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

　　两人一前一后，犹如老妈子带着皮娃子，就这么水灵灵地往厕所去了。

　　剩下的三人看着他俩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听见有人喊了声：
　　“骁骁？”

　　他们看向声音来源处，只见一个看起来十分温润的中年男人正和蔼地笑着。
　　“薛叔叔！你好你好！”
　　陈骁连忙上前去打招呼，脚也没停，跟着那中年男人走出了店门。

　　“……”
　　不是，陈骁你就那么走了？
　　那不就剩他和苏邶两个人？？？
　　不自在的感觉徒生，韩不离顿时也想走了。

　　想到昨天他自个儿因为个误会莫名其妙火大了一整天，他就觉得——

　　他的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韩不离想，难道是在苏邶家看电影的时候，被他的傻气传染了？
　　可他不得不承认，当得知谷秋月真是苏邶小姨时，他那点不快居然一扫而光，仿佛从没存在过。

　　“喂。”
　　韩不离还陷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旁边的猪冷不丁喊了他一声。
　　韩不离翻了个白眼，默默地挪了挪身子，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猪不依不饶地烦他：“你不许喊她姐姐。”
　　“我爱怎么喊怎么喊，你管个屁。”

　　苏邶伸手拉住了他的书包带子，顺势绕到了他面前。
　　他说：“你不要喊她姐姐。”

　　“……”
　　挨得有点近，韩不离看到苏邶的刘海有些长了，碎碎地遮住了那双淡淡的眼睛。
　　于是那双眼睛显得更加黢黑，黑沉沉的，藏着几分执着。
　　他说：“喊她小姨吧。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情。”

　　“什么都可以。”

　　韩不离微怔：“你——”
　　你这是在求我吗？

　　他话没说完，谷秋月一边收拾着包，一边走了过来：“欸，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小朋友呢？”
　　几乎是瞬间，苏邶松开了韩不离的书包带子，垂下了眼睛。

　　啧。
　　这又是什么反应。
　　一股子烦躁在心中跌宕，韩不离强压情绪，回答谷秋月的问题：“嗯，两个去厕所了，还有一个遇到了熟人。”
　　他顿了一下，“小姨。”

　　韩不离话音刚落，苏邶就立刻迈开步走了，两下就走出了大门。
　　谷秋月则是面上的笑容微微僵住：“不是说叫姐姐就行了么，你也叫我小姨，感觉怪怪的。”

　　总不能说实话，说因为想让你外甥无条件地答应我一件事，所以才改了口。
　　韩不离强撑着微笑：“这不是我妈都把苏邶当第二个儿子了么，我想着叫您小姨更合适，也更亲近。”
　　谷秋月：“……没事。想怎么叫都行。”
　　韩不离：“……嗯。小姨，那我也出去了。”

　　韩不离飞一般跑出了大门，左右张望一下，才看到苏邶坐在一旁台阶上，正把一颗脑袋埋进臂弯里。
　　韩不离过去戳了一下他的脑袋：“干嘛呢，装尸体还是装蘑菇。”
　　苏邶不吭声。

　　韩不离“啧”了一声：“别给我装了。不是说好答应我一件事，骗我？”
　　他捏了捏拳头，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你知道骗我的下场。”

　　苏邶慢吞吞地挪了挪脑袋，终于抬起了头：“没……”
　　他只是、没想到。
　　没有想到韩不离真的会同意，真就跟着喊谷秋月“小姨”。

　　他想如果赵翎在的话，一定会认为他是在犯贱，不乐意无故小了他们一辈。
　　但是他在意的不是这个。
　　他难以遏制心中的不喜，提出了要求，而韩不离也确实满足了他心底那点隐蔽的心思——

　　他坐在台阶上，抬头看着面前身形颀长的少年，对方带伤的脸上一脸不耐。
　　明明夏日的天气已经越来越热，他却依然敞开穿着那件长袖校服，仿佛这燥热的气温对他而言正好是凉爽的程度。
　　他的背后是川流不息的车来车往，喇叭鸣笛的声音偶尔划过，还有不止的细细碎碎的人声。
　　整个世界都是那么的嘈杂。

　　——可是都敌不过他杂乱无章的心跳声。

　　他突然担心自己再难忍耐，让原先一点一点艰难地在他预计之内推进的事情，彻底失控——
　　他掐紧了手心，令人无法察觉地轻轻深呼吸，而后缓缓开了口：
　　“等你想好要我做什么，再告诉我。”

　　“那我已经想好了。”
　　韩不离低下头，一巴掌按上苏邶的脑袋：“我去你家过个夜，你给我妈说一声。”
　　“……？”
　　韩不离眉头一皱，凶道：“什么表情？有意见？有意见也晚了！”
　　“没意见……”

　　“哼。”韩不离嘴角勾了勾，“那条小猪毛毯我征收了，今晚我要盖。”
　　苏邶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
　　韩不离想在苏邶家过夜，只是因为他打架受了伤——
　　回家被他爸看到，惹他爸担心，不好；被他妈看到，遭他妈念叨、责骂，那他更是不想听到。

　　韩不离躺在陌生的床上，盯着天花板，心想：
　　明天得去趟医院啊……

　　得亏明天是周日，如果是周一、周二，他照样还是会去医院。
　　翘了课都要去。
　　就算被教导主任刘滔抓了罚检讨，他也要去。

　　他躺的是苏邶家客房的床，周遭过于安静，有几个瞬间，他还以为他在自己的房间。
　　太像了。
　　不只是因为同样的户型、同样的规格，更是那种，过于寂静的感觉。
　　是一模一样的。

　　其实也不尽然，只是前一阵子韩辞景出差，尹玉芳和他冷战，家里才格外的安静。
　　但是苏邶家里，好像从来都是这么静——

　　因为这偌大的家，基本上只有他一个人在住。
　　苏冯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平时的苏邶，总是一个人。

　　“……”
　　切。
　　他苏邶才没那么可怜。
　　他不还有他们这些好邻居。
　　他爸不必说，大好人一个。
　　他妈也不用说，整个心都偏在苏邶那儿。
　　他韩不离更是——

　　更是什么？

　　韩不离猛然从床上坐起。
　　艹了。

　　也没什么，不就从小到大偶尔陪他玩玩，更多时候和他打打架吗？
　　韩不离又躺了回去。

　　这一夜他没睡好，但是也不记得做没做梦。
　　第二天起来，韩不离打算洗漱一下，出去吃个早饭，然后买点水果就去医院。
　　他背上书包，刚打算出门，苏邶顶着一头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眯着惺忪睡眼，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去哪？”
　　苏邶打了个哈欠，问道。

　　“少管。”
　　韩不离甩上门走了。

　　“……”
　　苏邶早习惯了，如果哪天韩不离不这样说话，那他就不是韩不离。
　　他揉了揉眼睛醒神，咕哝着：“点了麦当劳的早饭来着……”
　　他一边钻进厕所洗漱，一边自言自语：
　　“嗯。我吃两份吧。”

　　医院，蒋里茂仍在睡梦中，正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
　　韩不离把水果放在病床边的矮柜上，而后沉默地在床边椅子上坐下。
　　他发呆一般盯着病床上白到刺眼的被子。

　　他讨厌医院。
　　可又如此熟悉医院的一切。
　　消毒水刺鼻的气味，以及入眼的所有雪白到让人感到不适的东西。

　　点滴静静的，一点一点药水慢慢地滴落，简直像砸在他心上。
　　……有些喘不上气。

　　在看望蒋里茂之前，韩不离先去看了罗乐乘。
　　罗乐乘右手肘关节处轻微骨裂，打上了石膏。
　　这一大早，他倒是醒了，正坐在病床上，用没受伤的左手抱着手机玩2048。

　　韩不离推门而入的时候，他抬起头，咧开嘴朝他打了个招呼：“呀，韩不离！你咋来了？”
　　还等韩不离回答，他又接着说：“你也来看伤？”
　　“对，来看你的伤。”韩不离应。
　　罗乐乘撇了撇嘴：“没劲。”

　　他抬起右手，给韩不离展示石膏：
　　“就这样，没啥好看的——哎我说，难得你来一趟，我们聊点有意思的呗？”
　　韩不离拉过椅子坐下：“你想聊什么？”

　　罗乐乘在手机上划拉几下，而后把画面展示给韩不离看。
　　——是昨天他发的视频帖。

　　……
　　【我靠，什么傻逼混到我们学校里来了？】
　　【不是吧，也就校庆的时候能看点节目，谁这么缺德还来搞事啊？】
　　【保安叔叔们干得好！别让他们给跑了！】
　　【什么，我们学校有人勾搭小流氓，让他们来捣乱？哪个人这么黑心？】
　　【怎么会有这种人，我要诅咒他下次月考年级倒数。】
　　【楼上的，我支持你！现在诅咒翻倍了！】
　　【太恐怖了，小流氓居然能进我们学校？没人受伤吧？】
　　【听说巡逻的同学们都被打伤了呜呜呜……我们在看表演的时候，他们在为我们和小流氓干架啊……】
　　【我要哭了……希望同学们早日恢复……】
　　【没人觉得视频里那个男同学的声音很好听嘛？】
　　【好不好听我不在意，我只想说一句，兄弟干得漂亮！让小流氓再道歉一次那句，给我听我爽了！】
　　【爽了+111】
　　……

　　其实帖子下边的评论，昨天晚上韩不离就看到了。
　　这都亏了陈骁。
　　这哥们直接截了图发群里，然后发了条语言：
　　“你们快看！他们夸我声音好听，还说我干得漂亮！欸你们说我是不是也快出名了？”

　　那声儿听着贼兴奋。
　　而损友们极其不留情面，在下边刷了一连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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