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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于颜值,陷于胆识
郁栀红着脸将手抽回来,亚瑟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亚瑟·斯威顿。很高兴认识你,小姐。”
“我也是。好了,斯威顿先生。伤口暂时处理好了,您的身体素质看起来不错。”她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漾起一丝轻微的释然,嘴角弯起一个鼓励的弧度,“不过还是要注意休养,避免伤口感染,否则会很麻烦。”
“亚瑟,”他纠正道,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低沉,甚至带上了一丝他未曾察觉的柔和,“请叫我亚瑟。我还没感谢我的…救命恩人。我该怎么称呼你?”
女孩的神色瞬间有些僵硬,似乎极力在掩饰什么,没注意到衬衫上的胸牌在光下被照的锃亮。
亚瑟当然看到了,目光本能地落下。她的名字,新闻机构的名称,还有她的照片——一切正常。然而,就在照片下方,国籍那一栏,清晰地印着两个单词:Germany&China。
亚瑟原本有些涣散的蓝眼睛骤然聚焦,他感觉到刚刚构建起来的所有暖昧与温情,正一点点消散。
他想到了什么?
敦刻尔克沙滩上燃烧的战友、被斯图卡轰炸机撕碎的运输船、伦敦夜空中肆虐的炮火…所有惨烈的画面在这一刻被仇恨点燃,扭曲地投射到了眼前这个刚刚救了他的女孩身上。他几乎能透过她,看到那些驾驶着梅塞施密特、向跳伞飞行员扫射的德/国/佬嘲讽的脸。
他脸上的血色,原本因失血而苍白,此刻褪得干干净净,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僵硬。那双刚刚还盛着朦胧好感与感激的蓝眼睛,温度骤然降至冰点以下,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锋,猛地从胸牌钉回郁栀的脸上。
他之前觉得神秘动人的东方韵味,此刻在这个标签下,被瞬间重新诠释。那黑发黑眸,不再是异域风情,而是属于敌人的特征。那淡淡的、让他联想到东方茶/园的气息,此刻闻起来却像…像欺骗,像伪装,像毒药外面包裹的糖衣。
郁栀显然察觉到了他气场的剧变。他眼神的变化太快太剧烈。她脸上的微笑冻结,然后一点点碎裂,被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取代,“…斯威顿先生?”
“你是德国人?还是为纳/粹服务的记者?”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不再是沙哑虚弱,而是绷得极紧,每个单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浸透了冰冷的怀疑和骤然升起的敌意。他甚至下意识地想抽回刚刚被她包扎好的手臂,剧烈挣扎中,伤口裂开了。
郁栀被他语气里的寒意刺得一颤,顺着他的目光,她明白了什么。她立刻下意识去看自己的胸牌,真是,记者证和相机都藏好了,怎么忘了这东西…
“不,我…我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德国人,但我…”姑娘语无伦次的摇头否认,“我…我不是…”
是中德混xue。
这个解释非但没有熄灭亚瑟眼中的冰焰,反而像浇了一桶油。混血?这意味着什么?一个为德国效力的记者?一个拥有部分德国血统、此刻出现在敦刻尔克——这个英国最大溃败现场的人?无数最坏的猜测像毒蛇一样窜入他的脑海——间/谍?宣传工具?来收集我们狼狈不堪的第一手资料,好回去向她的元/首邀功?
“所以,郁小姐…”他打断她,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冰冷甚至带着点残忍的弧度,充满了讥诮,他重重地咬着“德国”这个词,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词汇,“一位‘德国’记者小姐。真是…幸会。”
“你是来做什么的呢?记录你的同胞们如何像打鸭子一样把我们击落?还是来亲眼看看,我们是如何像老鼠一样挤在沙滩上等待逃跑?”他的目光扫过她沾血的双手和衬衫,恶意地补充道,“或者,先扮演一下好心人,更容易获取些‘感人’的故事素材?比如,一个愚蠢的、会对敌人心存感激的英国飞行员?”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不仅捅向郁栀,也割裂了短短几分钟前还存在的所有温情。帐篷这一角的气氛从微妙的暧昧骤然变得剑拔弩张,冰冷彻骨。亚瑟胸腔剧烈起伏着,不是因为伤痛,而是因为感到被背叛的愤怒和巨大的失望。他刚刚几乎要将她视为天使,却发现她可能来自地狱。
郁栀的脸瞬间褪尽了xue色。她看着这个前一秒还虚弱地称她为‘天使’的男人,此刻眼中翻滚着纯粹的厌恶和警惕,
“现在,离我远点。”他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最后三个字,声音低沉而危险,充满了被背叛的痛苦和战场上淬炼出的杀意。那点因她而起的、不合时宜的心动,早已被碾碎在对国家与血统最原始、最愤怒的敌意之下,“你这个虚伪的德国人。”
“不…”
郁栀被他话语里的冰刺扎得浑身一颤,脸色瞬间褪得比他还白。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里,先前灵动温暖的光彩骤然熄灭,被巨大的震惊和汹涌的委屈覆盖。她张了张嘴,喉咙哽咽,几次试图开口却只发出几个破碎的颤音,眼尾也跟着迅速泛红。
她没有歇斯底里,只是用力吸了一口气,肩膀微微颤抖,用沾着xue污的手背狠狠抹去眼泪,强迫自己迎上他冰冷审视的目光。
“斯威顿先生,您听过‘生于小国,非君子之过。’吗?”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我的母亲是德国人,但她只是一个为爱情远嫁东/方,嫁给我中国父亲的普通女人,她教我的是巴赫的钢琴曲和歌德的诗,不是仇恨!”
附近的几个士兵和志愿者都皱起了眉,投过来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连,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你们英国就没有为希/特/勒欢呼雀跃的人吗?米特福德家的黛安娜小姐和尤妮蒂小姐,难道不曾与你们誓si对抗的纳/粹高官们把酒言欢吗?”她深吸一口气,泪水依旧流淌,但眼神却变得锐利而坚定,直视着他错愕的蓝眼睛,“德国不全是纳/粹党的走狗,英国也并非人人都是反法/西/斯的斗士!您驾驶战机与敌人搏杀,是英雄!但您此刻对着一个刚刚耗尽止血粉救您的人,仅仅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发泄战场上的怒火,这公平吗?!”
“用血统来审判一个人,用国籍来否定所有的善意,这和你憎恨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亚瑟被她一连串带着泪水的反驳钉在原地。她引用的那句谚语刺破了他因愤怒和恐惧而膨胀的偏见。提及米特福德家的那两位女士——那确实是英国上流社会羞于启齿的污点。
帐篷里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一个断腿士兵低声嘀咕,“这姑娘说的有点道理。”,被同伴用手肘戳了一下。
那个递衣服的老兵也开口,郁栀的善意他们看在眼里,“嘿小伙子,对这姑娘公平点,你昏着的时候她忙的像个陀螺,救了不少人。”
他沉默了,脸上的冰霜并未完全融化,依旧板着脸,但眼底那尖锐的敌意已开始动摇,被一种复杂的、混杂着羞愧和震惊的情绪取代。他看到她不断抹去却又不断涌出的眼泪,看到她倔强挺直的脊背,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泛起一丝陌生的疼。
他想道歉,却只是扭开头,生硬地说,“…包扎技术烂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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