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食铺

　　李二郎是在早食之后来的。

　　他像风一样刮进食铺，一见到沈春宜，就气喘吁吁地问：“我方才在路上听到有人说食铺前天夜里进了贼人，你们没事吧？”

　　前日拿到松鼠鳜鱼，他尝过之后惊为天人，发誓要把它画到完美。

　　所以从前日傍晚到今早，他都一直窝在家里画画，没踏出过家门半步，连三餐都是萱娘上门问过情况后送过去的。

　　她也没告诉他食铺进了贼人的消息。

　　今早咋一听到这个消息，他吓了一大跳，想也没想就一口气跑到了沈家食铺。

　　沈春宜倒了一杯紫苏凉水递给他，笑道：“没事，贼人已经被我们打跑了，我们也报了官。”

　　“没大碍就好。”李二郎接过凉水喝了一口，跟着沈春宜一起坐下，把杯子放在桌上，拧着眉道，“我本来还以为真有志怪作祟，没想到竟是小人作祟。”

　　沈春宜道：“人怕鬼，鬼也怕人。我年纪虽不大，却也活了将近二十年，也只听说过人害人，没有听说过鬼伤人的。”

　　李二郎想了想，觉得十分有道理，面带惭愧地道：“沈二娘子通透，亏我白长了十几年。”

　　“依我来看，不是李大官人你看不清，而是那贼人太狡猾了。”沈春蕙笑盈盈地在沈春宜身旁坐下，“谁能想到那贼人不仅会耍皮影戏，还会生鬼火呢。”

　　李二郎对这事一知半解 ，闻言惊诧地道：“皮影戏？鬼火？什么意思？”

　　沈春蕙给他细细地说了一遍，后总结道：“我觉得这人以前不是唱戏的，就是耍杂耍的。”她也是这么对衙役说的，他们也觉得有可能，说会往这个方向查。

　　李二郎也认同：“有道理，一般人真不会这些把戏。”

　　这一次贼人暴露，王宅堵上了狗洞，他以后都没有机会再来装神弄鬼了。

　　沈春蕙心里无事一身轻，也乐意对李二郎多说些，又道：“还好我们一开始就不相信有志怪，才捡了个便宜，租下了这间铺子，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们。”

　　昨日，刘三娘听说情况后特意来了一趟，说十分感谢她们发现了贼人，愿意一直把铺子租给她们。
　　关键是未来两年租金都不会变。

　　沈春蕙心里美得很，从昨日到现在，嘴角就没下去过。

　　李二郎心情也大好，食铺能一直开下去，他每天就能吃香的喝辣的，美极了。

　　怀揣着好心情，他把小心地把连夜画好的菜单递到沈春宜面前，道：“沈二娘子，松鼠鳜鱼画好了，你们看看行不行？”

　　沈春宜接过画，放到她和沈春蕙中间一起看。

　　与其它画不同，菜单的画讲究的是逼真，追求色彩鲜艳，栩栩如生，企图通过区区一幅画勾起人的食欲。

　　令人惊喜的是，李二郎全做到了极致。

　　画面上的松鼠鳜鱼形似松鼠，色泽橙红，浓稠的酱汁泛着油润的光泽，肉质鲜嫩，仿佛有一股酸甜可口的扑面而来，沈春蕙看着看着就感觉嘴里有点酸，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沈春宜赞道：“李二官人画技精妙绝伦，我都看馋了。”

　　“哪里哪里？”李二郎控制不住嘴角上扬，谦虚道，“都是你松鼠鳜鱼做得好，我依样画葫芦而已。”

　　沈春蕙眉开眼笑地道：“你也太过谦虚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你这幅松鼠鳜鱼画得跟真的一样，要不是我知道是它是一幅画，我都要忍不住拿起筷子夹菜了。”

　　要不是李二郎还在场，她都想抚掌仰天大笑了，这几个月的伙食给的真是太值了。
　　她相信只要菜单上放上这幅画，食铺还能更上一层楼。

　　源源不断的食客，就是源源不断的银子。
　　光想想，沈春蕙都笑得合不拢嘴。

　　李二郎不好意思地道：“不瞒你们说，在这张画之前，我还画了五张，都画的不好，怕丢人现眼，没敢拿过来给你们看。”

　　“你的画技我们都有目共睹，切勿再妄自菲薄。”沈春宜轻声道，“我相信终有一日，你定会名满京城。”

　　李二郎没想到沈春宜对他评价这么高，一时间都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高兴之余又有些羞赧，就像从不被肯定过的小孩突然收到了许多夸赞。

　　沈春宜微笑地把画递回给他：“这幅画画得很好，以后就按这样的来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李二郎摇头。
　　为她们画菜单，他甘之如饴，乐意至极。

　　商量好这两日要画的菜式，沈春宜邀请李二郎一块吃午食。

　　这个时代没有男女不同桌的规矩，但是一桌子人，五个都是女的，只有陈三郎一个男的，沈春宜怕他不自在，便想让李二郎留下来陪着他，两人也好一起说说话。

　　李二郎本要推拒，但听她这么一说，就应下了。

　　送走李二郎，昨日定好的肉、菜陆续送来，沈春宜开始着手准备今日的午食。

　　一共七个人，沈春宜和沈春蕙商量后，定下了九菜一汤两点心的席面。

　　这个时节鱼虾河蚌正当季，肥美好吃，沈春宜便定下了酸菜鱼、白灼河虾、爆炒河蚌三个菜，且鱼还有鱼籽，用来做酸辣鱼籽鱼泡，美味又下饭，再好吃不过了。

　　此外，还有酱肘子、蒜泥白肉、香椿炒鸡蛋，下酒菜紫苏炒田螺，蒜蓉空心菜。

　　汤是酸笋老鸭汤。
　　酸笋是买回来了，自家的还没腌几日，不能吃。

　　点心一个金银馒头，沾蜂蜜吃，外脆里嫩，甜滋滋的，好吃得紧，另一个是红糖九层糕，软糯弹牙，很得小孩子喜欢。

　　酱肘子沈春宜喜欢用猪前腿。
　　猪前腿运动多，肉紧实有嚼劲，且廋肉比较多，不像猪后腿，肥且肉相对较柴。

　　杨桃生起火，沈春宜拿着猪蹄放在火上烧，道：“要转一转，把毛烧掉。”没一会，猪蹄被烧得皮发黄变焦，她又道：“烧到这样，皮看起来紧绷紧绷的，就可以了。”

　　沈春宜把烧好皮的猪蹄放到一旁，看向萱娘：“学会了没？”

　　萱娘响亮地答道：“学会了。”

　　沈春宜笑道：“那剩下的两只就交给你了。”

　　萱娘眼睛登时就亮了，激动地应了声好，迅速拿起一只猪蹄，小心翼翼地放到火上，双眼紧紧地盯着猪蹄，看到猪皮稍有一点发黄就连忙开始转它，生怕烧焦了。

　　沈春宜忙道：“不用这么紧张，也不用转这么快，多烧一会也可以，烧焦了也没关系，待会用水洗一洗，用刀刮一刮就行。”

　　萱娘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眼睛却离开过猪蹄。

　　猪蹄烧好，沈春宜拿去清洗，洗好后用斧头把它剁成好看的造型，像一只肥肥胖胖肥大鸡腿。

　　杨柳第一次见这么大的猪蹄，新奇得很，一直盯着看。

　　沈春蕙推磨推累了，停下来歇一歇，见杨柳屁颠颠地跟在沈春宜屁股后头转，逗她道：“杨柳，你喜欢吃我做的红糖九层糕，还是喜欢吃宜姐姐做的酱肘子？”

　　杨柳眼睛骨碌碌地转，细声细气地问：“蕙姐姐，酱肘子是什么，好吃吗？”

　　沈春蕙：……失算了。

　　沈春宜笑出了声，拎起一只猪蹄给她看，道：“酱肘子就是猪蹄做的，你喜欢吃猪蹄吗？”

　　“喜欢。”杨柳脆生生地道，“猪蹄可好吃了。”

　　沈春蕙：“点心不好吃吗？”

　　杨柳吸溜了一下口水：“好吃，蕙姐姐做的点心最好吃了。”

　　“那是点心好吃，还是猪蹄好吃？”沈春蕙追问。

　　杨柳皱起小眉头，犹豫了半晌，才小声地道：“都好吃，我都喜欢吃。”

　　孙六娘笑道：“她小馋猫一个，吃什么都香，连我吃的药都要试一试，大娘子你只要问她吃的，她肯定都说喜欢。”

　　沈春蕙：……原来是她问错人了。

　　沈春宜提着猪蹄回后厨，放进锅里，加水没过它，后考萱娘：“想要去腥，要加些什么？”

　　萱娘立即道：“姜、葱、还有酒，花椒也可以。”

　　“对，这里我们就加姜葱酒，花椒等煮肉的时候再加。”沈春宜往锅里扔了几片姜，两根葱，还倒了些许酒，“不要盖盖子。”

　　水开后，沈春宜捞出猪蹄，清洗干净。

　　萱娘洗涮好锅，见沈春宜端着猪蹄过来，连忙让出位置给她。

　　沈春宜打开油壶，道：“想要煮出来的肘子颜色好看，就一定要炒糖色。”她往热锅里加了些许油，“炒糖色一定要注意火候，炒过了可是会苦的，你看好了。”

　　她往热油里加了适量糖，耐心地等待糖融化，慢慢地变成赭石色，咕噜咕噜地冒着绵密的泡泡，香甜的味道充斥在后厨。

　　“看到没，这个样子，糖色就炒好了，给我水。”沈春宜道。

　　萱娘连忙递上一瓢水，沈春宜接过来倒进去，又道：“把香料也拿过来，放进去。”
　　用到的香料有桂皮、八角、香叶、花椒等。

　　沈春宜又加了些姜葱进去，后放黄豆酱、酱油、盐等调味。等水煮开，她把猪蹄放进砂锅，把汤汁也倒进去。

　　不等她说话，杨桃就轻声道：“是大火煮开，小火慢炖吗？”

　　沈春宜摸了摸她的头：“对，我们杨桃真聪明，你好好地看着火，炖一个时辰就可以了。”

　　杨桃开心地猛点头。

　　接下来做同样费时间的酸笋老鸭汤。

　　鸭子是燕京城郊的乡下人养的，足足养了一整年，够老，用来煮汤刚好。

　　鸭汤十分简单，只需要加一些姜去腥就可以了。

　　沈春宜在一旁指导萱娘动手，道：“姜放了就加水，盖盖子，等水开了记得撇一下浮沫，半个时辰后加酸笋，再煮两刻钟，出锅前再放盐调味。”

　　萱娘应了声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盖子，生怕火太大了水一下子就喷出来了。

　　昨日早上她煮粥的时候就没看好火，滚出来了许多。

　　她心里有了阴影，担心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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