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是只屑狐狸

　　人首先要学会快乐，才能去学习悲伤。

　　人首先要学会相聚，才能去学习离别。

　　老婆婆去世的时候，屋外的枣子树熟了。

　　小狐狸爬上枝头，伸手去够泛红的枣子，但拿到手中时总发现里边烂掉了。

　　有点奇怪，他想。

　　他记得，枣子上次成熟，上上次成熟，还有上上上……没有上上上次，那时候枣子树还没长。

　　一直都是有人打枣，留不到它们烂掉的时候。

　　为什么这次没有人打了呢？

　　烂掉的枣子狐狸不喜欢吃，但小白会啄还没烂的那些小块块，还会叼里面的小虫吃。

　　小狐妖看着小白处理完第三个烂枣子，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他抖抖耳朵，觉得这很耳熟。

　　好像每过一段时间，外面就会有这样的声音。

　　而且下雪的时候会比其他时候更多一些。

　　但这次的声音比之前的都要长，已经响了五次太阳落下的时间了。

　　小狐妖爬上围墙，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只看见一堆飘扬的白布。

　　那些是什么呢？

　　他跳下墙去，捣腾着小短腿跑，蓬松的尾巴在身后摇啊摇。

　　摇啊摇，摇啊摇，很快就来到了白布下。

　　那个总是笑着的老婆婆现在躺在一个窄窄的长盒子里，穿的衣服很白很白，面色却苍白了许多。

　　很多人在她旁边用膝盖坐着，一边哭一边抹眼泪。

　　小狐妖看见了任雨雪，她在一个小铁盆前烧黄黄的纸。

　　薄纸燃起橙红的火焰，随着风上升，像一只蹁跹的枯叶蝶。

　　小狐妖想去抓蝴蝶，但是没有抓住，反而把自己给弄掉了下去。

　　“啊呀。”
　　摔得有点瓷实，痛痛的。

　　挂满白布的安静下来，任雨雪也站起来，走上前来扶他起来。

　　但在他站起来后，她又开始用膝盖坐着了。

　　“守护神大人，感谢您来看阿婆，小女子…小女子受宠若惊……”

　　“？”小狐妖歪头。

　　为什么叫他守护神大人呀，不像以前那样叫他小神仙了吗？

　　他心中有许多疑惑，但现在他最好奇的还是睡着的老婆婆。

　　外面那么吵，老婆婆不会被吵醒吗？

　　站起来还没别人坐着高的小狐妖，光着脚丫，踩着满地的灰走过去，趴在大盒子旁边往。

　　“起…起床！”他拍拍老婆婆的肩膀，说。

　　再不起床，灰要飘到衣服上，白白的衣服要变成黑的啦！

　　但老婆婆没有醒。

　　于是他又去摸摸老婆婆的脸。在记忆里，婆婆的手和脸都是软软的，皱皱的，摸起来有点扎手。

　　但现在她不软了，而且更扎手了。

　　小狐妖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只知道，直到太阳落下又升起，老婆婆的盒子被盖上盖子，她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从未醒来。

　　任雨雪一直在哭，眼睛都肿了，走路还要人扶着才能不走错道。

　　小狐妖被一位漂亮姐姐抱着，走在最前面，登上高高的山坡，看老婆婆被放进坑里，盖上黄土。

　　他觉得很奇怪。

　　以前他把枣子核放在土里，雨水落下后就长出了枣子树。

　　他们把老婆婆放在土里，是为了让土地长出更多的老婆婆吗？

　　但不知道为什么，小狐妖想象不出有很多老婆婆的样子。

　　他感觉，每个人都有很多不一样。如果长出了很多一样的人，好像就失去了什么。

　　种老婆婆的疑问一直留在小狐妖心里，或许是他不想说，或许是他贫瘠的表达能力不知道怎么说。

　　在这之后，他没再见过老婆婆，枣子也没再烂过了。

　　下一次熟的枣子，下下次熟的枣子……很多很多次熟的枣子，都有人来为他摘。

　　任雨雪也经常来祠堂，但她好像每次来都不一样。

　　她变得越来越高了，高到小狐妖碰不到她脖子上的白色环环。

　　直到有一天，她没戴白色环环了。

　　她牵着一个男人的手，脸颊微红：“守护神大人，他是我的夫君。”

　　小狐妖眨眨眼睛，歪头看着那个人。

　　“夫君”这个词，他听来上香的女孩们讲过。

　　她们说，这世上大部分姑娘都希望遇到一个好夫君，她们也不例外。

　　那这个人会是好夫君吗？

　　小狐妖不知道。

　　他没有夫君，也不知道什么是好夫君。

　　不过那个人在他面前发誓，以后会好好做祭司家的赘夫，绝对不会辜负任雨雪。

　　他听不懂，但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真挚，于是他点了点头。

　　任雨雪的夫君好像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开心得跳起来，险些砸到房梁。

　　而女孩羞恼地捶了他一拳，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威慑力。

　　月亮变圆的第二天，外面响起了熟悉的敲锣打鼓声。

　　小狐妖趴在围墙上，看人们满面春光，抬着一顶红红的娇子，从山这头走到山那头。

　　这个场面，应该叫……热闹？

　　“好像……很好玩？”他对小白说。

　　“以后，我们也玩这个……小白？”
　　小狐妖疑惑地眨眨眼睛，推了推安静的小鸟。

　　小白微微睁开眼睛，在他手背上蹭了蹭。

　　“小白，你要睡觉吗？”

　　“……”

　　小鸟蹭完这一下，就渐渐不动了。

　　小狐妖把它捧起来，发现它的小爪子和小肚子都凉凉的，硬硬的。

　　小白怎么了？

　　小白吃了下雪后的水，也要变成硬邦邦的水了吗？

　　小狐妖跳下围墙，回到祠堂小屋里，把小白放进软绵绵的窝。

　　但是，小白没有暖起来。

　　外面充斥着喜悦和热闹，但祠堂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小白……”
　　看着小鸟一动不动，小狐妖突然鼻子一酸。

　　他好像失去了什么。

　　但他失去了什么呢？

　　在无声的、无法形容的感觉中，一滴晶莹的泪滴落在小白额头上。

　　于是奇迹出现了。

　　一条金色的鱼从它体内钻出来，绕着小狐妖飘荡。

　　后者被它大大的尾纱迷了眼睛，伸手想要碰碰，却发现手指从鱼尾中穿过了。

　　金色鱼游到他面前，圆圆的嘴巴开开合合，额头上水渍一样的红痕无比鲜艳。

　　它最后蹭了蹭对方的脸颊，便向上游去，消失在虚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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