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唳长陆

　　小道人自然不肯袖手旁观，他迅速安排道：“林老爷，您还是等官府的人来再出去交涉，咱们现在还是看看外面可有幸存者。”

　　此言正合小麻雀意，他二人率先出门，见外头确无异样，这才示意几人，小道人蹲下身来查看倒地的家仆，发现那人脸面虽然淤紫，但仍有气息，于是忙呼吉祥前来。

　　吉祥翻看那人眼皮、口舌，随后嘱咐道：“师弟，我需要昨日燃火之物，这样我才能知道到底是何物燃有毒烟。”

　　小麻雀和小道人当机立断，翻出院墙，却发现外头空荡荡的，只余被熏黑的墙面和一个个柴火堆，小麻雀用陶罐子装了一罐子柴木灰，回去送给吉祥查验。

　　吉祥仔细验过后，说道：“这是闭憩草，现在不常见了，这草叶茎修长，主要生于极阴之地，花开之后采摘致于香油中浸泡七日，再于婴浆中浸泡七日，之后编成一绺，单独可燃数日，置于柴火垛上，可释毒烟。”

　　“可有解法？”林老爷询问道。

　　吉祥点点头：“有毒自然就有解药，只不过闭憩草之毒需用鲜闭憩草熬水，水汽可解其毒。”

　　这下众人犯了难，之前从未听闻过闭憩草，更遑论去找了。

　　小道人初下山时曾见过闭憩草，那是一个经历战乱的荒村，整个村子上生长着茂密的闭憩草，当时他心有戚戚，这儿定然尸骨遍地，血流成河，才生长如此茂盛的闭憩草。

　　“我立马去药铺买。”林老爷起身，握着长枪就要出门。

　　吉祥拦住他：“此草罕有，且它害处比用处大，怕是没有药铺收它。”

　　“总好过在这眼睁睁看着我府上的人送命，吉祥，我请你务必多拖延这些人的性命。”林老爷说道，昔日他不曾轻易舍弃自己的兵丁，如今他也不肯放弃这些家丁。

　　吉祥深受感动，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小麻雀几人已经从府上又抬了不少尚存气息的人。他看着眼前这些卧地不起的人，只好将所剩不多的避毒丸全都用水冲化，拿着筷子蘸了药汁点在昏迷之人的舌尖，说道：“我只能做到这些，你们都过来搭把手，每隔一柱香，蘸了药汁点在他们的舌尖上，这药有毒，要仔细些。”

　　“这不过是拖延之术，最主要还是找到闭憩草，你们去坟地找找看，这草叶修长，长满绒刺，叶脉呈紫红色，开黄色米粒大小的花，记住采摘开花的闭憩草，未开花的，赶紧毁掉。”吉祥说道，这是他为数不多极为厌恶的植物之一，如今在他看来，无医效却有剧毒的植物，只会成为害人的工具。

　　林老爷当即吩咐管家带着两人去庄子上找人手，人多力量大，希望能早点找到闭憩草。

　　这边安排妥当之后，小麻雀突然问道：“老爷子，你说昨儿便派人去请官差，怎么到这时候还未来。”

　　林老爷曾是统领三军的将军，即便请辞还家，余威还在，官府自然不敢怠慢，这都一天一夜过去了，官兵还未来，只怕送信的人出了什么差错，如果真如此，怕是他林府上下都被人盯在眼中了。

　　“事不宜迟，老爷子您还请在府中坐镇，我和陆兄去婴儿庙探探究竟，另外我们刚出去寻草木灰时，外头村民都散了，府上暂时安全，但也要做好严守措施，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小麻雀劝道。

　　林老爷点点头，此刻还有这么多性命垂危的人，他自然不会鲁莽行事。

　　小道人和小麻雀一路直奔婴儿庙，还未走近，就听见人声鼎沸，好似在呼喊什么“烧死他、烧死他”。

　　他二人对视一眼，暗自埋怨这些村民又在出什么幺蛾子，忙蹑手蹑脚靠近，从婴儿庙后方翻上屋顶，匍匐着探看下面的情形。

　　只见庙前，立着一棵圆木桩，上头绑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人，他周遭围了许多柴火，外围一群形色愤慨的人，领头的几个壮汉手里拿着火把。

　　小麻雀仔细辨认后，才发现被绑住的正是那位老者。

　　那老者吐出一口鲜血，含糊不清的说道：“是我使的妖法，你们的孩子都是我害的，跟林府无关。”

　　有妇人恶狠狠的朝他丢了块石头，声嘶力竭道：“你为什么害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还我小孙儿命来。”

　　另有人高喝：“我的孩子，可怜他黄泉路上孤苦，我要杀了你。”

　　而老者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话。

　　原来他说的想法子就是这样，自己出头顶下所有。

　　“若真是你，你为何独独不害林家？”不知是谁喊出一句。

　　“他定是看我们无权无势好欺负，所以才来祸害我们。”

　　这时候其中一位妇人再也忍不住悲痛，夺过火把，用力扔到火堆上。干柴细枝易燃，片刻火星子就越燎越大。

　　小麻雀忙喊：“快救人。”

　　小道人飞身而下，单脚立在木桩上，抽出软剑，左右横扫，凌然的剑气瞬灭了火点，随后他又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几个扫堂腿把围在老者身边的柴堆给踢散，整个人横在村民和老者之间。

　　小麻雀攀着房檐落下，忙抽出匕首割断捆缚老者的绳索，扶住奄奄一息的老者。

　　这时候人群中有一位高大的汉子挤上前来喊道：“他俩是林家的人，此事和林家逃脱不了干系。”

　　老者眼神瞥向汉子，在小麻雀耳边虚弱道：“是他，鸡蛋。”

　　随即晕厥过去。

　　小道人有心辩驳，但这些愤怒疯狂的人已经听不下任何言语，纷纷将手中的火把扔了过来，高喝道：“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小道人手忙脚乱的踢开火把，又害怕伤到这些村民，颇有些束手束脚，小麻雀见他施展不开，对方人多势众，怕是讨不了便宜，于是立马拽着小道人说道：“陆兄，先撤。”

　　小道人点点头，打头阵，劈开一条路，护着二人闯出去，等逃脱众人追击之后，这才敢歇下喘口气。

　　小麻雀苦笑摇摇头，只怕那伙人回过神又要来林府找麻烦了。

　　回到林府，小麻雀忙请吉祥给老者医治。

　　林老爷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麻雀把事情经过告知后，恰逢老者悠悠转醒，林老爷抱拳致谢道：“不知阁下为何舍命救我林府？”

　　老者撇过头不去看他，兀自嘴硬：“本来就是我做的。”

　　小麻雀看着这个混身伤痕的倔老头，哭笑不得，开口道：“老人家，您还不说实话？林老爷，您仔细瞧瞧，这位可是您林氏故人啊！”

　　林老爷蹙眉，不可置信的打量着老者，目光定在他残缺了一角的右耳上，随后颤颤巍巍的询问道：“你，你是华信？”

　　老者闭目不肯相对，眼角却落下一滴血泪，嘴角颤动，竭力忍着。

　　“我还以为，你，你既然就在此地，为何不来寻我？”林老爷没想到还能遇见故人，激动混杂喜悦，想起那战乱年代，互相扶持的过往，眼角已有些湿润。

　　老者这才哽咽出声：“你用性命换来的富贵，我怎可贪享。”

　　林老爷一怒，碍于他伤势，只好一掌重重擂到榻上，摇头说道：“你我可是亲人啊，当初若非你救我一命，我又哪来如今的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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