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嫡子的科举路

　　与此同时，人群的议论声传入了沈理、沈珍二人中。

　　“永平侯府的三公子居然又夺得了案首！”

　　“这可是京兆府的案首，非寻常州府案首可比的。论夺取难度，至少也是其他州府案首的数倍。”

　　“听说他还是初次参加科考。初出茅庐就有这番作为，着实了不得。”

　　学子们、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和官绅们纷纷发出惊呼，还有人东张西望，想在人群中找出身为今日天之骄子的沈瑛。

　　沈理和沈珍起初听到议论时，心头便暗暗一惊，等抬头看向甲榜，确认沈瑛真是案首后，浑身一阵发凉。

　　“我完了，跟沈瑛差距这么多，后边回去指不定要被父亲怎样磋磨。”

　　沈珍有气无力道，眼睛绝望地看向天空。

　　“我才是真完了，我都没通过。”

　　沈理更是颤抖着牙关，感到呼吸一阵艰难。

　　人群中，永平侯府雇来看榜单的报子在见证喜讯后一路狂奔，冲出人群回到府中，准备汇报消息。

　　此时侯府堂屋，除了心急下非要亲自去看名次的沈理、沈珍二人外，沈瑛正和沈珙、还有沈耀祖等人都在此处等待。

　　“老爷，各位公子们，喜事，大喜事啊！”

　　报子是侯府临时从外头雇着跑腿的，不明白府中内幕，于是大声喊道，“贵府的公子在本次府试中名次相当出色啊！”

　　沈耀祖立刻嚯地站了起来：“是不是我的珍儿拿了名次？理儿他又考得怎样？”

　　沈耀祖在这么说时，内心浮现几分欣慰：若沈珍能在府试拿到名次，则证明他是走科考的这块料。

　　如此一来，他为保住沈珍科考资格答应同沈瑛分家一事，想起来也没那么难受了。

　　报子却摇了摇头：“老爷，是府上的三公子拿了名次，他是本回府试的案首。”

　　他说话时眼巴巴地看着沈耀祖，希望能拿到赏钱。

　　结果沈耀祖面色一下变得黯淡了，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居然又是沈瑛拿了魁首，而且报子还没有提到沈珍、沈理二人的名次，想必是二人考得不好，甚至没有通过。

　　因为报子们的原则就是只报喜讯，不报坏消息。

　　沈耀祖想到这感到心情很差，绷着脸看着报子不说话。

　　还是沈珙先站起了身，笑逐颜开地拿出了二钱银子，往报子手中一抛：“给你的茶水钱，劳驾你把好消息传了回来。”

　　“谢过公子！”

　　报子接过银子后，满脸笑容地作揖道，接着转身走了。

　　这家的主人可真怪，听到自己儿子拿了案首，居然还绷起了脸。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走出侯府的路上，内心纳闷道。

　　堂屋内，沈珙正在向沈瑛道喜：“恭喜三弟，你这回可算是大出息了。”

　　“京兆府的府试竞争，向来为全天下最激烈，能夺得案首殊为不易。”

　　“今天为兄要替你好好庆祝才是！”

　　沈琰也真心为沈瑛感到高兴：“三弟可真是出色。舅舅他们要是知道你拿到这等名次，指不定多高兴呢。”

　　沈瑛微笑着感谢了哥哥、姐姐的夸奖：“谢大哥大姐夸奖，小弟我今日能拿下案首，着实离不开二位平日的呵护照拂。”

　　他说话间故意将重音落在二位上，还特地看了沈耀祖一眼。

　　这分明是在对沈耀祖说，自己能夺得案首，只和大哥大姐有关，跟他则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耀祖当然明白这里边的意思，可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打掉牙往肚里吞。

　　这时，沈耀祖小舅家那边也派了人过来，说顾驰在府试中考了第四名。

　　沈耀祖听到后更加窝火：敢情是跟他关系差的都能考到好名次，跟他关系好的都得出问题是吧？

　　“替我祝贺小舅，对了大哥大姐，三弟我有个提议。”

　　沈瑛对来人说道，“既然表弟拿了好名次，那我们不如去舅舅家那边，同他们一道庆祝如何？”

　　沈珙立即表示赞同：“如此甚好。双喜临门的日子，大家就该凑到一起热热闹闹。”

　　沈琰亦点了点头：“就在大舅家一聚吧。他家的厨子做菜可好吃了。”

　　三人一拍即合，完全无视了旁边的沈耀祖。

　　沈耀祖气不打一处来：连续夺得案首，却前往舅舅家庆祝，将他丢在一边。

　　这是明摆着拿他当外人了是吧。

　　可说真的，若沈瑛真邀请了他，他又能如何？难不成要去顾家，同他最讨厌的人一道，为他们的喜事庆祝？

　　沈耀祖越往下想越不是滋味，呆在堂屋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感到非常地丢脸。

　　而沈瑛等三人议论间，已欢欢喜喜地命人备好车马，往顾家那边去了。

　　三人离开后不久，沈理和沈珍回到了侯府中。

　　“父亲……”

　　进了堂屋后，沈珍埋头低声道，不敢直视沈耀祖的眼睛，沈理更是一言不发，眼睛只看看着地面。

　　沈耀祖明白二人考得不好，声音亦是低沉：“府试怎样了？”

　　“回父亲，孩儿通过了。只不过……仅位列倒数第三。”

　　沈珍垂头丧气道。

　　沈理更是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全无平日高调跋扈的做派：“回父亲，孩儿……未能通过。”

　　完了。

　　哪怕早对结果有所预期，可真正听到坏消息时，沈耀祖还是感到内心有什么塌下去了。

　　一个名列倒数第三，另一个更是不通过，二人的表现与沈瑛的案首，形成了鲜明对比。

　　更别提，当初沈耀祖为了保住沈珍的科考资格，更是忍痛答应了沈瑛开出的分家要求。

　　结果呢？现在就给了他这个回报？

　　沈耀祖内心多重痛苦交加，一只手重重地摁在了几案上：“你们俩可真是出色。”

　　说完反话后，他眉头紧锁神情阴沉地看向沈理、沈珍二人。

　　“噗通……”

　　“噗通……”

　　沈理被吓得当即跪下了，沈珍也紧跟着跪下。

　　“从今天起，你们每天给我抄五千字的书，抄不完不许吃饭。”

　　沈耀祖说完转身而去，留下兄弟二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五千字？这是要把他们手写断吗？平常人用毛笔写字，一天三千已属极限。

　　现在父亲居然要他们每天空着肚子写五千，这是要把他俩折腾死啊！

　　兄弟二人真是想哭的心思都有了。

　　另一边，沈耀祖亦感到非常难堪。

　　到了他这个年纪，同僚间除了拼谁仕途上更有希望外，就是拼儿女了。

　　等明日去署中办公时，有孩子参加本次府试的人，肯定会谈起考试结果，并且询问他家孩子的考试情况。

　　而他刻薄原配所生子女，偏疼沈理、沈珍等兄弟三人，是许多人都知道的。

　　到时候他把沈瑛和沈理、沈珍的考试结果一说，那些同僚们指不定会在内心怎么评价他。那几个平日里就跟他不对付的，必定还会当面阴阳怪气。

　　沈耀祖一想到这就坐立不安，提前冒出了冷汗。

　　另一边，沈瑛和沈珙、沈琰已来到大舅家，又请来了小舅和表弟，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聚在了一起。

　　沈瑛县试、府试接连夺得案首，大舅顾念正和小舅顾念清都为他感到十分骄傲。

　　当然，小表弟顾驰拿了第四，在他们看来也属出色。

　　大家其乐融融，不一会小厮丫鬟们将做好的饭菜端了上来，摆成一桌丰盛的宴席。

　　与此同时，京兆府衙门，后堂内。

　　京兆尹陈良正手持沈瑛的那份答卷，准备在这份卷子被封入档案前，再多看一眼。

　　无它，实在是因为沈瑛的这份卷子答得太好。尤其是策论部分，无论是从答题角度，还是从实践角度来说，都堪称一篇奇闻。

　　就在这时，府中衙役急匆匆地踏入后堂，向他禀报：“大老爷，柳督宪他来拜访您来了。”

　　陈良急忙放下答卷，从椅子上站起身：“柳督宪他亲自来拜访我？”

　　起初，他还因为被搅了清净有些不高兴，可听说来人是柳督宪后，立即改变了态度。

　　柳督宪名泰时，是陈良的同年进士，当年名列一甲探花，如今是他们那批同年中地位最高者。他官居从一品，同时兼任右副都御史、漕运总督，总办天下盐政三职，位置极为煊赫。

　　现在这位同年主动前来探望，陈良哪怕不知对方来由，仍感到受宠若惊，急忙正了正衣冠，领着衙役快步出了后堂。

　　只见府衙正堂，柳泰时已带着一班文武手下现身，其中最小的也是三品，一时间满堂朱紫，好不威风排场。

　　“下官参见柳雪帅，还望柳雪帅恕下官不能远迎之过。”

　　陈良见到柳泰时后，向他拱手行礼道。

　　白盐胜雪，因此总办天下盐政这一职衔，又有雪帅之雅称。

　　今日陈良见到多年未曾来往的同年，既不呼字显得过分亲昵，避免上杆子的嫌疑，又不呼官位避免显得生分，而是称起了雅号，这里头显然是大有学问的。

　　“陈府尹，你我都是同年了，何必如此拘束。”

　　柳泰时笑呵呵地说道，接着主动走到陈良面前，倒也不拿架子。

　　下官礼仪分寸拿捏得到位，他作为上级兼同年，若是还高高在上，就未免显得拿腔拿调。

　　更何况柳泰时中进士时非常年轻，虽说和陈良是同年，论岁数却足足小了他二十岁，自然更要避免少年得志后过分倨傲之嫌。

　　“下官谢过雪帅宽谅。”

　　陈良可不敢因为柳泰时的平易近人有丝毫懈怠，“不知雪帅今日大驾光临敝府，将有何指教？”

　　柳泰时笑着摆摆手，举手投足间颇有少年老成之态：“我哪里有什么见教。不过是听说你这次修改的策论中，有一篇奇文，讲到了改革朝廷盐政的事。现在那篇文章已经在我们盐政衙门里传遍了。”

　　“我来到这，就是为了向你借阅那篇文章。”

　　哦？

　　陈良见柳泰时这么说，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看来，柳泰时是想把沈瑛的那篇文章，作为盐政改革的指引了？

　　因为以柳泰时的地位，如果他只是单单想欣赏一下这篇文章，那么派一名身边的小吏前来索要即可。

　　如今对方亲自过来，想必是对这篇文章非常重视。

　　陈良心想道，连忙应了下来：“我这就给雪帅把那篇文章拿来。”

　　他说完亲自回到后堂，拿着沈瑛的文章恭敬递给了柳泰时：“没想到我们京兆府府试的策论，还能入雪帅的法眼。作为出题官中的一员，下官也算三生有幸了。”

　　这回，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阅卷时改到的一篇好文章，没过几天就传到了总办天下盐政的柳泰时耳中。

　　看来自己想亲手将沈瑛所作策论贯彻的目标，是无法实现了。因为这篇讨论实行盐引制度的文章，已经得到了柳泰时的关注。

　　那就至少争取从柳泰时这得到点肯定吧。

　　陈良心里打算道。

　　他面前，柳泰时在接过文章后笑了笑，明白陈良这话的用意：他无非是作为出题者，是想从自己这得到点肯定。

　　“你题目出得很不错，贴近天下时事，足可见你平时也是个对天下时局有心的人。”

　　柳泰时点头道，目光已然移到答卷上。

　　考生姓名，沈瑛。

　　这几个字一下跃入他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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