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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墨尔本（二）
周遭气氛突然凝固了。
男生们：“……”
林安：“……！”
她身边的其他三人：“……？”
这话的确没错，但这种像是当众官宣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林安嘴角抽了抽，好不容易挤出来一句：“你这挡箭牌用得真顺手啊。”
季湘微笑着同样从嘴角挤出来回她：“不用白不用，正好你在这。”
后面段思捷悄悄跟沈诺仪和乔奕星咬耳朵：“怎么感觉这两个人像两朵盛开的百合花？好怪，再看一眼。”
季湘本人也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微妙和尴尬，面带微笑不动声色地：“要不然我们走吧？”
对面几个男孩子定在那里相互对视，最后还是林安开口解围：“如果师兄们没有事情的话，我们就先走了。回见。”
姑娘们转身离开，走的之后听见身后有人叫：“等一下！”
不是吧，还来？？？
萧远和方筱舟推着万廖走了，留下来一个身材高挑面目清秀的男孩子，他径直向林安走过来。
季湘冲她挑挑眉，揶揄地笑了。
林安注视着他，脑海里迅速反应过来——这就是每次陪着自己跑步掉队的那位仁兄！
男孩子的身形比男队里其他人要纤细一些，整个人又高挑挺拔，有一种清清爽爽的少年感，放在刚刚一群人里很出众。
林安这才想起来她其实早就认识他。
他们都是全运会里同一批进入国家队的。他不像萧远跟她们那么熟，让林安记得的是因为他的成绩很突出，在单杠、双杠和鞍马上都有全国冠军的实力。
今年刚刚升组的男队新秀，来自沪省队，于辰。
男生站定，和面前的女孩保持了恰到好处的距离。
“你好，林安。”于辰礼貌地点头问好，“全锦赛的时候，还没有跟你说句谢谢。”
全锦赛？
林安眼睛一转，这才想起来全锦赛的时候她干了什么。
2014年全锦赛最后一天单项决赛，女子平衡木和男子的单双杠都在一天进行。她当时顺利发挥拿到平衡木的冠军心情很不错，领完奖到了后台，无意间瞟到后台的角落有个孤单寂寞的背影。
于辰是没想到会有人找过来的。他在自己最擅长的单双杠上接连发挥失常错失了两块金牌，此刻懊恼不已，背着队友们坐在这个没人的角落生闷气，沮丧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年轻的少年面对失意的情况还没有找到成熟的方式应对，气鼓鼓的像只小河豚。
“你受伤了？”
清亮的声音，陈述的语气说出来的问句。
于辰转头，面前是漂亮精致的少女，此刻歪着头看他，带着一点天真与娇俏。
“我……没有。”于辰悄悄收回左手藏起来，不可以让人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
单杠比赛的时候护掌断了，手掌磨得鲜血淋漓。
“唔。”女孩应了一声，转身在双肩包里翻着什么。她手里的捧花和脖子上的金牌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于辰知道她——刚刚拿到平衡木冠军的林安。
在国家队托萧远的福打过不少照面，但始终只限于打招呼的程度。
“给你。”姑娘从包里翻出剩下的干净止血带和纱布递给他，“不要难过太久哦，要赶快去队医那里处理一下。”
于辰愣住没接，林安直接往他怀里一塞，“拜拜啦，你很厉害，一定要继续加油！”
少女像初夏的微风，带着暖意与一点清凉，但是转瞬即逝，只留下一点余温。
林安轻轻笑着，回过神礼貌应他：“哦，全锦赛啊，不用谢啦。话说回来，那种磨破的伤很痛，以后还是要多检查护掌再上场。”
她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像只蝴蝶一般，再一次轻轻在于辰心里扇出了一点涟漪。
两人对视沉默。
“我的朋友们还在等我吃饭，我就先走啦。”林安双手背在身后，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尴尬，侧身示意了一下身后还在等她的季湘一众人，后退着走了几步，随即扬声道，“谢谢你陪我跑步！”
于辰温柔凝望着女孩小精灵一样的背影融入人群。
身边忽然冒出一个煞风景的声音，“哟，单相思啊。”
萧远比他还要高，于辰瞪他：“我没有，别瞎说！”
萧远挑起一边眉毛调笑他：“嘴硬什么啊？你体能训练冲刺那么快就为了带她跑最后一圈，再能跑都遭不住吧，每次都把自己累个半死，这还说没有？”
于辰警惕地看了看林安是不是已经跑远了，回头一记拳就直往那张帅气俊朗但欠揍的脸上招呼：“你给我闭嘴吧！”
他迅速把萧远拉走：“我警告你少跟他们说啊，女队管得严，你不要给人家姑娘找麻烦。”
“知道了，但我说你……”他眼神有些复杂，深深地看了于辰一眼。
他是个聪明且有分寸的人，有些事情他选择看破不说破。
他回头看了看那边聚成一团的小姑娘，猛然发觉自己兄弟陷得还挺深。
季湘默默打了个喷嚏。
林安把她伸到自己碗里的筷子顶了回去：“感冒了不要来传染我。”
“哎呀！绝情小安。刚刚还官宣了你的正宫身份，怎么这么对我！”
“噗——”段思捷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她呛得咳嗽，实在是对这难以言喻的对话理解不能。
“哎，刚刚于辰在那跟你说什么了，跟你表白了？”段思捷把关注点移回来。
“什么表白，没有的事。”林安顾着吃菜，扒拉着碗里的牛肉，“只是感谢一下我在全锦赛大发善心给他送的一卷纱布。”
“告白什么的，那都是要建立在喜欢的基础上的。人家又不喜欢我，干嘛要跟我告白。”
林安吃了两口饭，忽然发觉身边陷入死一般寂静。
这一圈四个人诡异又奇怪的目光看得她汗毛倒立，疑惑道：“你们盯着我干什么？”
乔奕星只是凑热闹的，她单纯清澈得什么都没看明白，问沈诺仪：“你们看着她干嘛？”
沈诺仪：“……”
季湘揉揉眉心：“他每次体能训练都来特意带你跑步，你不会一直没看明白吧。”
林安不明所以：“那是掉队所以遇上了吧，他每次都快被队友套圈了呢。”
林安是跑完三千米就直接神魂分离的人，她哪知道跑完五千米的男生到底是谁先到终点。
季湘：“……”
沈诺仪弱弱：“其实每次都是于辰第一个到终点。”
段思捷叹气：“其实每次都是他在套别人的圈，因他在某一段会突然加速跑到你前面，然后带你冲刺到终点。”
段思捷一脸“我磕的cp好像还没能认识”的遗憾表情。
林安：“？”
乔奕星反应慢了半拍，这才听明白，补了一句：“是于辰吗？他才不会被套圈哎，我们在省队的时候跑步都是和田径队一起训练，他跑得比田径队的那帮人都快。”
林安：“……啊。”
林安是个心思很敏锐的人。她瞬间明白她以为的无意好像是人家男孩子的刻意。有些感慨于辰还真是有心了。
不过她不愿意自作多情：“可能就是看我掉队可怜吧，他还挺善良的。”
季湘沉默了两秒，善良地决定配合她：“……是吧，挺善良的。”
“哦对了，我那天听说个事。”沈诺仪终于决定把这个话题绕开。
“咱们冬训的那两次大的正规队测，一次元旦前一次春节前，据说为了提升一些趣味性，要搞成混合团体对抗赛，好像是女队男队都分三组，然后抽签合并为一大组，除了算个人单项排名之外还要看每一大组的总和分数，分数高的元旦好像有奖励，貌似是多休息一天，分数最低的要加训惩罚。”沈诺仪复述了一遍之前从姚晴那里听来的消息。
季湘差点把自己噎着：“这叫趣味性？这不是多此一举吗？为什么非要跟男队挂钩，比赛又没有混合团体这种项目。”
“可能是知道每次我们和男队总会打起来，”乔奕星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反正每次我们都能遇见特定的冤家，也许是个两队合二为一互相激发斗志的方法。”
沈诺仪和季湘同时呛了一下。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件事像个特殊的定律，应验的概率非常高。
冬训过大半，混合测试到来。
女队现在一共就剩下十五个人，直接分成三组。女队一组和三组都有五个人，分别自成一队，二组和四组合并一队。男队那边人多，算下来竟然有二十一个队员，萧远、方筱舟和于辰所在的男队一组自成一队，而好巧不巧，他们抽签和女队三组抽到了一起。
抽签的时候季湘一直默念不要抽到萧远那个破组，她嘀嘀咕咕许愿，伸进盒子里还抓了好一会，凭借直觉选了个应该能避开的。
她和萧远一起把手抽出抽奖盒——
季湘和萧远同时看着手里那个红色小球，彼此表情空白面面相觑。
萧远这张嘴是真的很欠：“完了，我觉得我们可能会输。”
季湘冷冷笑了一声：“我觉得也是，就你们这个队的水平，我感觉是必输无疑了。”
萧远：“……”
萧远只是习惯性找打，但他很清楚一个客观事实，季湘说的是对的。
男子一队除了萧、方、于三个高水平主力，其余都是尚在恢复中的伤兵和老将，以及比赛炸得天翻地覆的未升组小将。反观男子二队，主力队员占了大半，七个人里有四个是世界冠军，而他们和女队二组抽在了一起，段思捷、乔奕星和蓝颜妍都不是好打败的对手。
女队一组现在也不是很好对付，顾忆陆璃退役后，一组现在唯一的世界冠军尹蕾挑起了大梁。由尹蕾领衔的一组现在进步很快，安澜、江韵如和秦雪在难度上都有了飞速的提升。她们抽到的男子组队员也都是实力强劲的新兵。
季湘看来看去都是自己这边抽到的男队最弱，于是嫌弃地朝萧远那边投去一个目光，幽怨地走回来跟凑在一起的队友惭愧道：“以后抽任何东西请你们上阵，不会有比我手气更烂的了。”
大家盯着这个球，想到了它预示的、很可能加练三天的结果，沉默着表示了赞同。
方筱舟接收了好几个沈诺仪含蓄、嫌弃、又批评的目光，感觉收到了前所未有的折辱，戳了萧远愤愤说：“咱们真的有那么不堪吗！不能就这么说一定会输吧！阿远！新科全能王！你怎么能甘愿认输呢！”
新科全能世界冠军萧远无话可说。
萧远难得地赞同了季湘的观点：“刚才季湘说的也不无道理。”
于辰路过，默默补了一刀：“如果要说赢的话，估计要靠她们了。”
姚晴已经开始做准备，从他们背后默默飘过：“这位仁兄，英雄所见略同。”
方筱舟：“……”
·
说是混合测，其实就是同一天分别分组测试，男女队可以互相观赛最后合起来算分而已，最重要的还是自己本队的全能与单项排名。但似乎这个方法有妙用，大家好像都在为元旦假期三天的休息而拼命。
开玩笑，平时每周都是单休，好不容易居然能有三天休假，这谁不心动。而且垫底的位次会三天加练，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黄芸倚在二楼护栏，和身边那位即将上任的新主教练开玩笑：“看她们这热火朝天的劲儿，你这方法还真管用。”
体操中心在新的一年即将更新换代，上任了新的领导。同时，为备战奥运会，体操中心下辖的竞体、艺体和蹦床队的领队、主教练职务可能也会有所变动。具体的任命还要在今年的世锦赛后下达，但新的人选已经提前到队伍里适应和考察了。
对于黄芸是绝佳的好事。这位新任主教练名叫周应天，他们曾在美国共事过一段时间。这位教练是此前美国队的功勋教练，他们之前就有某些理念不谋而合。为了里约奥运，周应天势必将带来一些选拔规则和训练模式上的重要改变。
体能训练与男女队合测，就是他提出来的。
不过周教练的到来，对现任主教练程双是个巨大的威胁。这位即将凌驾于他头顶的“新任主教练”，将和他同样拥有主教练的名头，甚至比他要更高半级，掌握更多实权。而他也很可能推翻程双一手制定的、平衡省籍与组别的选拔模式。这对于程双的利益有不小的影响。
周应天的目光落在训练馆一角进行准备活动的三组队员。这是黄芸的组，在美国共事期间他就很欣赏黄芸的教学能力，他很期待黄芸手下的兵能呈现出什么样的表现。
然而黄芸手下的兵正在为自己的三天小长假发愁。
季湘大义凛然：“事已至此。”
沈诺仪视死如归：“那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林安默默盘算，虽然男队差距比较大，但她们赢的概率也不是完全没有——因为现在的女队三组，确实非常强。
她们在冬训里拥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正打算大展身手呢。
今天三组签运不错，抽到跳高平自的顺序。女二组比较惨，平衡木开场，相当难比。
顾凯和黄芸对季湘和沈诺仪其实都有跳马突破y900的计划，但这个计划道阻且长，目前她们两个都还完成不了能够转900的撑马高度。季湘由于脚伤，冬训在跳马上花费的时间比较少，主要任务是在稳定720和保持质量。今天打头炮完成一个y720，获得了一个不错的分数。
林安有进行y540的计划，只不过现在技术不够纯熟，顾凯没有让她登陆。跳完一个简简单单的360，下来之后听见边上男队有人在嘀咕：“这种难度真的能帮我们赢吗？”
她没找到话音来源，却先一步听见萧远的声音。
“我说老哥们，”萧远看了林安一眼，示意她赶紧走，两只手分别一左一右搭在两个老队员身上，“这个妹妹可比你们强多了。”
萧远十九岁，这两个老将都是队里的元老。他这种说话方式还不挨揍纯属是因为脸好成绩好，实力断层领先，是男队主教练的心头肉。
林安不想思考什么前后辈得罪人的问题，她只觉得很解气。虽然她和季湘跟萧远天天拌嘴吵架，但不可否认在特定情况下，萧远还是很靠谱的。
她在心里冷笑：呵呵，看不起我吗？
你们完成不了的难度我能完成，我马上来教你们做人。
姚晴和莫蕊儿都完成了跳马，三组第一项全部结束，她们开始关注平衡木和高低杠的场地。高低杠打头阵上场的尹蕾完成了难度7.2的高分成套，目前暂列全场首位。值得关注的是秦雪的7.2套也成功了，这是她在冬训中的一大进步，虽然完成分不高，但毕竟是顺下来了。这能够让她正式跻身队内高低杠项目的前列。
乔奕星今天好像有心理负担，平衡木掉木，整个人显得有点严肃。
林安她们转场等待的时候正好看到段思捷正在比平衡木。
段思捷冬训在四项上都下了苦功夫，平衡木大改成套，多加了一个F组的大空翻，下法也在升级后直1080下，不过还没有加到成套里。
她做交换腿上接交换腿180，这个动作新学还不熟，连接断掉了。站在木头一端做了小翻小翻直体后空翻，把倒叉的鸡肋动作拿掉，这一串显得游刃有余。
林安沈诺仪她们经常看二组训练，段思捷这套其实看了很多遍，但是在赛场感觉还是不一样的。段思捷又做了交换腿跳接劈叉结环再接倒叉，CDB的混合连接。她在冬训里把跳步的质量整体进行提升，结环跳步后腿和肩膀的夹角已经完全符合要求。
前手翻再接前团180再接劈叉跳，是新加入的F组空翻，这串连接很漂亮，虽然今天没有接上跳步，但也不影响她的整体。后面是几个单独的动作，交换腿结环，还升级了D组的立转720，最后依旧还用的是之前的后屈后周下。
虽然没能上满完整难度，但这已经很难得了。今天断了连接，整套动作难度还能保持6.9，如果全连并加上后直1080下就是7.3，那是一个可以和世界级平衡木高手单挑领奖台的水准。
沈诺仪和边上的林安对视一眼，再望向和教练拥抱的段思捷。她们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相同的感慨。
段思捷不算是平衡木上的顶级天才，但她足以成为那么多天赋异禀的对手面前难以打败和逾越的高墙。
靠努力与经验，夜以继日打磨出来的成果，谁都不可能轻易超越与否定。
段思捷过来与她们拥抱。
沈诺仪长久地抱住她没撒手，垂下的眼睑遮住了湿润的眼底。
沈诺仪拍了两下段思捷后背，收住了情绪：“真棒啊。”
段思捷听懂了，忽然也觉得眼眶一热。
她的努力，沈诺仪全都看在眼里，她的所有成绩，沈诺仪也全然明白背后的艰辛。
段思捷也反过来拍了拍她：“这才第一项呢，我今天势必要拿到这个全能第一！我说，你的平衡木可不能比我低哦，要不然新科世冠的脸面往哪搁。”
沈诺仪爽朗笑了两声：“那不能，我还得靠平衡木给我们那个破碎的男队雪中送炭呢。”
从背后路过换项的方筱舟和于辰：……
怎么感觉路过被平白无故地踹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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