十回合,你来我往谁也制服不了谁,最后还是摊主怒吼一声:“干嘛呢快来端面!”小二才悻悻从筷子中抽回手,瞪了阿秋一眼,小跑着去端面。
阿秋把筷子竖齐闷头开始吃面,大娘们倒是很开心,给阿秋鼓掌,凑上来问:“哎小姑娘,你也是试剑的少侠?”
阿秋点点头,她被烫到了,拼命扇着风讲不出话来。锅炉旁边的小二见了,得意地做了个鬼脸。
大娘们好奇道:“你是哪家弟子?会的什么功夫?用的什么兵器?”
阿秋指了指靠在凳子边的破竹竿。
“唬三岁小孩呢,大娘们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你背后背的那个是剑吧,裹得这么严实干嘛?现在满大街都是这些东西,再好的宝剑也没人会偷的,你耍几招给我们看看。”
阿秋撇了撇嘴:“大娘,你们要看去演武广场看嘛。”
“瞧你这话说的,我们要看那还不是随时能看。我们就想看看你身手怎么样,要是还不错,到时候我们给你去助威。”
“你们前几天还说要给我助威!”小二气鼓鼓地在一边擦桌子,路过时还踢了一脚阿秋的凳子。
“一起助威一起助威!”大娘们笑作一团,“这小姑娘身手跟你差不多,你们俩可别第一场就都被打败了。”
阿秋一本正经道:“我比她好,她打不过我。”
小二一摔毛巾就要冲过来:“你放屁!我们打过,谁输谁给十两银子!”
阿秋把最后一个小笼包塞嘴里,提起竹竿就随小二跳上房顶。大娘们和摊主伸长脖子望了一会儿,完全看不到屋顶上的情况,只听“噼里啪啦”一阵,片刻后小二摔下。
阿秋从屋顶飞下,把人从柴堆中拉出来。小二的头发跟鸡窝似地,杂毛到处外翘,她嘴一撇,“哇”地哭了出来:“你欺负我!你趁我没拿兵器你就欺负我!不要脸!”
阿秋的手指搓了搓那截破竹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下手太重了……”我还以为你是个高手呢。她想了想,没好意思把话讲出来。
大娘们忙把小二拉了过去,团团围住安抚她。摊主从货箱下面抽出一截细棍:“阿当,来,今天破例,你把这拿去,打赢了再回来。”
小二大惊失色,脸上还挂着泪珠呢,冲过去就按住摊主的手,把那截东西塞回箱子:“说抵给你就抵给你,等我赚到钱了再来赎。”
大娘们哄笑:“胡婆又不当道姑,卖又卖不了几个铜板,要你这拂尘有什么用。”
小二脚一瞪,生气道:“这是未来的天下第一少侠的拂尘,比方行书的名城可珍贵着,你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是是是,穷地到处抵押拂尘来换吃的天下第一少侠,以后出名了可别忘了我们。”大娘们说着就往她兜里塞果干水果,给她擦眼泪。摊主见她无事,踢了她一脚:“面好了,该干活了。”
阿秋坐回自己的桌子,拦住小二。
小二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
“十两银子。”
小二挤出一个笑脸,伸手扯下自己的发带递给阿秋:“等我赚到十两银子,就来赎这个发带。”
阿秋顺手便把发带系到腕间,就听一阵喧哗怒骂。她刚要起身,就被大娘们拦住:“哎,是江家的人,你莫要出头啊。”
江四领着四五个人围着一个小摊,摔摔打打不知在骂什么。透过缝隙阿秋看到一个小小个子的女孩满脸惊恐,睁大着眼睛死死抱着一个竹篓。
“采儿也真是倔,明知道江家不允许任何人私自捕鱼贩鱼,她还总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干这事儿。”“她也是没办法,没良心的爹进了江家当下人就再也没管过他们,娘又得了绝症下不了床,这么小一个娃里里外外都要管着家,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她娘那个病是医不好了,辛大夫给她看了这么久的病从来没有收过诊金,也只能拖着她的命。采儿若是想通点,还能让她娘走地痛快些。”“这几日是谁去照看她?”“刘家大姐。”“待会儿得让她说话仔细点,可不要乱说话戳到采儿的痛处。”
竹篓被扔到地上,两条大鱼摔了出来,在石板路上扑腾不停。江家仆人拿着剑乱挥也砍不死那滑腻的鱼,便用脚狠狠踩了上去。
鱼在人的脚下很快变成了一摊烂肉,卖不出去,也下不了锅了。江四这才满意地摆了摆手,大摇大摆地带人走了。
满街的人,没有人敢与江家的人对抗,没有一个去帮那个小姑娘。阿秋看着她擦去鱼身上的烂泥,捡起来放入竹篓中,红着眼离开。
大娘们拉住阿秋:“你可别仗着自己有点身手就想强出头,江湖中的人谁也没敢跟江家对着干的。”
可阿秋想,我该出头的。
采儿住在城郊一处破败的村落中。这里杂草丛生,萧条荒凉。春日本是农耕的大好时节,钱唐这处风水宝地哪怕随意撒点种子进去,作物也能自顾自地窜出来。可是城郊大块的废田草比人高,没有人敢开荒耕种,哪怕只是一小块屋后的地。
采儿绕过那块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菜地,里面的菜苗全部被拔出,断根断茎,跟泥土彻底成了相亲相爱的一家。她路过时顿住脚步,蹲下身去——那片被野蛮破坏的菜地里,长出了一株小小、小小的葫芦苗!采儿高兴地要叫起来,她卸下背篓,蹦跳着跑到屋内:“阿娘~阿娘~有株小葫芦长出来了~”
屋内狭小又昏暗,满室都是冲鼻的药味。
采儿拉开窗户的一条缝,让光能够透进来:“阿娘,其他小苗都死了葫芦还能长出来,葫芦也太厉害了!等天气暖和了,我带你去看看!我今天在集市上碰见隔壁村的胡婆婆和王娘子了,她们老是给我们送吃的,我都还没好好谢谢她们。对了,胡婆婆的早点摊新收了一个伙计。你知道是什么人吗?她居然是试剑的少侠!听说她外出游历没带钱,到了钱唐已经饿晕了,倒在了胡婆婆的摊子前,后来她就在早点摊上做帮工换吃食。阿娘,她们江湖人真的好厉害!好能干啊!她一个人从岭南来到钱唐,走了一千多里路!阿娘,等你病好了,能下床了,我带你去看试剑大会,然后我们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可以,总之我们一直走下去,好不好?”
床榻上的人无力地身过手,想去抚平采儿鬓边的发丝,可手只是停在空中虚晃了一下,擦过采儿的下颚就瘫软下去:“囡囡……”
采儿抓住阿娘的手,把头贴上去:“阿娘,没关系,辛婆婆又给你开了新药,你很快就能好的。”
阿娘的手指揉了揉采儿的眼角,轻轻地嗯了一声。
采儿出了房就要开始忙活。她要赶紧把几条死鱼洗了,等刘姨来了就可以炖上鱼汤;再生火,把药熬上;然后去荒草地里割点野菜。然而她才踏出房门,就吓了一跳——有人蹲在她的菜园中细细地看她那株葫芦苗!
“谁!”采儿呵斥道!
那身影起身拍了拍手,转头看向采儿:“这苗太小了,晚上冷,很容易僵苗的。”那株小小的葫芦苗被枯草围着,就像围了一个毛毯。采儿认出了她,是那个与胡婆婆的伙计打起来的那个人,她有点没好气:“有什么用!长地再好也只会被他们拔掉。”
阿秋拎起手边的一小麻袋东西递给她。采儿警觉道:“作甚?”“给你的。”她扔下东西就跑,也不管采儿要不要。采儿捡起那小麻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袋米,不过米中还有一小布包的东西。采儿伸手取了出来,登时瞪大眼睛——金子!
江南水满鱼肥,人人几乎都会下水捕鱼,但江家控制河道海运多年,再不允许任何人私自捕鱼贩鱼。所有渔人和船只都需报备在江家名下,并定时上交“渔税”才能在规定的地方捕鱼。然而钱唐那么大,总有江家人发现不了的地方。采儿就找到了这样一处溪涧,偷偷地抓鱼。
她才十岁,但已经是抓鱼的好手了。她把鱼饵放入竹筐里面,再把竹筐沉入溪底,接下来就只要等久可以了。机灵的鱼会朝里探一探,不为所动地继续潜游,好吃的傻大个则将自己的整个身体浸入竹筐里面——采儿看准时机,猛地一提竹筐——鱼就到手了。这样抓了三条之后,她心满意足地提起竹筐——若是能悄悄卖出去,这钱够她们娘俩吃好一阵子了。虽然那个神秘的姐姐给了她一锭金子,她是万万不敢用也不想用的,这金子藏在阿娘的床底下,等她找到那位姐姐就要还给她。
她的脚还没踏出溪涧,突然停在那里——金色!一条金色的鱼正绕过巨石,朝她游来!
她想都没想就沉入水中,躺倒在溪底石堆中。金色的大鱼警觉地绕开这一摊稍显巨大的黑影,向远处游去。采儿等了许久,感觉要憋不住气了都没见鱼回来,懊恼地叹了口气,正打算放弃的时候,那金色的大鱼正急速地朝她游来!她立刻僵直身体一动不动,静静等待大鱼的靠近。
十步、五步、一步……
电光火石之间,水面破入一团黑影,那金色大鱼猛然一窜躲开黑影,被采儿的衣服笼入。
“我抓到了!我抓到了!”采儿紧紧抱住衣服,感受里面不停的扑腾,激动地大声高叫。还没等她高兴多久,一股大力把她扯上岸边,衣服中的金色大鱼掉落出来,被人抓在手中。
金色大鱼在阳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芒。采儿急得大叫:“这是我抓到的!”
抓着金色大鱼的胖姑娘满脸凶横,瞥了采儿一眼:“我在这里等了这金蛟五日,一路追赶它到此处,怎么就是你抓到的了。”
采儿不服气道:“我日日在这里抓鱼就是为了抓它!我等了五年,刚刚将它捕到手,是你从我手中抢去的!还给我!”
胖姑娘嗤笑:“懒得跟你废话。”
旁边树林之中突然窜出一个人影,直冲她来。胖姑娘抬手把金蛟放入腰间水袋,手握双锤冲那黑影攻去。采儿见二人动起手来,有点害怕又有点不甘心地徘徊。她每日冒着被江家人打的危险来这里捕鱼,一方面是为了换点铜板,更重要的,为的就是这条金蛟!如今好不容易到手了,怎么可以就这样被抢去!想要抢,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她死死盯着那个水袋,不停地绕着两个缠斗在一起的人转。
胖姑娘被来人设计绊倒在地时,采儿一个箭步充上前去,伸手捞过水袋就跑。胖姑娘被制住四肢翻身不得,气得大骂:“你个XXXXXX,XXX,XXX,XXXXX,你跑多远我都把你找出来!”
阿秋听不得她满嘴脏话,伸手点了她的穴道才松开手去捡采儿遗落的竹篓:“人家小姑娘抓个鱼不容易,你一个江湖人跟她抢什么呢?”
胖姑娘“呜呜”了几声,满是愤怒,讲不出话又抬不起头,心里恨恨地想:“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有你好果子吃的!XXX!”
阿秋远远跟在采儿后面,见她捂着水袋一路飞奔着回家,那模样,像是怀中抱的是什么绝世宝藏,而不是一条稀有的大鱼。只是才到村口,采儿急切的脚步停了下来。她东张西望许久,跑到溪边树下忙活了一阵,才紧张地往家里走去。
采儿家里已经大乱——竹篱被踹坏,堆在墙角的柴火四散,仅有的一张小凳被折断了腿扔在院中,屋内断断续续传来呜咽的声音。采儿早有预感,这几年来只要有江家的人出现在附近,她就会莫名心慌。她冲入屋内抱住躺在床上哭泣的阿娘,死死盯着还在翻箱倒柜的江家下人。以前她还会哭,还会叫,现在她只会紧紧抱住阿娘——捱过去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江四踹了一脚床板,道:“我说过的吧,春分前必须还钱,明日就是春分了,我们的钱呢?”
采儿梗着脖子道:“被你摔死了!”
江四抬手就是一巴掌,换来的是采儿阿娘微弱的嘶吼。江四掐住采儿的下颚强迫她抬起头来:“老子说过的吧,还不出钱就把你发卖了抵债。你死鬼老爹抢我们那么多东西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今日你拿不出钱,人就得跟我们走!”
采儿不过才十一二岁,哪里抵地过几个大汉。她涨红着脸手脚并用又咬又踢又吐唾沫,在几个大男人眼中跟小孩玩闹一样,江家下人左右一拎,像拎小鸡仔一样把她们娘俩给扯开了。阿娘半个身子被扯出床外,喉咙中发出痛苦的呜咽,努力抬起手想去拉住采儿。可是采儿还是离她越来越远,她呼哧呼哧着费力地挣扎着,拉住江四的衣摆。江四嫌恶地把衣服一甩,就见女人颤巍巍举起的手中,一锭金子闪闪发光。江四眼睛都瞪直了,赶紧捞过来又咬又捏。
“这个,给你,采儿,还给我……”
江四贪婪的脸色一沉,将金子塞进怀中,怒道:“这金子肯定是你男人从老爷那儿偷的!现在物归原主,怎么能用来抵债!我告诉你,赶紧把欠我们的钱还上,否则这丫头我肯定要卖了的。”他们猖狂地得意地笑着拿麻绳把采儿捆了,不管屋内屋外如何痛苦嘶吼,自顾自轻松地讨论着一会儿把采儿卖多少钱,去醉仙楼喝什么酒,扛着采儿就要走。
阿秋怎么会让他们如意。她抄起手中的竹竿把四人打地满地找牙,逼得江四他们放狠话仓皇逃窜。她给采儿松了绑,听屋里头娘俩的抱头痛哭,慢慢收拾院中的凌乱。
等到天色将晚,采儿才走出房门。
院外早就收拾干净,阿秋坐在小院门槛上,呆呆地望着远处晚霞落日。
“那鱼藏在那里不安全。”阿秋掏出水袋递给采儿。
采儿的脸上终于又有了喜悦,她拿着水袋跑入房中,不多时又跑出来进到厨房——她像只小鸟一样扑腾,雀跃着,让人看了都心生欢喜。她把鱼倒入水缸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辛婆婆说,鹿灵溪涧有种金色大鱼,用它做药可以治好阿娘的病。”采儿趴在水缸边,用手轻轻划拨着水面,“明天我就把鱼交给婆婆,等她做出药来,等阿娘服下,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还有你那锭金子,我暂时还不起了,你要是愿意等,等我长大了努力做工还给你。”
阿秋咧嘴笑道:“好。”
“这鱼你拿不走。”一道尖细的声音从院外传来——那个胖姑娘竟然找过来了!
阿秋和采儿如临大敌。
胖姑娘一脚踹开院门,径直走入厨房。
采儿紧紧护着水缸,叫道:“这鱼是我抓的!”
胖姑娘冷哼:“就算是你抓的又如何,这鱼今日我要定了!”
她举着大锤就要向水缸砸去,却始终落不下手——阿秋攥住了她的手腕。
“这鱼能救她娘的命!”阿秋拦住她,“你权当做件好事,救人一命好吗?”
“不好!”胖姑娘旋身一拧,挣脱开阿秋的桎梏,继续冲向水缸,“她娘的命关我什么事!”
阿秋面色一沉,竹竿抽向胖姑娘。二人从小小的厨房一路打到小小的院子,本来就破旧的房子被她们打地东一个坑西一块缺,像是强盗过境一样。阿秋见她招式刚猛下起手来没轻没重,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便把她引开,朝采儿喊道:“赶紧把鱼做成药去!”
采儿立刻明白了,她抱着水袋就往外冲。可胖姑娘岂能如她意,她在阿秋手下无法脱身,便甩出一只大锤砸向采儿。阿秋伸手捞住锤柄,转圈卸去冲力。她是真的生气了,她扔了大锤,竹竿一挑就抽向胖姑娘:“你会砸死她的!”
“我要我的鱼!”胖姑娘怒道。
“一条鱼会比一条人命值钱吗!”
“别人的命关我什么事!我只要我的鱼!”
“你今天绝对拿不到这条鱼!”
“你个XXX!XXXX!”
激烈的打斗伴着胖姑娘的出口成脏越来越远,采儿再也听不到二人的声音,蹑手蹑脚地抱着水袋向反方向跑去。可才走了几步,江家一行人就把她拦住了。
江七带着更多的打手,径直闯入了采儿的家。
“这么着急忙慌地去哪儿?”江七一通摔摔打打,把原本就简陋的房间弄地更加破败,“厉害了啊,敢跟我们动手了?你那个帮手呢?”他掐住采儿,阴狠道:“我跟老四可不一样,我做事利落地很,很快你们一家就能在十八层地狱团聚了!”
房屋内传来一声沙哑而凄厉的惨叫,很快便再没了声息。
胖姑娘下了死手,一锤接一锤像是要把阿秋砸碎在地上。阿秋不敢跟她硬战,一根竹竿游走在锤子之间,见机抽了胖姑娘好一顿竹笋炒肉。但她还没来得及缩手,竹竿被拧住,就在锤子下砸成碎末。下一刻,拳头就招呼上了阿秋的脸。
两人从空中战到地上,从手拿兵器到拳打脚踢,打到满脸挂彩筋疲力尽,已经毫无章法不讲武德。胖姑娘死命地把阿秋压在水中,怒吼:“你服不服!服不服!XXX的XXX!XXXXXX!”水中激射出几颗石子,胖姑娘侧头闪避,下一刻天旋地转,被如法炮制按入水中。阿秋猛烈地吸了几口大气咳道:“XX的你还抢不抢鱼抢不抢鱼!我让你横!老娘让你横!抢鱼!抢你X的鱼!”手下再无声息,阿秋心中咯噔一下,赶紧把人捞了起来。谁知那小山似的身体立刻弹射起来,紧紧制住阿秋,阿秋一个旋身,也手脚缚住那身体。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也说不好是谁制住了谁。
胖姑娘吐出一口水,喷得阿秋满脸:“还打不打?”
阿秋埋头就往胖姑娘湿漉漉的衣服上擦:“不打了,打不动了。”她率先松开了手:“鱼应该已经被做成药了,你再找找其他的看呗,世上又不会只有这一条金色大鱼。”
胖姑娘一把推开阿秋,捡起锤子往采儿家走去。
“你这样费劲要拿到鱼是为了什么?该不会也是为了救人吧。”阿秋跟上去。
“呸。”胖姑娘推开她,“少多管闲事。”
两人一路推推嚷嚷回到采儿家,才到院门口,两人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屋内一片死寂。两具身体趴在地上早就凉透,大大的躯体覆在上面,似乎想要保护身下小小的人。可这样的姿势抵挡不了任何东西,两人身上满是剑伤,满室的鲜血无声地控诉两人的遭遇。
阿秋愣住了,胖姑娘也是。
许久,屋里响起轻微的“啪嗒”,阿秋循声过去,在床底下角落里捡出了那个水袋。
金色大鱼还在水袋之中游动,轻盈地摆动着尾鳍。
鱼还活着,人却死了。
阿秋突然感觉愤怒,从未有过的愤怒。她把鱼狠狠砸向胖姑娘,也把自己的身体撞向她,拳头落在胖姑娘的身上脸上,眼泪也一并掉下。胖姑娘没有回击,也不再破口大骂。她默默地承受着,怔怔地看着地上那无知无觉的躯体。
两人之间打地够多了,彼此早就筋疲力尽。最后一拳打在地上后,阿秋摊倒在胖姑娘身上,发出痛苦的哭喊。她们身体紧贴着身体,胸腔中的鸣叫让两具身体一起颤动,胖姑娘有点分不清那是阿秋的悲鸣,阿秋的眼泪,还是自己的。
别人是生是死,与她有什么干系?
采儿和她母亲被葬在了山脚树下。丧事办地很潦草,她们没有其他亲人,全靠胡婆婆王娘子刘娘子几人合力出钱才有了两副棺材和墓碑。阿秋一个人挖了墓穴,再给她们盖上最后一抔土。整个丧事算是完成。
王娘子见阿秋眉间悲情过甚,劝解她:“我们都知道采儿她们娘俩难逃一死,采儿自己也知道的。”
阿秋错愕地抬起头。
王娘子叹了口气,替她擦去满脸的汗,抚平乱发。
采儿她爹几年前就去江家做家仆,不知怎么的竟颇得青睐,让他混出了点名堂。他成天带着一帮手下满大街耀武扬威,替江家杀人抢地欺男霸女的事儿没少干,还抢过江四家的房子,打死过江七的爷爷。没多久他就不受重用了,那些受过他欺辱的江家下人反过来报复他,合起伙来把他弄死了。这还不够,他们不知怎么的打听到了采儿她们娘俩,要她们还那男人之前抢了他们的钱财,又不让她们出去谋生,成天过来找事,不让她们安生。可是那男人本来就对采儿她娘俩不好,成日酗酒打架,进了江家后更加不管她们了,她们哪有钱还那男人造的孽!一来二去采儿她娘就得了重病下不了床,我们也只能偷偷地帮着照应一二,不敢让江家发现。那些江家下人是不会放过采儿她们的,现在娘俩也算是解脱了,没受多大苦就解脱了。下辈子投个好胎,可千万离钱唐远远的。
你们帮过采儿,是好姑娘,可以后记住,千万别与江家作对。
余晖把两人的身影拖地很长。
她们已经一整天没讲话了。
阿秋不想讲,胖姑娘懒得讲。
但是总要有人开口的,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阿秋知道自己不该怪她,她如果能直接冲入江家掀翻那群人让他们没办法再害人,她就可以不怪任何人。
说到底,是自己没用。
她抹了把脸,朝小小的两个坟墓磕了三个响头,转身走了。
胖姑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也没追上去。她抚上那个简陋的墓碑,自言自语道:“人总是要死的,为不相干的人这么难过,你们说她是不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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