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风逝

　　那星穴中原来是一条狭长的隧道。

　　甘微在书上读到过星体晶核的事，说星体晶核在储灵台上，储灵台四周有无数的星穴，这星穴通星体圣物的支脉，将星体晶核的灵流不断通过支脉送往星体各处。

　　而上清境的星体圣物就是这株圣樱树。所以，这木髓地宫储灵台四周的星穴都是通往圣樱树的无数支脉的。

　　那星穴中又怎么会有如此狭长的隧道？难道这里本就是圣樱树的支脉，她们要往上清境的深处走去。

　　甘微正在思索之既，口中却突然被人塞了一颗果子。有些酸涩，她还未来得及咀嚼，就被幽璃伸手逼着咽了下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

　　“别怕，玄冥果，是保护你的东西。”

　　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漆黑一片。紧接着，甘微感受到，周身传来一股强大的负压。那枚吞下的果子，仿佛在她心脏处扎了一刀，浑身传来剧烈的阵痛。随后，整个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她的意识开始涣散，最后，了无知觉。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看到她在一个黑色的宫殿之中。周围的一切都是压抑的黑色，她躺在黑色的床榻之上，内心觉得惶恐又压抑。

　　有人进来，她赶忙闭上了眼睛。

　　“母上大人，你带她来做什么？她不过是重华宫的弟子而已。我们要的是灵渺。”

　　“带她来，有大用。要让灵渺过来，还需她帮忙。”

　　“她服食一颗玄冥果，撑不了多少时日。凡人之躯，食用多了，终会反噬的。”

　　“我自然知道。如此，让她永远活在这里，岂不是更好。我看她姿色不错，等交待她的事办完了，我带她过来，给你纳个后宫，可好。”

　　“此事再议，先把灵渺带过来吧。”

　　“雄歧我儿，果然合我心意。”

　　脚步声再次响起，那声音幽沉的男子好像出去了。但那女子还在。

　　幽璃用手轻触甘微的脉搏，侧目凝神。

　　“吃个玄冥果，就昏过去了，这上清境大弟子的修为，也忒不济了些。”

　　幽璃边诊脉，边轻声嘟囔着。

　　躺在床上的甘微，如坐针毡，不敢动弹。

　　她早就醒了，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原来，这个声音幽沉阴侧的男子是幽璃的儿子，叫雄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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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仿佛十分漫长。

　　早晨的时候，她在碧华楼醒来。看来是幽璃把她送回来了。

　　她不知道昨夜幽璃把她带到了哪里，那个地方感觉压抑非常，跟重华宫完全不一样。隧道如果是圣樱树的支脉，应该是通往下尘界的地方，可是为什么竟然和书上写的下尘界完全不一样。反倒像是另外一个世界，那里对她来说，连光都没有，黑暗又压抑。昨夜不知幽璃在隧道中给自己吃了什么东西，此刻她感觉周身痛极了，仿佛浑身的肌肉被解体了，又重新拼接起来一般。

　　户外的阳光从窗柩的缝隙里照耀进来，甘微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色，感觉自己活了过来。昨夜的感觉真的生不如死，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可以确定是，他们是母子，对于灵渺有所图。看来，灵渺才是他们的目标，自己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后来的事，她记不清了，她醒的片刻，只听到幽璃和雄歧的对话。她闭着眼睛，也没有看清这个叫雄歧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后来，她又沉沉睡去，醒来就已经在碧华楼了。

　　甘微伸出手，抚摸着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看到阳光的感觉真好，仿佛重生一般。

　　阳光从她的指尖缝隙略过，留下淡淡的光晕。当她把指缝缩得小些，就能看到七彩的光环。

　　她反复打量着阳光下自己的纤纤玉指，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的手好像有些透明，阳光似乎可以穿透她。虽然还是有实质的，但是，却比之前的颜色淡了许多。

　　她是魂淡了吗？

　　听说，入冥幽的人，魂会变淡。

　　难道，昨夜她通过隧道到达的地方，竟然是冥幽？

　　可是，她分明听到，幽璃给她吃了玄冥果。

　　是了，如果是不吃玄冥果，直接去，可能会湮灭，又怎会是魂淡这么简单。

　　看来，书上说服用玄冥果可入冥幽的话，确实是真的。只是这玄冥果也并没有说的那么玄，可以久住冥幽，于人来说，总有几分伤害，眼前自己这魂淡之症，恐怕就是这玄冥果造成的。

　　那夜后，幽璃没有再找过她。她休息了两日，好了许多，精力也大抵恢复从前了。

　　空闲的时候，她依然会去万仙冢去守着华清的衣冠冢。

　　直到那天，她看到了真正的华清来找她。

　　她感觉灵魂都出窍了。明明已经去世的人，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和过去一模一样，一样的神情，一样的身量，一样的语气。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的华清。

　　直到她反复追问，才知道，原来，当初的小师弟就是从前的大师兄。他的容貌被丹药掩去了，身形也被缩小了。而湛卢出世，他丢失的记忆恢复了，也包括他曾经的容貌和身形。

　　原来是师父一直在骗她？

　　她那么爱华清，费尽心机凝聚他的元神，交给师父。师父却偷梁换柱，偷偷救活了华清改换容貌，也不告诉她。

　　真当她是外人吗？

　　一夜的酣睡，早晨晨光熹微，琴鸟在窗外长鸣。灵渺从梦中醒来。她望着凌乱的床铺，想起昨夜的风，恍惚记得自己半夜起来，冷风呼啸。后来就什么读不记得了。再醒来时，天已大亮，夜半的寒冷不见踪迹，反倒是被褥里透来层层的温暖。她抬头看，窗户也是关着的。

　　可能是做了个梦，估计是又想看到梦中那个人，在迷雾里追逐，才会做那么冰凉凄冷的梦。

　　灵渺伸了伸懒腰，看到床边放着一把通体沉黑泛着墨绿色暗芒的宝剑，剑柄上刻着“湛卢”二字。

　　湛卢剑？

　　这名字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摸着冰凉的剑身，不觉得刺骨，却感到一种熟悉的温润之感。

　　这是哪里来的？怎么会在自己身边。

　　华清到的时候，正看到灵渺满脸疑惑地打量着手里的湛卢剑。那神色，充满好奇和不解。

　　“你醒了？”

　　“嗯。师兄，这剑是哪里来的？是你送我的吗？”

　　闻言，华清哭笑不得。这孩子，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生扛了万钧雷霆之击，才拿到了这极品神器湛卢剑。此刻，竟然来问自己是从哪里来的？难道，前日的种种，她都忘记了吗？

　　“这湛卢剑是你自己取来的，你受了万钧雷霆之击，让湛卢破土出世。这以后就是你的佩剑了。”

　　灵渺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自己这术法学得稀松平常，灵力低微，竟然能扛得下万钧雷霆之力，华清师兄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华清为灵渺探了脉息，见她已无大碍，才放心下来。

　　这几日的久樱长老，比之前看着更加疲惫不堪。华清很是担心，却也无可奈何。他问过师父，但是师父却只摇头不语。他闲暇时，仍去藏书阁翻阅典籍，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治疗师父的疾病。但是始终一无所获。

　　有太多奇怪的事，他需要弄明白。

　　他的脑子乱极了，却又不知该找谁来帮自己。

　　华清独自一个人冥思苦想着，试图把所有的线头都串起来，却始终徒劳无果。

　　灵渺的是霜华剑法，突然出现的湛卢剑，万钧雷霆。

　　那个半夜来到灵渺房中的神秘女人，她到底有没有对灵渺做什么？虽然灵渺的状态不像有问题，但是，他始终有些担心。

　　还有甘微，那日，他看她明明有些魂淡，这几日也是。她虽和从前一样，但是总觉得仿佛要淡一些，似乎被什么影响了。跟重华宫其他人相比，色泽确实淡了许多，有一点透明。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父也是，那个神秘的女人，师父也认识。而且，在甘微面前，提到她时，甘微的神情，明显是知道的。既然她和师父都认识那个女人，那……

　　还有那个神秘的红色星穴，之前，他明明看到甘微跳进里面消失了，而第二日，她却看到甘微从碧华楼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己沉睡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显得扑朔迷离。

　　华清去见了师父，师父让他勤加修炼，带着灵渺一起。自己风烛残年，不久，重华宫的事物都要全权交到他手上。

　　华清只好收起其他思绪，潜心修炼。

　　他的霜华剑法才练到第五式，天光破晓。第六式，孤雁长鸣，他见到灵渺舞过，出神入化。但是，后来灵渺引动雷劫，昏了过去，他就没再顾得上去参悟了。

　　近日，灵渺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又寻到了湛卢剑，正好同她一起练霜华剑法。

　　华清一柄银色的洛神，灵渺一柄墨绿色的湛卢，两柄剑，两个人，在樱花林中，上下翻飞。

　　一个清癯飘逸的青蓝色衣衫，一个一袭红色衣裙。在漫天粉雪纷飞的樱花林中，一来一回，如两只蛱蝶，翩跹起舞。

　　湛卢的晶莹的冰蓝色光华，像一道流瀑，将漫天的粉雪劈开一道裂痕，时空仿佛静止。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消融了，只有碧蓝色天幕下的红衣少女，寂静立于天地之间。

　　明明是春日，可是，华清却觉得瑟瑟风冷。仿佛漫天白雪覆盖了一切。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眼前的少女，置身一片白茫茫的雪色之中。红衣烈烈，周围的一切寂静无声。她仿佛开辟天地的神明，望着自己亲手创造的世界。眼眸中充满了登临绝顶的寂寥，那孤独的神色，让他觉得心头一痛。

　　她的心中，果然空无一物，如这漫天霜雪吗？

　　哪怕韶华千里，哪怕炫彩平生，在她心中，也终究留不下一点痕迹。只如这漫天霜雪，落了白茫茫一地，真干净？

　　华清望着眼前的少女，雾华遥遥，平沙落雁，行云流水，云消雨霁，天光破晓，孤雁长鸣……
　　而后，层峦万里，空寂无人。
　　一曲孤声，曲高和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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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天寂寂

　　四野无人

　　九曲回环，肝肠寸断

　　霜天寂寂

　　满目繁华，一曲终了，叶落归根

　　一套霜华剑法，满目白雪苍茫

　　天地寂然，凄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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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清不知这霜华剑法，竟然如此的寂寥无人，万物皆空……
　　一时间，心中大恸……

　　师父为何让他学这套剑法，而灵渺又为何如此纯熟。

　　这霜华剑法，仿佛为她而创，在无尽霜华之中，湛卢如冰刃，破空而来……

　　霜华、湛卢、灵渺……

　　他被这霜华剑法强大的威压，带入了另外一个时空之中。

　　那里，空无一物，漆黑一片，而灵渺灼灼红衣，在一片漆黑之中。

　　满世界，霜雪飘落，凄冷而又冰凉。

　　亦如眼前少女的眸色，满目空澈，仿佛不含一物，又悲情四溢，包罗万象。

　　那样的她，神圣而又孤冷。

　　亦如这漫天霜华，无风而落，寂寥满天。

　　亘古的黑暗宁静之中，那红衣少女手握佩剑，向太虚空洞的虚无飞去。

　　她的身影渐渐变得明亮，如更古的日光，绽放出无尽的光辉来。

　　在更古的长夜之中，灼灼光华，璀璨耀眼。

　　让这无尽的长夜变成璀璨的黎明，眼前的一切，光芒万丈，从那红衣少女四周激射而出。

　　灼灼红日，亘古长明。

　　他华清的心，何曾如此寂寥，如此痛苦……
　　爱而不得，却无所得，亦无所失……

　　满心的空洞，像一只手，扯得他五脏六腑都是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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