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远渡
章绪焱轻哼,不信她有这般胆量敢给自己下什么媚药或毒药。
江沚汀慢慢走开,她知道自己若是一直待在这里他必不会喝汤的。
章绪焱还是谨慎地嗅了嗅汤,只有鸡汤醇厚的香气顺着白烟袅袅地升起,蜿蜒着爬到他鼻子里,诱惑着味蕾,勾起人最原始的食欲。
章绪焱一连数日都喝得江沚汀亲手煲的汤。
嫁为他人妇,洗手作羹汤。
江沚汀见他一滴不剩地喝完也很是欢喜,继续给他做其他式样的汤。
***
数日后,江沚汀切肉时有些心不在焉,手被刀划破了。章母吩咐人煲好汤让江沚汀送到章绪焱书案上。
章绪焱看着案几上香醇的汤,一饮而尽。
喝完却发觉哪里不对,起先燥热难忍,从小腹涌起一股邪火,逐渐烧至四肢百骸,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要清凉、要放纵、要巫山云雨。
该死!这恶毒的女人,敢给丈夫下药!秦楼楚馆的东西,也被用到自己身上了!!为达要孩子的目的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他双目赤红,尽力抑制着渐渐粗喘的呼吸。
他朝门外吼道,快传医生!
江沚汀闻声推门进来,见他这样一番情态吓了一跳,忙慌张地赶上前,“你怎么了?”
“滚!”章绪焱咬牙切齿,大脑被欲望涨得生疼,面前的江沚汀幻化成白嫱薇的音容笑貌,他一时恍惚。
江沚汀怔了怔,见他状态实在不对,忙奔出去叫医生。
章绪焱反应过来了眼前人非心上人,却不想放她走,大家族里传出这种事可是跌份的,倒不如遂了她的愿!
他旋身拦住她,铁钳般的双臂挟制住她的腰身,“装腔作势?你还真贱!不惜丢了闺秀的脸面也要给丈夫下媚药!”
江沚汀一懵,大脑登时空白。她欲解释,话音却淹没在他狂风骤雨般的吻中,她不会换气,快要被这吻给憋死了,大脑也有些缺氧。
芙蓉帐暖,春宵一度。
江沚汀紧咬牙关,受不住时就咬他肩膀,半声也未曾吭过,一丝都不曾溢出牙关。
章绪焱恼她这副死气沉沉忍辱负重的样子,像案板上的肉、砧板上的鱼,任人予取予求。若不是自己,她会不会这样也不反抗?章绪焱登时索然无味。
江沚汀昏睡过去时,附在章绪焱耳畔喃喃轻语,“不是我……”
章绪焱半身一僵,眼露异色,望向颈侧面色苍白乌发如瀑的她,神色复杂。
他不自然地挪了挪臂膀,仰躺着。
她总是这样不反抗地承受着自己施加给她的痛苦,受着三纲五常的压迫只知道以夫为纲。没有个性的温吞性子,典型的下里巴人,他看见就心生不喜。
***
早上江沚汀费力地支起身时发现章绪焱破天荒地没离开,而是背对着她坐在桌子前,留给她一个宽阔且结实有力的肩膀。看起来很值得依赖的样子,江沚汀愣了一会儿。
“你怎么没走?”
“昨天的汤,谁给你的?”章绪焱不答反问,语气淡淡,这已是他在江沚汀面前最大的和颜悦色,其实他也大概猜出了在章家谁才能吩咐得了她。
江沚汀也知道瞒不了他,索性大大方方地讲出来,“妈也是好心,你就别跟她老人家计较了。”
“哼,是我妈还是你妈?怎么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话虽这样说,章绪焱还是打算让母亲不要再插手了,借口就是她年纪还太小,过早生孩子对身体不好。
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两个月后,江沚汀有喜了。但自被下药那次后,他没再碰过她。
章绪焱如释重负,终于不用再应付父母了,也不用违心地跟一个不爱的女人履行夫妻间的义务。
对于这个小生命的到来,他还是期待的。除了孩子的母亲不为他所喜之外,一切都刚刚好。
***
此时章绪焱已毕业,老师介绍他去东京的早稻田大学,这一机会千载难逢,他正考虑到东渡日本留学。
自甲午战争后,有志青年纷纷掀起一股留日的热潮。这个曾经跟在中国屁股后面模仿学习的小弟,在不被所有人看好的情况下,黑船事件后同为被殖民地的日本人,经明治维新后狠狠地往老大哥脸上招呼了一巴掌,还宰了老大哥一大笔,赚得盆满钵满。
全世界都大跌眼镜,因此西方列强才更肆无忌惮地欺辱清朝。
中国的百日维新败后,得学日本成功的经验。
章家父母本不支持他留学东洋,而江沚汀柔柔地看着他,绽出一个微笑,云淡风轻地说绪焱你去吧,替我看看日本什么样,回来好告诉我,也让我这个土包子长长见识。
夕阳西下,她沐浴在一片光芒里,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周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章绪焱被灼得眼疼,不知是她的光芒还是正对着夕阳的光芒太刺眼。
家里有仆人和爸妈照看着,放心去吧,给我们国家挣出口气来。
***
章绪焱入东京早稻田大学政治本科学习,师兄是李大钊先生。
巧的是,江沚汀的二哥也在这所大学里读书。
这天,江沚汀收到二哥的一封信,信上除了关心她的近况,还写道章绪焱与一个名叫白嫱薇的女子相交甚密,问她知不知道白嫱薇是章绪焱什么人。
这个相交甚密,很是容易引起人一番遐想。究竟是怎样不一般的朋友,才能让二哥专门写信来问。
这位白小姐,或许就是他口中的人吧?
江沚汀像喝了山西老陈醋一样,心里直冒着酸酸的水泡。她告诫自己应该相信自己的丈夫,他虽然厌恶自己,但还是守丈夫的义务的,章家父母也对他幼时管教甚严,不会出轨的。
可是孕期的女人,更容易胡思乱想易敏感。
公婆见她状态不好,唤章绪焱回来陪陪她。
章绪焱推三阻四,但最终仍急匆匆地坐船回来,此时她也临产。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穿笔挺的西装,她一眼就认出他了——因为他是那一群人里唯一一个露出那样不耐烦的表情的归人。
几月后,江沚汀生了一位儿子,众人大喜,取名为章赴慨,意为奔赴慷慨大义。
***
江沚汀坐完月子后,与章绪焱一同坐船去了日本。
她晕船晕得上吐下泻,章绪焱讥讽她没见识,坐船也能吐得这样厉害。他把她的帕子抽出来扔给她,整了片姜让她含着。
她脸色惨白,没有半丝血色,憔悴得让人心疼。
关于白嫱薇的事,章绪焱不说,她就不问。她害怕真的是那样她该何去何从,这本就岌岌可危的婚姻经不得一丝风吹雨打,因为她还有了更多的牵挂——嗷嗷待哺的儿子。
她不想给自己添堵,乐得装傻。
可一日不问,就一日如鲠在喉。
于是,到日本后,她要先去他租住的公寓看看他过得怎么样。他说那里太小了,两个人住不下,而且太凌乱得收拾收拾。
她不温不火地笑,难不成你那里还金屋藏娇吗?你都是孩子他爸了还有何忌讳?
语气亲昵得如同寻常恩爱的夫妻。她一愣。
章绪焱面色一凝,不再做声,空气沉凝,似结成固体的实质。
尽管江沚汀已有充分的心里准备,但到了之后才真正地惊掉下巴——确实没有女子生活过的痕迹,但这也太太太乱了!
他一个家里独子、阔少,孤身一人漂洋过海来到异国求学,生活被他硬生生地过成了生存。东西乱糟糟地挤在一起东倒西歪着,直让人看得心惊肉跳担心它随时会掉下来,衣服胡乱地堆在衣篮里,揉成一团的手稿不幸没被投进筐里,锅里的饭菜简直是黑暗料理,不情愿地搭伙过日子。
像极了他们俩。
她没忍心再看下去,因为到处都是惨不忍睹。
***
在异国他乡生活对于江沚汀来说尤为艰难,首先语言就不通,她得一字一句地跟着丈夫学日常用语,还得忍受他的冷嘲热讽。
更罔论通货膨胀,日元贬值,物价飞窜,为了省钱凡事都要江沚汀亲力亲为,她庆幸还好没带儿子过来,当初为的就是不想让他在这里长待下去。
她一闺秀素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今得到处奔走、四下打点。
就连素日略显温吞的性子也被生活磨得有了棱角。
闺秀似的矜持她选择性地放下了。
章绪焱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逼得她脱胎换骨地快速成长,一次次跌倒就得一次次爬起。她若不强,异国他乡,还有何人爱她护她?
所有的恃宠而骄,都要先有宠。
***
那次他在讲电话时她回来了,没想打扰他便悄声地进了房间。
却听见,他对着那端谈笑风生,薇薇也很巧地跟他在同一所大学,讲到遗憾处又顿住,她的丈夫邹致文在护国运动中身染沉疴自知命不久矣,为了不耽误妻子日后生活,他发表了民国第一份离婚公告。
如今他去世了,白嫱薇来日本求学以疗心伤。作为朋友,他经常去陪她来带她走出困境。
江沚汀醒转过来,大概是自己怀孕时二人久别重逢,可是否旧情复燃呢?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