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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消息
场记板清脆的“咔嗒”声落下,温言垂眸理了理袖口的褶皱。
老式吊扇慢悠悠转动,送来几缕风,将她藏蓝色的确良衬衫下摆轻轻掀起。
卡其色工装裤的金属扣与脖颈处新扑的薄粉相互映衬,晕染出八十年代特有的复古色调。
“温老师,该去纺织厂仓库了!”场务的催促声从门外传来。
她刚迈出步子,杨苓儿抱着牛皮纸袋小跑迎上来:“徐制片托我给你拿的。”
杨苓儿打开纸袋,冰镇酸梅汤的玻璃罐凝着水珠,绿豆糕的甜香混着薄荷气息,带来意外的惬意。
徐韵竹?
温言连目光都没往牛皮纸袋扫一眼,后退半步,“苓儿,以后别再拿她的东西,我不喜欢。”
语气平静,她理了理袖口,转身准备离开。
杨苓儿点头跟上去,虽然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但看得出来温言不喜欢徐制片,“那这些......”
温言指着不远处的垃圾桶开口:“处理掉吧。”
场务的催促声又隐约传来,温言叹了一口气,帆布鞋底碾过滚落的碎石。
她不明白徐韵竹究竟在执着什么,与其徒劳地制造这些让人窒息的温柔假象,倒不如像当年那样,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暮色漫进纺织厂破旧的天窗时,白炽灯在积灰的蛛网间明明灭灭。
温言握着断线钳的手背沁出薄汗,常年劳作晒出的小麦色皮肤上浮着细密水珠,脖颈处被工装衣领蹭得发红。
她弓着腰调试老旧织机,麻花辫随着动作在后背轻晃,藏蓝色的确良衬衫早被汗水洇出深色痕迹。
镜头外的徐韵竹在她看不见的视野里默默注视她。
收工的梆子声响起时,温言浅笑,跟剧组人员说声辛苦后去搭建的简易更衣室换掉戏服。
走出棚子,看见来人是谁后,温言脸色逐渐变得冷漠。
徐韵竹一手拿着缀满奶油玫瑰的蛋糕,另一只手拎着精致的黑色礼盒,鎏金缎带在指间缠绕,周身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雪松香。
“言儿,生日快乐。”徐韵竹踩着细高跟迎上来,玫瑰香气裹着若有似无的雪松香。
有几道视线时不时落在两人之间,温言没有丝毫好脸色。
转身欲走时,剧组的主演之一,急匆匆收工来换戏服,此时目光在蛋糕与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徐制片这是给温言过生日?”
“嗯,给我的女主角过生日。”徐韵竹笑意盈盈。
听着那刻意的音调在夜色里发腻,温言喉间溢出声冷笑。
女三在徐韵竹的眼神下,谄笑着退开。
“我给你带了礼物和蛋糕。”徐韵竹的声音黏在身后,温言盯着自己路上的影子,依旧沉默。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脆响穷追不舍,“言儿,我送......"
“我最后强调一遍,”温言转身骤然冷下脸,眼神沉下来,“这个名字从你口中说出非常恶心。”
徐韵竹连忙放软语气,眉梢轻轻往下压着,带着点哄劝的软和:“好好好,你别生气,我不叫这个称呼。”
温言往后退了半步,刻意拉开距离,眼神里的排斥毫不掩饰:“你现在的行为只会让我越来越讨厌,不要再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了,不论是对你,对我,都好。”
说完后,她加快脚步往路口走去,身后也没有再传来脚步声。
“温言。”杨苓儿招手,气喘吁吁地从前面跑来。
温言收工前就没看见杨苓儿,她刚发消息解释说司机大叔不认路,她在找车。
米白色商务车亮着车灯静静等候,温言疑惑——司机师傅什么时候换车了?
上车后,温言发觉开车的不是那个爱唱歌的张师傅,“张师傅呢?”
杨苓儿不带一丝慌乱,“张师傅临时有事,走不开,我急着又不小心打错车了。”
好吧,温言不再多嘴,闭眼就睡。
车窗映出杨苓儿手机的屏幕,冷光打在她脸上,隐约能看见聊天框里“迟总”两个字。
之后两人乘着电梯上来,温言踩着有些发沉的步子跨出去,走廊地毯吞没了她的脚步声。
身后传来杨苓儿亦步亦趋的轻响,余光见杨苓儿一动不动跟在她旁边,当她摸出房卡对准感应区时,转头:“你不回房间?”
温言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里瞬间漾开疑惑,目光在杨苓儿脸上和她手中的手机间来回扫了扫,没说话,却把不解都写在了脸上。
房门“滴”地解锁,歌声先入为耳,接着映入眼帘的是黑暗中插着蜡烛的蛋糕。
温言脚步猛地顿住,下意识抬手捂嘴,烛影在眼睫上跳,待看清那两张熟悉面容——唐姐西装笔挺却藏着几分精心准备的雀跃,迟弋素来清冷的眉眼,因笑意晕开柔和弧度。
“来来来。”唐秋婕眉眼带笑,把她往屋内带,变戏法似的将生日头箍往温言头上一扣——浅黄星星顶在毛绒塔尖,丝边像融化的奶油,粉蓝蝴蝶结颤巍巍支棱着。
迟弋小心翼翼捧着蛋糕放在桌上,瓷盘轻碰桌面发出细微声响,跳跃的烛火爬上她的侧脸,将眼尾染成琥珀色,“唱完歌啦,寿星请许愿。”
视线落在迟弋脸上时,温言点点头,对着那簇跳动的火焰闭上眼,在心底默念着愿望,直到带着暖意的气流吹灭火苗,黑暗骤然将众人吞没。
“啪嗒”一声,杨苓儿按下开关,暖黄灯光瞬间铺满房间。
温言脑袋还恍惚着,迟弋手指已经灵巧地拔除蜡烛,刀柄上的银色花纹贴着她掌心递来:“寿星要亲自动手才圆满。”
“是不是很意外?”杨苓儿晃着手机凑过来,屏幕里定格着温言推门刹那的惊讶表情。
蛋糕上粉白相间的糖霜城堡,塔尖还缀着会闪光的糖珠,整座城堡仿佛漂浮在粉色奶油云朵上。
温言抬手按了按胸口:“真的……完全没料到。”
难怪杨苓儿不见人影,刚刚坐的车应该也是她们安排的。
温言垂着眼皮,从蛋糕的包装LOGO中可以看出是从帝都空运来的。
刚好一人一份,杨苓儿举着手机来回找角度:“笑一个——”快门声响,定格下美好的画面。
过了一会儿,唐秋婕边擦着手边往门口走,杨苓儿也收起手机,跟着拎起沙发上的包。
抬眼瞥见两人的动作,温言:“你们要回去休息了?”
唐秋婕脚步没停,快速侧头往迟弋的方向扫了眼,才回头对着温言笑:“嗯,迟总说有事找你。”
不知道是什么大事需要跑到人家面前来问。
温言顺着这话,目光自然落在迟弋身上,对方此时正用银叉将蛋糕上的糖珠一颗颗剔下。
主要那破事牵扯到艺光,她想问问温言知不知道内幕;索性借着这个契机,跟着唐秋婕来探班。
“是有点小问题,你要不要先去洗漱,我怕耽误你的时间。”
温言则轻轻摇了摇头,“不碍事,你尽管说。”
迟弋隔着桌沿静静看着温言,她斟酌着开口:“你在艺光的时候,知道叶嵩和黄光磊的交情是怎样的吗?”
她垂眸思索片刻,“我之前听李副总提起过,他们俩私下交情应该还不错……”
话音戛然而止。
忽然记起慈善晚会后的饭局,是不是叶嵩早就知情?
自己被当作筹码,被利益的巨手推进燃烧着欲望的火坑。
迟弋将银叉轻轻搁在盘上,她修长的手指交叠,下颌微抬,目光最终停在温言的脸上:“叶嵩有没有让你接触过中冶文化的项目?”
“他确实推过几个本子。”温言点头回答,签约艺光的第一年,叶嵩给她的曝光资源属于中规中矩,“但是后来都没有成功地合作。”
声音不自觉压低,“我跟艺光已经没关联了,叶嵩他难道还在打什么主意?”她顿了顿,“还是说,和之前……黄光磊的事有关?”
迟弋的瞳孔在暖黄灯光下微微收缩,转瞬即逝的情绪被她完美地隐没在沉静的目光下——惊觉对方竟如此敏锐地将线索串联。
据查到的资料,近几年艺光解约的六名女演员,有四人都被拍到和黄光磊出入私人会所。
叶嵩既想在狼群里分一杯羹,又怕沾到血,现在想抽身,黄光磊怎么会轻易放过?
短暂的怔忪后,她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语调依旧沉稳:“你倒是挺会联想。”
说着,她伸手拽了拽纯白 Polo 衫的领口,“不过是最近轻鸿在谈项目,我想着从你这儿打听些旧闻罢了。”
温言目光在迟弋拽动领口的动作上稍作停留,没再开口。
迟弋侧身将椅背上的酒红色双肩包拽到腿上,金属拉链在指间干脆利落地滑开。
拿出一个长方形礼盒,盒身是浅胡桃木色,没有多余花纹,只在边角处留着淡淡的木纹肌理,看着朴素又透着点沉实的质感。
温言的目光还落在那只浅胡桃木色礼盒上,鼻尖却先一步捕捉到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
“生日礼物没挑到特别合心意的,这个……我看还行。”
温言指尖先轻轻碰了下礼盒表面,细腻的木纹蹭过指腹,她抬眼时眼底漾笑意,声音也轻了些:“这还叫‘还行’啊?”
她低头嗅了嗅那缕淡得刚好的香味,又抬眼看向迟弋,“我猜你挑了挺久。”
“没,比较匆忙。”她低头把沾着奶油的餐盘摞在一起,包装纸折成整齐的小块,一起塞进提袋里。
金属拉链拉合的轻响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见迟弋把酒红色双肩包甩上肩头,温言看出她要离开,“我送送你。”
迟弋摇摇头,“司机就在楼下候着,不用那么麻烦。”
“你不累吗?要是不急的话,可以在酒店休息一晚。”
“不了。”她应得简洁,走向门口处。
“那注意安全,下次回见。”温言补了一句。
迟弋偏头回望,露出颈侧若隐若现的藏青丝绳,指尖随意勾着门把手,点头时扬起笑意,“那时候帝都的天气估计变冷了,记得加件外套。”
门扉无声合起。
酒店门前的廊灯将迟弋的影子拉成长条,手机屏幕在掌心亮了一下。
随即手机被翻了个面,金属边框在廊灯下转出细碎的光弧。
后视镜里映出后座的侧影——她靠在椅背上,手机在指间反复翻转,直到屏幕第三次暗下去,才将手机扣在膝头,指节却还保持着握机的弧度。
信息还是太少了。
没办法,迟弋怕追问下去,温言会察觉到事情的变化,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温言还是起了疑心。
浴室的水流声逐渐清晰起来,泡沫顺着水流滑过脊背,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方才的对话。
迟弋提到的中冶文化,她记得那是周晋所在的公司,近几年在影视圈动作频频。
有项目在谈,难道轻鸿真的有意合作?
应该不太可能……
但她实在又想不明白迟弋追问的缘由,或许对方只是随口一提,又或许真有隐情却不愿透露。
温言蹙了蹙眉,抬手将沾着泡沫的长发拢到身前。
水流冲刷着发间残留的香氛,她利落地用指腹揉搓头皮,直到泡沫彻底冲干净。
从壁挂架上取下吹风机,潮湿的发丝被吹得扬起。
温言关掉浴室的灯,带着一身清爽走回房间。
指尖在那套鎏金瓶口挤出一点乳霜,在掌心揉开后轻轻按压在脸颊,清润的质地顺着指腹慢慢融进皮肤里。
温言对着镜子把最后一点乳霜拍在颈侧,指尖顺着脖颈线条轻轻带过。
完后,她才伸手将桌上的礼盒拿到身前,掌心贴着木面划过,把盒子凑到鼻尖。
一股清冽的沉香慢慢漫进鼻腔,不是刺鼻的浓郁,而是像晒过太阳的老木头,混着点沉静的暖意。
这会她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抬手掀开盒盖,视线里先落进一张浅杏色便签,平放在最上面。
写着:这香不呛人,要是得空,可以寻个空气流通和安静一点地儿,伴着香坐会,能松快些。
记忆里的场景就跟着浮了——以前跟组赶上棚里拍夜戏、或是剧本磨到脑仁疼,总有人随手点上这样的香。
但是味道燃到半截就呛得人喉咙发紧,每次闻着都得下意识别过脸。
她指尖顺着香身的纹路轻轻划了划,深褐色的香体看着和记忆里那些没什么两样。
温言没再多看,把线香放回盒里,又将那张浅杏色便签捋平了压在旁边。
窗外的夜色已经沉透,拍了一天戏的疲惫漫上来,她揉了揉发酸的肩颈,转身往床边躺,没一会儿,房间里就只剩平稳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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