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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等
阿福这句评价一出口,日月湖下的歌声就停了,接着夜风就听见了柒女和十二卿有些张狂的笑声。
柒女笑得最大声,好不容易在九相的骂骂咧咧中止了笑,又拖着媚音道:“小孩子真是慧眼如炬。”
“哈哈哈哈九相,就说你哄那些莺莺燕燕的招数上不了台面吧。”
“十二,你他娘的少跟着落井下石!老子在苍云顶醉酒高歌的时候你小子还没出生呢!”
“……”
他们在下面吵吵嚷嚷个不停,夜风就站在湖边干笑着听,没好意思插口。
说实话,九相唱歌并不难听,甚至可以说相当的不错。毕竟,他成天挂在嘴上的那些过往风光并不是虚言。想不通这破小孩怎么想的,竟然这么说!唉,估计九相又要拿这件事当借口好好讹她一顿酒了。
夜风正想得出神,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了拽。她低头一看,阿福仰着小脸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话:“姐姐,我娘唱歌特别好听。”
夜风神情缓了些,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脑袋。
“比他唱得好听。”
她手上动作顿住了,笑容又生生僵在脸上。
好小子,真会说话。
她看着复又安静下来,没有一点涟漪的湖面,正飞快思考着说点什么挽回一下局面,就听见阿福又开口了。
“比其他任何人都好听,我娘是世上唱歌最好听的人。”
……到底是个孩子啊。
“嗯,我信。”
“有人来了,十四。”
湖下的人没再吵闹,九相只是提醒了她这一句就没了动静。夜风明白他们的意思,不想让旁人发现他们的存在,便就地捡了块石头往湖里扔。
“阿福,我们继续打水漂好不好啊?”
湖中的涟漪一点点扩散,还没彻底抹去踪迹,夜风就在其中看到了来人模糊的倒影。
她抢在阿福之前开口:“过来阿福,湖边危险。”
阿福拖着调子应声:“娘。”
夜风回过头去看,阿福口中的娘确实好看,就是面色冷冷的,眉尖总是微微蹙着,看上去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清冷美人。她低着头认真地给阿福理着衣裳,摸摸他的脸,又捂捂手,关切地不停问“冷不冷”。
她就站在一边看,一时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她没有娘,但她有师父。
华枝也常常这样冷着一张脸跟她说话,就是动作没有泠夕这么关切,只在言语间偶尔流露出些许关心。
“小姑娘,你是?”
夜风没想到泠夕突然问她,一时间有些没反应上来。她倒是想过自己要怎么称呼泠夕,叫夫人?叫姑娘?虽然这些称呼好像都不太合适。但她从没想过要怎样介绍自己,毕竟在天境,她没有这样的机会。没人在乎,也没人会问。她每日打交道的都是自己认识的和见不惯自己的,哪里需要做介绍。
好在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她太久,因为阿福替她做了回答——
“娘,她是带我听湖里的鬼唱歌的姐姐。”
泠夕有些疑惑:“鬼?”
夜风:“……”
完了,忘了这茬了!阿福说过自己的娘能看见鬼,这下完蛋了,湖下的九相他们要被发现了……
怎么办啊?远程传音让他们快点跑?不行啊,跑哪去啊?再说他们也跑不了。
这下彻底完了。
“鬼?”
泠夕盯着夜风,像是为了确认似的又问了一遍。
“哈哈。”夜风干笑两声,嘴里含糊不清地开始糊弄:“我……瞎编哄他的……哈哈。”
“不是的!娘,她没骗我!”
泠夕皱着眉看了眼阿福,又看了眼夜风,最后目光落在了她身后毫无波澜的湖面上。
“死水啊?”
“……嗯对,死水。”
风在上面轻轻落足,却没留下任何踪迹。
“死水尚有微澜,这湖面怎么一点波浪都没有……”
她边说着边走近,一直走到日月湖边凑近去看。
夜风攥着的手掌又紧了紧,掌心直冒汗。
怎么办?
如果她看到了,定然会告诉龙渊,得想想怎么劝龙将军不把这件事外传……虽说她跟龙渊关系不错,但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这件事太大了,很难确定他会在天境和自己的交情之间怎样做取舍。
……难道要拿他儿子的存在做威胁吗?
她不想走到那一步,可若是真的没有办法的话……
“湖里什么也没有。”
“什么?”阿福也凑上来。
泠夕把他往后拉了拉,“小心,别掉湖里了。”
“可是,是真的呀。我还听湖里的鬼唱歌了,他唱得可难听了。”
“可就是没有。”泠夕笑着摸他的脑袋,“忘了爹爹说的了吗?这湖里啊,装的是日月,所以叫日月湖。神仙们怎么会在这么神圣的地方养小鬼呢?小鬼啊,都在黑漆漆的地方,要娘亲挑着灯笼才看得见抓得着。这里没有小鬼。”
阿福还是有点将信将疑。
其实别说是阿福了,连夜风本人也很奇怪。
没有鬼?她怎么会这么说?她能确定九相他们离不开湖下。
那是为什么呢?
是九相他们动了手脚?是阿福的娘好心隐瞒?还是……她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她真的看得见鬼魂吗?
“你是流光境的守神幻灵吧。”
泠夕笑了笑,显得没那么冷冰冰了,“他提起过。是个可怜孩子。”
夜风明白她口中的他指的是龙渊,但还是对“孩子”这个描述不由得怔了一下。
没人把她当孩子。
“虽然生来就是神,就是这一副十六七岁的模样,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夜风不知道泠夕想到了什么,只看到她眸光有些闪动。
“孩子……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那日的最后,龙渊匆匆赶来。他向夜风道了谢,就和泠夕坐在流光境中央的那棵神树下说话。
“怎么样?”
泠夕看着远处和夜风打闹的阿福,“他怎么说?没刁难你吧?”
龙渊摇摇头,没抬头看她,“他还是坚持要起兵。”
华枝来到天境后不久,龙阙曾离开过天境一段时间。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什么事,再回来后整个人就变得十分反常。每日举止奇怪不说,还总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也不再插手天境诸多事宜,一直到了近日,才重又开始做决策。
龙阙的第一个决定是——
灭了华家。
“日子就定在最近,领兵的人……是我。”
龙渊说得越来越慢,他观察着泠夕的神色,还想着做些挽回,“不过你别太担心,主将是我,副将是望尘。我都想好了,你提前跟华谷主打个招呼,你们都迁到殇家那边去,避避风头。到时候回禀时就说我们用天火烧了华家,片甲不留,尸骨无存。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
他能看出泠夕很不安,她随手揪着脚边的草,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些被她揪碎的杂草碎片上。
“你告诉过我那个司命的预言,他会杀了你们所有人的。包括你。”
泠夕最后三个字说得很慢。
“……可他毕竟是我弟弟。”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她没忍住轻笑一声。
弟弟。
龙渊永远这么说。
泠夕有时候真想抓着他的肩膀狠狠质问:你把他当弟弟,他真的拿你当兄长吗?
可最后这些话在心里翻炒几遍,却只变成了一句无奈的评价:傻子。
“我有一个更好的想法。”
“什么?”
泠夕笑着看向龙渊的眼睛,盯着其中自己的倒影挣扎了好久,终于说出了口:“要不你带我走吧?”
龙渊没立马回答,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带我走吧。你不当天境这个憋屈的大将军了,我呢,也不当提着灯笼的烛娘了,咱们带着阿福,远走高飞。随便什么方向,随便去哪,你带我走,就现在。只要你答应,现在,我可以什么也不要地跟你走。”
龙渊一字不漏地听清了,可他还是没有回答。
泠夕看着他,笑意一点点淡下来。她听着远处阿福的笑声,看着眼前人被风吹得飘动的发梢,突然觉得他们之间隔了好远好远的距离。隔了隆冬夜里的寒风,隔了他们相遇时在面前穿过的那么多鬼魂。还是太远了啊。
可她还在等。
一直等到寒风落进雪堆,天亮鬼魂散尽,才等来一句简短的回答:“对不起,再等等。”
“好。”泠夕挂着没有温度的笑容答应,“我等。”
心里却觉得怎么也等不到了。
夜风离得远,没听见他们的谈话,只是后来在旁人的闲谈里听说了龙渊带兵灭了华家的消息。
“师父!你听说了吗?华家……的事。”
夜风匆匆闯进岚云殿的那处小院,门刚急急忙忙闭上就开口问华枝。
相比她的关心与匆忙,那个穿着绛紫衣裙的女人却显得毫无波澜,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继续浇着开得正艳的花。
“不是说了,你没什么事不要上界吗幻灵?”
“师父你已经听说了?”
华枝终于抬头看她一眼,“安心在流光境待着,不要掺和这些烂事。”
夜风不理解,追问道:“可是师父你就不担心吗?我听说死了好多人——”
华枝打断她:“你活着就行。”
有时候夜风真的很难理解她的师父。她冷漠又无情,好像对这世上一切事情都不关心,不论是生死还是祸缘。
就连竹羽,也只能每日多收获她的一句不带感情的“来了”。
华枝对她说过的最多的字大概就是“等”了。
“等着。”
“再等等。”
“别急,等。”
夜风也问过她:“你在等什么师父?”
华枝拖着足以曳地的衣摆看了她一眼,又转身走向另一片花田。她看着紫红色的花,说:“等死。”
夜风没敢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她动作。她捏着一朵花的花瓣,轻轻地扯下来,“日月全被锁在那湖里了,这花长得一点也不好。”
华枝回头看向她,“这天境人人都在等死,可你想活着。”
她盯着夜风细细打量, “下界吧幻灵,别在这待着。这破地方的繁华,只不过是一群有罪的人抱团取暖所营造的假象。”
夜风于是大部分时间在流光境待着,有时回天境看看师父。但她其实也去不了其他地方。
那天之后,九相他们没再回应过她。阿福也没再来找过她,大概是这里对他确实没什么吸引力吧。
日子过得不算有趣,无聊时她就只能干坐着发呆。
师父说的也许是对的。
她等来了华家被灭,也等来了竹叶青的死亡。
司命叶晓光的预言正在一点点应验。
华枝说:“还要等。”
于是时隔多年,夜风又等到了。她又见到了阿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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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过了这么久才回来(砰砰砰,磕三个响头)
阳康之后重新码字的时候,看到“阿福”这个名字,突然就想到了《成龙历险记》里那个“乌鸦坐飞机”的阿福,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对不起,我忏悔)
话说要不要改啊,改成福儿(?)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