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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峰之主（上）
在一群服饰各异、相貌各异的男女青年、壮年、老者、孩童之中，白衣少女抱着剑，平平常常地走着。
一开始众人都健步如飞，但一个时辰之后，大部分人便气喘如牛，坐在石阶上喘着粗气。
白衣少女不紧不慢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有三两青年坐在石阶上，脑袋随着少女一直转过去，一个个欲言又止，似乎想搭话又不敢。
白兀自往上走。
再过一个时辰，人便更少了，只剩下一些青壮年男女还在坚持。
白抱着剑，路过坐在石阶上的几个青年的时候，突然被拽了一下衣角。
这些人看起来气质就与刚刚那些不敢搭话的青年迥异，其中一人盯着她，笑道:“姑娘看着面善，不如交个朋友？”
白看着他，视线却慢慢移到他头顶。
——天色已经蒙蒙亮，日出将近了。
白朝他笑笑，没有说话，一步跨出三阶，噔噔噔开始速爬。
原本在休息的几人愣了一下，面面相觑，也追了上去。
“姑娘跑什么？”
“只是交个朋友，别怕——”
忽然，白抬起的脚停在了空中。
这一级的石阶开始，一直到上方，都有着隐隐约约的繁复花纹。
少女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花纹，就踩了上去。
刚刚的停顿仿佛只是错觉，她步履如常，没有丝毫异样。
搭讪的青年追了上来，跃至白身前，同样踩上了这些特殊的台阶，回头看她:
“别跑呀。我看你抱着剑，又从这条道上来——你想当剑修？”
但话音刚落，他突然目光呆滞起来。
他的几个同伴也来到了这些台阶之上，也都出现了异常。
有的停了下来，目光呆滞；有的突然大喊大叫、朝山下跑去；有的在对空气拳打脚踢，竟然还有人躺在地上大哭。
“……”
白看着这一幕，默了默。
虽然看起来很有自信，但……是弱鸡呢。
还没踏上台阶的后来人看到这种种异样，神色惊恐：“是幻术！台阶上有幻术！”
有人迟疑着不敢上前，但也有人看到毫无异样的白衣少女，咬牙跟了上去。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失态。有些人虽然短暂地恍惚了一阵，却很快突然惊醒，冷汗涟涟，强打精神快速跑过这段印着花纹的石阶；而有些人，更是一点异常都没有显露，沉着地继续攀登。
然而看起来娇小柔弱的白衣少女，已经扔下了所有人，站在了山道的尽头。
前方是一块巨大的平台，云气缭绕，上有穹顶，由四柱支撑。
身着水纹服饰，缥缈若仙的接引者，矜持淡漠地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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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峰山下浩浩荡荡，近两百人的参选者，最终到这这里的，加上白，也不过二十人。
白看了一下，当时在宅三铺子里买剑的年轻人，果然没有到达。
她又看向其他山道上来的参选者。
所有山道上来的人，加在一起，最终也不过是一百多人。
所有人神色紧张中带着期待，忐忑中夹杂着茫然，三三两两站在一起。
身着水纹服饰、面无表情的接引人，慢慢抬起手。
平台之上，光芒大作。复杂纹路乍然亮起，周围景观瞬间变幻。
转瞬之间，他们已经身处一座极为壮丽的大殿。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选殿……”
“怎么突然就变了？”
“是阵术。”
“看来今年是水峰主持。”
人们窃窃私语。
大殿装饰极为豪奢精美，而参选者们所站之处，乃是中央巨大的空地，空地北面有一高台。
忽然，五把极引人注目的黑玉椅出现于高台之上，突兀地悬于空中。
椅上空无一人。
白却感觉到，气氛陡然变了。
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夹杂着热切与敬畏，盯着那五把空无一人的椅子。
接引修士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响彻整个大殿：“参选者已至，请五峰之主。”
话音落下，寂静无声。
大殿之中没有动静，没有人出现，但所有参选者们都屏住了呼吸。
一段时间过去了，还是没有人出现。
众人面面相觑，人们表情有些浮动，有个年轻人忍不住小声开口：“搞什么——”
但就在他开口的刹那，大殿之中，骤然静得落针可闻。
年轻人的声音并不大，但在极度的寂静中，这种音量也无比清晰。
所有人都望向他的脚下。
数道荧光勾连成繁复的线条，最终形成一个异样的图案。
忽然涌出的阵法发出雪亮光芒，瞬间吞没了说话的年轻人。
光芒黯淡之后，原本的地方，已经无人存在。
没有人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只有一点轻轻的、袍袖擦过地面的声响。
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不知从何处走来，一步一步地，走上了虚空。
明明空中并无一物，但老者脚下却有隐约的线条流动，支撑着他的脚步。最终，他走到五把椅子正中那把之前，转身。
白打量着这个老人。
身形笔直，气势巍峨，目光炯炯，身上长袍是深邃的蓝，隐隐流动着水纹，如同沧海之色。
接引修士恭敬地俯首：“拜见峰主！”
然后，他复直起身，沉声道：“水峰峰主，海晏真人亲临——”
参选者们神色各异，望着这水峰之主。
老人缓缓开口，扫视着在场众人。
“此道路漫漫，心需常清静。望诸位，不要像刚刚那位一样。”
众人噤声不敢言。
海晏真人慢慢地坐在了椅子上。
白忽然歪了歪头。
她隐约感觉，他的动作有些僵硬迟缓。
但不待她细细分辨，这水峰之主所落座的椅背之后，突然扭曲出流水的波纹。
空中慢慢显现四个半透明的，仿佛水波一样的大字：
大象无形。
海晏真人轻咳了一声，用眼神示意那位接引修士。
对方会意，拿出一张绢帛，开始念一篇佶屈聱牙的文稿。
白努力凝神细听，但渐渐地，目光开始放空。
显然神游天外的不止她一人。有些年轻人的视线悄悄溜到了白的脸上，望着少女妩媚的面容发呆；有些人则又开始窃窃私语。
或许是畏惧老者的威严，这些声音一开始轻若不可闻。但随着高台玉椅上的老者闭上了双眼，显露出一种不闻不问的姿态，这些人便逐渐大胆起来。
“这念的是什么？”
“水峰和阵道的介绍。流传了几千年的，特别难懂。”
“这都听不懂？那你跟水峰也绝缘了。”
“你——！你以为你是那什么芥蓝吗！装什么天才！”
“能不能先搞对人家的名字，是澜介。”
“那个数百年不遇的天骄？”
“什么天骄，自大狂吧。谁看了都摇头。”
“嘁，酸鸡。要是你也能十四岁破解宗门古阵，你比他还狂一百倍。”
坐在上位的老者，陡然张开双眼，目露精光。
刚刚交头接耳的参选者们骇了一跳，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海晏真人目光在他们身上盘旋了片刻，眼神有些冷，但并未发难，而是再度缓缓闭上了眼睛。
说话的几人无声地松了口气。
大殿中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接引者念着文稿的平板声音。
他的声音几乎让人昏昏欲睡，但却在某一刻，突兀地戛然而止。
众人察觉到异样，纷纷抬头。
却见接引者目视前方，神色肃然。
他放下了手中绢帛，恭敬地俯身。
白顺着他的视线，回头望向大殿入口。
那里站着一个无法分辨年纪的女子，身着碧色华裳，裙裾层叠，外披飘逸，长发高高挽起。
从容优雅，成熟庄严，雍容华贵——白看到她的第一眼，脑子里就自发地涌出了这些词，随即涌出的是惆怅。
这些贫瘠的词汇，实在不足以形容此人的风华。
“我是不是也该跟宁宁读点书呢……”少女轻声自言自语，“不过他好像讨厌我了，大概不会愿意教我了吧。”
她的低语没有被任何人听见，因为她算是在场的待选拔人士中，表现最不失态的一个了。
其他人——不论男女，不论年纪，都怔怔地望着这碧裳女子。
碧裳女子也“望”着众人。大概。
之所以是大概，是因为一道深碧色的轻纱，蒙住了她的眼。世人无从窥见其完整面容，也无从发现其视线所停留之处。
那道轻纱看起来很薄，却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人移不开视线。
白不由自主地注视着这双被轻纱覆住的眼，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碧裳女子裙裾微动，向殿中走来。
一位低眉敛目的年轻女修跟在她身后，怀中抱着若干淡粉色的花枝。其实这女修的容貌极为美丽，比怀中鲜花更为灼灼，众人的视线却没怎么分给她，都是一瞥之后，便继续凝望向她前方那宝相庄严的绝代之人。
碧裳女子走得很慢，一位位地穿过参选者。被她路过的人，要么一瞬间僵硬得如同泥塑，要么试图作揖，却同手同脚了起来；有的甚至脸色大变，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直到碧裳女子从他们身边走远，这些人才纷纷发出微不可闻的颤抖呢喃：
“琉璃眼……是那位智首！”
“我的天，是真的琉璃眼……”
“太恐怖了，她都没看我，我却感觉无所遁形……”
白早已垂下眼。
她不知道什么是琉璃眼，但在望进那道碧纱后双目的刹那，她心中便生出一种极为压抑的不祥感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揪紧了心脏。
不对劲。
这双眼睛不对劲。
白只觉得头隐隐作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冲击着大脑的万千神经，视野也蒙上一层血色的雾。
她瞬间咬住嘴唇，忍住不适，低下头，不想引人注意。
但事与愿违。
那华美的裙裾，停在了自己面前。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已经消失了。
逼人的岑寂中，白慢慢抬起头。
宽袍大袖、曼妙庄严的碧裳女子，正定定地站在她面前。
被轻纱遮覆的双目，“凝视”着她。
周围人表情无比愕然。
这位美人显然不曾为谁驻足，连她身后的抱花女修，都难掩惊讶，目光死死凝在了白的身上。
碧裳女子开口了。
“这位小友，好像受了不轻的伤啊。”
这声音平和温柔，又慈悲清冷，像缭绕的冷香，安抚人心。
白却没有放松下来，衣袖下的拇指微动，慢慢移向剑柄。
碧裳女子微微抬起手。
一个白如凝脂的小瓷瓶，出现在女子比瓷更细腻的手中。
这瓷瓶被递到了白的面前。
女子不言不语，但那双被轻纱遮蔽的眼，却依然在“看”着白。
白看着瓷瓶，一时没有动作。
直到那抱花女修不悦地开口：“峰主赐药，还不跪谢？”
众目睽睽之下，白沉默一瞬，接过瓷瓶：“谢谢。”
但那抱花女修眼睛瞪得更大了，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你竟然不喝？这是我们峰主亲赐的灵药！”
周围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白的身上，夹杂着羡慕嫉妒，惊艳流连，诧异不解。
连坐于高处的海晏真人都将视线投了过来。
“……”
少女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
她无奈地拔开瓶塞，看了一眼，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骤然睁大了眼睛。
被画得妩媚勾人的眼角，显出一种呆呆的愣色。
“……哇。厉害。”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叹。
抱花女修这才笑了出来：“这一瓶药可是无价之宝。我们峰主——”
“昙花。”碧裳女子淡淡唤了一声，抱花女修瞬间噤声，低头温顺应道：“是，峰主。”
二人又走了起来。
在众人寂静而专注的凝视中，碧裳女子缓缓走上高台，瞬息之间，便坐上了海晏真人左手侧的悬空之椅，抱花女修立于其下方。
接引修士恭敬作揖，声音响亮：“木峰峰主，琼夫人亲临！”
仿佛石子投入水面，下方窒息般的寂静一下子被打破。
参选者们惊叹四起，声音虽小却难掩激动:
“真的是她！琉璃眼传说能看透世间一切，智首眼里我们是不是都光着身的？”
“……噫，恶俗。”
“没想到智首会给还没入门的赐药，不愧是木主仁德……”
“因为那姑娘实在漂亮啊。”
“……绝了，你以为智首是你？”
数根带着绿叶与白花的藤蔓，带着芬芳，顺着琼夫人椅背攀援而上，在虚空中缓缓生长，最后扭成四个灵光闪烁的大字：
生灭枯荣。
接引修士又开始念另一篇难懂的华丽文稿，但这次更加无人倾听，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琼夫人身上——以及，她背后的生灭枯荣四字之上。
白无声地舔了舔唇角。
刚刚被迫喝下去的，确实是无价的灵药。其灵气极为纯粹，炼化手法也至为精纯，最后凝成的灵液，带着一股渗入脏腑神魂的甘甜。
她一口喝完之后，先前被云破夜剑光扫到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连刚刚忽如其来的头痛都消失了。
但是……
白凝望着以端庄从容的姿态，如神女一般无声坐于高处的琼夫人。
轻纱所覆，是传说能看透世间一切的琉璃眼。
这双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双眼睛的主人——这个出乎她意料的女人——又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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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五更已经达成（满意点头）。
所以周末没有更新！
携文化程度令人遗憾的小白（白：？）祝各位小天使周末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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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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