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是舔狗

　　听到“费老师”这个称呼，陈千度的心不可遏制地停跳了两拍。

　　过了两秒，他才反应迟钝般轻声应道：“哦。”

　　“我有个同学读研呢，我跟她约好了过几天去宁海找她玩，顺便去看望一下费老师。”周念依道，“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宁海也有很多不错的景点。”

　　“再定。”

　　陈千度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可上天偏要和他过不去。

　　他的手机响了，周念依的手机紧接着也响了。

　　许久没联系过的商早语一大清早发来了一段视频。视频的背景是清元大学上课的教室，教室的讲台周围站了一群人。

　　陈千度还没点开视频，商早语的信息就接二连三发了过来。

　　商早语：「哥，费老师评不上教授了！！！」

　　商早语：「给你发的视频你看了没？费老师被围攻了！！！」

　　陈千度心中陡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他手指微微发着抖，点了好几下才按准视频的播放键。

　　视频应该是商早语在混乱中拍摄的。隔着几米的距离，镜头一晃就露出了费溪的身影。

　　费溪似乎惹上了什么麻烦，有几个人冲着他的方向不断往前推搡，面部表情十分凶狠，看嘴型仿佛不断咒骂着什么。好在费溪被几位人高马大的同学护住了，那几个人近不了费溪的身。

　　视频中声音太嘈杂了，陈千度听不清他们在骂什么。

　　叮咚——

　　商早语的信息又发过来一条。

　　商早语：「费老师也是同性恋？！天啊！！！」

　　同性恋？这个最被费溪忌讳的身份为什么会爆出来？费溪怎么了？他遭遇了什么？

　　陈千度看着视频中那个单薄的身影，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

　　费溪肯定很无助……他肯定很无助……

　　同样呆愣在原地还有周念依。

　　“费老师出事了！”她着急忙慌地揣起手机就往外跑，“这边你们先顶一下，我得去趟宁海！”

　　隔着厚重的衣袖，陈千度拉住了周念依的胳膊。他眼眶泛着红，说不清是熬夜熬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一起去。”他语气坚定，“我开车。”

　　周念依没多想就坐上了陈千度的车。她不知道陈千度和费溪有着怎样的渊源，只当他是朋友的担心。

　　一路狂奔到宁海，周念依头晕目眩，严重的生理反应让她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这技术，跟费老师有的一拼。”

　　“他在哪儿？”陈千度压抑着想立刻见到费溪的冲动，尽量平缓着语气问道。

　　周念依扶着车门缓了缓，手机界面打开又关上，来回两次后，她摇摇头，“费老师我联系不上，我那个同学到现在还没回我消息。”

　　闻言陈千度直接拨通了商早语的电话。

　　“费老师在哪儿？”他问。

　　商早语压低了声音，“被警察带走了……还有闹事的全被带走了。”

　　陈千度掐断电话，回头对周念依道：“我去派出所一趟。”

　　“哦行，我同学出来接我了，我先打听清楚怎么回事，一会儿联系。”

　　清元路派出所门口，陈千度赶到的时候，费溪恰好从里面走出来。

　　冬日浅淡的光线穿过透明玻璃门，费溪停在那里，手覆在门面上，指尖极细微的颤抖在日光下一览无余。

　　他低垂着头，面色如常，叹息时胸口起伏幅度小到像是长久以来形成的呼吸习惯。

　　隔着一扇门，费溪没注意到有个人一直在望着他。他没有多余的精力注意到除自身之外的任何事物。

　　他看起来很平静，一举一动也保持在得体的状态。可陈千度就是能感受到他的绝望，那种掩盖在风平浪静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深深的绝望。

　　“费溪……”陈千度小心翼翼走到费溪跟前，害怕惹他厌烦，声音都放得极轻。

　　费溪很迟钝地愣了一下，在看到陈千度后他嘴唇不自觉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陈千度不敢触碰他，他跟在费溪身后，挤出一丝笑，故作轻松道：“我送你回家？”

　　费溪背对着他，几十秒后，终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陈千度快步走到车前，开了车门，看着费溪坐了进去。车没熄火，热气还是很足。

　　陈千度克制住想拥抱他的冲动，仔细地给费溪系好了安全带。

　　车内安静到只剩彼此的呼吸声，快到万和小区时，陈千度才听费溪说了第一句话，“买车了？”

　　“没，我爸的，借我开段时间。”陈千度笑笑。

　　说完，车内又陷入新一轮的沉默。

　　车停下了，熄了火，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陈千度注意力一直放在费溪身上，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费溪家门口。

　　明明很熟悉的地方，却恍如隔世。

　　“咔哒”一声，门开了。费溪回身站定，顿了顿对陈千度道：“谢谢。”

　　“哎——”陈千度眼疾手快地抵住即将关闭的厚重防盗门，他是下意识反应，他还不想跟费溪说再见。可是拦下费溪，他要做什么呢？陈千度没想清楚。

　　他很想对费溪说让我陪着你吧，可是他不能。他不能在这个时候靠近费溪，再给费溪带去更多的闲言碎语。他还没搞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得去找商早语和周念依。

　　陈千度缓慢地放开手，后退一步，“你……好好休息……”

　　费溪没动，他静静地注视着陈千度，注视了很长很长时间，长到陈千度都产生了一种欣喜的错觉，以为费溪会开口要挽留他。

　　陈千度倾身，脚尖不自觉向着费溪的方向迈出了一点点，可一转眼，费溪已经关上了门。

　　陈千度自嘲地笑了笑，他摸摸头，带着心头莫名涌出的那股失落，一步步走到了电梯。

　　下午四点半，太阳已经有了下落的趋势。清元大学7号楼203教室中，周念依神情复杂地翻着手机。

　　“事情闹得太大了。”她对陈千度说，“就这么一会儿，网上已经全都传开了，费老师被停职查办了。”

　　“我……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陈千度耐着性子问，“到底怎么了？”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周念依晃了晃手机，“微信上，链接给你发过去了，看看再说。”

　　打开链接，刺眼的标题让陈千度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清元大学某教授为同性恋，诱.奸男学生长达四年，终被告发！

　　“这不可能！”陈千度音量突然拔高，吓了周念依一跳。

　　周念依相对理智，她望着陈千度，幽幽道：“当然不可能，费老师不是那种人。再说了，费老师你也见过，他那条件用得着诱.奸吗？不过……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由于气愤，陈千度心跳得很快。他来回走了两步，深吸一口气，道：“太……匪夷所思了，我有点惊讶。”

　　“这种事之前就发生过。”周念依道，“上次费老师评副教授，就爆出过这种事，这次评教授的节骨眼上，又爆出这种事，很明显是有人下黑手。”

　　说话间，陈千度已经把新闻内容粗略过了一遍，上面的说辞很是熟悉。在他还没能靠近费溪之前，商早语跟他讲过一个令人不太舒服的八卦。

　　这个八卦有两个版本，一个是说费溪过度负责导致学生心生怨恨，被学生诬陷为强.奸犯。另一个版本是说费溪不接受男学生的追求，故意为难导致该学生无法毕业，因此心生怨恨蓄意报复诬陷。只是那次学校处理得及时，除了费溪评选副教授延迟了三年以外，并未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这次又是类似的事。

　　距离商早语给陈千度发视频的时间只过去了半天，网络上已经发酵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短短几分钟，陈千度打开的那条链接下就堆积了数百条评论，无一例外全都是对费溪的咒骂。

　　那些恶毒的言语一句句如同冰冷的利刃，凌迟着陈千度。陈千度身体止不住地战栗，他们怎么能……怎么能……

　　可这不能怪他们……怪不到他们……他们也被骗了……

　　费溪……费溪怎么办……费溪是那么注重名誉身份的一个人，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他该怎么办？

　　「法律不给他判牢的话就靠暴力吧，这种畜生直接打残，打死都行！」

　　「学校里肯定有化学系的下毒吧毒个半身不遂或者慢性化学阉割」

　　「垃圾人，外表光亮，内心禽兽的东西！」

　　「还尼玛是个同性恋！yue脏不脏啊！」

　　「清元要是还敢维护这个叫费溪的狗东西，迟早完蛋！这种败类能不能滚出学校啊！！」

　　……

　　周念依伸手盖住陈千度的手机屏幕，“别看了……”

　　陈千度死死咬着嘴唇，他不想被周念依看出端倪，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从眼眶汹涌而出。倒不如挨骂的是他，被造谣被诋毁的是他，被万人唾弃的是他……他不在乎，他能承受，可为什么……是费溪？

　　陈千度快要疯了！

　　“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上面写的这些东西都不是真的。”周念依察觉出陈千度情绪不对，安慰道，“我们不能自乱阵脚。其实费老师被停职是好事。”

　　陈千度闭眼平复了很久，“不好意思，我……”他想为自己的失态找个合适的理由，话到嘴边却发现说什么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哎呀好啦！”周念依把背包向后一甩，“费老师是我见过最负责的老师了。我也看不过去他们这么欺负他。在你过来之前，我哭得比你还凶。”

　　“我跟子铭哥说过了，这段时间就让他和费渺姐撑一下——这事我没跟费渺姐说。虽然咱不说，但眼下这情况……肯定瞒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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