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太】生花

　　“不对。太久了。”身着袈裟的男人坐在鸢眼咒灵对面，忽然开口说道。
　　“什么太久了？”
　　“别装傻充愣了吧。”夏油杰紧紧地注视着他，“我需要一点作为同盟的诚意。”
　　“见面礼明明上次就给了，这位先生你也太贪得无厌了。”太宰治靠到椅背上，寻找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算了，谁让我心地善良呢？”
　　“的确太久了。”
　　五条悟重伤休养的时间，脱离他们掌控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作为现今咒术界拥有反转术式的唯三之一，无论怎样濒临死亡的伤势按理说也该是一瞬间便可治愈的小伤。但五条悟的踪迹整整消失了五天，连最神出鬼没的眼也没能找到——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夏油杰先生。”
　　夏油杰一笑：“我亲爱的盟友，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呢？”
　　“最优的方案当然是我去。”太宰治摊开手掌，叹了一口气，“可是很不巧。我现在应该还在咒术界的特危通缉名单里。你的打算落空了呢。”
　　“那么，除此之外还有谁可以呢？能够近距离接触东京校众人还能够不被发现，最好是一个即使被发现也不会让人认真起来的家伙。”太宰治一本正经地分析道，“比如——一个死人。”
　　“我想你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太宰治站起身，拢过风衣外套夹在臂弯处，头也没回：“今天的会面就到此为止吧，再继续下去也之会是浪费时间。”
　　“我要去入水了。”他推开玻璃门，侧过脸来，店门口挂着的风铃响了一声，“我讨厌试探的戏码。”

　　你最好稍微收敛一下那近乎明目张胆的野心，让我能够勉强接受你拥有参与接下来的淘汰游戏的资格。
　　可供选择的人有这么多，没有思想的棋子也有这么多。你最好认清自己的位置。在接下来的棋局中，要达成checkmate的结局，我并不是非你不可。
　　我愚蠢的“同伴”。

　　夏油杰端正的五官扭曲了一下：“我想到一个好人选。你们说伏黑甚尔这张牌怎么样？”
　　“合适极了。只是可惜了，我原本想更晚些再放出来的。”他注视着那只风铃，纯黑的瞳孔叫人不寒而栗，“这个太宰治看起来并不是个很好的同盟者。”
　　他在诱导我，诱导我打出这张牌。
　　“那就不要了，我有你们就够了。”他对着其他在坐的咒灵们说，“至于他么。”
　　“你们说，要是人物对象不明不白地死了，还不是死在接受任务的执行者手里，五条悟作为本该拔除特级咒灵的特级术师，将会遇到上层怎样程度的束缚呢？”男人的嘴角拉出一条弧线。

　　呼——
　　悬挂在门框上的风铃忽然碎了，玻璃碎片洒落在半空中，将阳光折射出了不一样的颜色。
　　山雨欲来。

　　嘎吱——
　　电车缓缓驶入站台，摇晃几下终于停稳了。闸门缓缓打开，高挑的男人迈出一步——
　　黑色的皮鞋衬着漂亮的踝骨，终于踏上了这片土地。
　　这片属于横滨的土地。

　　五条悟站在大楼下，借着眼罩的遮挡放肆地打量着这栋楼。目测超过百米，太宰要是想尝试自由落体的话，肯定是个不错的选择。但现在还不行。他想着，终于推开了商务大楼的大门。漆黑的帐在他身后合上，整座大楼里的人早已被各种理由疏散开。
　　嘀哒——
　　水珠落下的声音在静悄悄的环境里被无限放大，径直传入五条悟的耳朵里。
　　又一个生得领域，在五条悟踏入这里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形成了。
　　但现在还不行。上层也好，咒术界也罢，都太混乱了。五条悟插着兜，慢慢向生得领域深处走去。还远远没到可以放松下来的时候，可没那么多闲情逸致可供他们挥霍。
　　他仰起头，透过老式的环形楼梯，一直望向楼顶。雪白的墙面上突兀地站着一个人，浑身都是灰的，倒立在天花板上。五条悟静静看着，六眼跨越了近百米的距离，看到了一双蓝色的眼睛。
　　那是对方身上唯一的亮色。

　　就让我好好看看。你究竟想让我看到什么？太宰治处心积虑让五条悟接下的任务里，究竟藏了多少秘密，才能让充当着伪装者的太宰治撕开棋局，明确地发出第一次指令。
　　五条悟呼出一口气，下一秒便出现在楼顶。你还背着我藏着些什么？最强的咒术师即使面对着上层的各种刁难也从来没有那么生气过。他怒火中烧地想。一拳挥出去，覆盖在无下限表面的咒力生生被拖拽出了残影。
　　太宰治——你这个满嘴谎话，玩弄别人真心的混蛋！
　　那发泄似的一拳传过了有着蓝色眼睛的男人，落在了空处。
　　五条悟挑起眉，微微歪了一点头。黑色眼罩被他无情地丢弃，在空中几经沉浮，终于落在了地上。
　　六眼迅速地传来大量信息，不堪重负的大脑细胞在反转术式的作用下迅速愈合。短短数秒之内，对方体内怪异的咒力波动已经全部映进了五条悟道眼睛里。
　　这就是六眼，五条悟与生俱来的术式。

　　它太过强悍了，强悍到在很久之前曾给他带来过太多困扰。五条悟幼时生长在五条家的时候就曾经无比厌恶过它。那时他的情绪总是淡淡的，稀缺到所有人在称呼他“神子”的同时又不禁感叹这孩子是否真的是上苍派来的使徒。但这毕竟是没办法的。因为拥有六眼的神子和普通人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所看到的一切只有流动的枯燥数据和跳跃的咒力波动。它们无处不在。
　　天是蓝的，五条悟的眼睛也是。但他不能理解。颜色是种概念，在六眼的世界里只是一点细微的区别而已。从来没能在镜子中看见过自己的人连给他带来这一切的眼睛是什么样的都不能理解，又该如何辨别那过于抽象的颜色？
　　神子想要成为人很难。他花了多久来理解一个个在他看来没有分别的概念，认识了颜色，看清了自己；他花了多久的时间养出了骄纵的少爷脾气，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咒术高专；他又花了多久才学会与给他带来巨大负担的六眼共处，才挨过那些被其折磨的日日夜夜。没有人知道。
　　就在这无人知晓的十七年里，神的信徒蜕去了双翼，舍弃了神性，费尽心思为自己编织了一套人类的皮囊，这才走进了人间。代价是近乎永远难以得见天日的双目，与缠绕全身的锁链。

　　却还有人想逼他重新走上神的祭坛。
　　祭品是夏油杰，祭品是天内理子。
　　他们手拉着手，跳起了祭祀专用的舞蹈，在等待着神子的现世。教徒们在祭坛之下高举双臂，一起狂热地祷告，祈求上天降下恩泽，将神之子赐往人间。
　　五条悟就被架在祭坛上，人的身躯容纳不下神的灵魂，属于神灵的面目就从碎裂的面具之后露出来。他这才如梦初醒地想。

　　——祭品是五条悟。
　　祭品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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