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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5-4
楠生要出手，手腕处一紧，却是韩部制止了她。他隐有忧色，看着血色越来越浓厚的洞窟底部：“我拖住他。你小心下面要出来的东西。”
他转头看了楠生一眼，又看了眼抬头看着他们的金寒：“楠生，如果情况不好，你就带着金寒离开，不用管我。”
“先生。”
“不是说了不要这么生分，叫我徽严就是。”他低头看进她的眼睛里。楠生心头隐隐觉得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却摸不清。
他放开了她的手，身形一闪出了结界的范围，他的身体表面腾着淡淡的白光，转眼间那白光转变为妖异的青色光芒，像一道流星般，扑向完颜戈。
完颜戈冷哼一声，却并没有迎向韩部，反而身形爆退。以他的双掌为源头，那血丝仍然在水里蔓延散发着。楠生看得分明，那些血丝由下而上，向着上方的阴尸纠缠了过去。
血丝缠住了阴尸的手脚，在完颜戈的手中骤然绷紧，猛地一拉，数具阴尸便被拉扯了下来，抽出了腰间的大刀，对韩部由后形成合围之势。
这应该也是南疆死巫中操控尸体的一种。完颜戈虽然没有取得阴尸的控制权，却不妨碍他用这种方法来利用阴尸给自己凭添助力。
韩部不管身后的阴尸追着完颜戈不放。完颜戈却如同滑溜的泥鳅般，始终不肯正面和韩部交手，只是操控着阴尸在他和韩部之间形成阻挠，不让他近身。
他们如此纠缠之时，洞窟底部又发生了变化。
四周隐隐在震动，无数细小的水泡从洞窟底部升起，越来越密集，这洞里的水就像沸腾了一般。明明就在水里，那下方却冒出了一个来势汹汹的喷泉，喷出来的都是粘稠的鲜血。一时间洞里的视线顿时被阻断。楠生只看见韩部和几具阴尸的身形在那紊乱的血色水流中晃了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随着水的沸腾，下方传来了一声压抑的低吼。那吼声不知道来源于何种洪荒猛兽，凶戾无比，直接震撼于人的灵魂，让人猛然间升起了无可抗拒之心。
楠生只觉得胳膊处一阵灼热。一直缠绕在她身上的小金蛇游了下来，它的躯体随着它在楠生身边的绕行越来越大，逐渐膨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恢复了它苍龙的本来模样。
楠生带着金寒跳上了苍龙的龙首。苍龙紧盯着下方，毫不示弱的发出了一声充满威慑力的低吼。浩荡的龙威向着四面八方发散开来。金色的龙息从它身上腾起，将它自己整个包围。
楠生收了结界。苍龙的龙息自然比她用微弱法力撑起的结界强多了。苍龙昂首一个盘旋，毫不迟疑的向着下方沸腾的水柱中心冲了过去。
一冲入血色中，周围便是一静。方才还沸腾的水底突然变得平静光华无比。四周虽然仍然被血色充满，视线却不像方才那般再受阻挠，有点像先前在河道中的情形，只不过这一次是在血色的水晶中穿行一般。
只不过四周的空间明显也发生了变化，先前在水里明明能看见洞窟底部四周的岩壁，现在冲了下来，空间反而被无限拉大，四周望出去除了那么纯净的血色，无边无际。
苍龙收住下扑的势头，静静的悬浮在水中，偶尔不安的摇一摇龙首，喷出一口金色的龙息。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在这无边的血色中十分的醒目，黑点中隐有光影交错。楠生拍了拍苍龙，向着那黑点而去。
走的越近，那黑点越大。楠生惊讶的发现方才以为的黑点是一处通道。看这通道的情形，竟然像是通向外方。
不容她多想，轰的一下。她迎着通道飞去的同时，通道也在向着她急速的靠近，转瞬之间他们就穿过了通道，来到了一座城池的上方。
天地间充斥着浓重的血雾，就在他们的头顶，厚厚的乌云沉重的压着，乌云间隐有雷电闪动，而他们的下方，放眼望去一片血色。那破败的，浸泡在血色的城池中，随处可见累累白骨，这些人死状极惨，像是被什么腐蚀了，好些鲜肉还挂在身体上。
楠生手腕处一痛。低头看时，金寒的小脸极为苍白。他神经质的紧紧抓着楠生的手。指甲都陷进了楠生的皮肉中。他的嘴唇哆嗦着，浑身都在颤抖。
而此刻，楠生也看清了浓雾掩盖下的城门，上书三个大字：居庸城！
楠生瞳孔一缩，万没想到他们出来之后，竟然是在这个地方。
眼前的场景莫名的熟悉，就在她惊疑不定之时，远处的地平线上突兀的腾起了一条黑线。那黑线来势极快，几个纵跃就到了近前，正是南原赫赫有名的狼骑。
这队狼骑的正前方，一匹足有三丈来长的黑色巨狼格外醒目。它领着狼骑冲到近前，整齐划一的停下，骑士们翻身而下，单膝跪地：“王妃！”
黑狼欢快的呜咽了一声，向着楠生扑来。
而就在此时，苍龙低头向着扑来的黑狼狠狠喷出一口龙炎。如同融融的黄金般燃烧的龙炎瞬间将黑狼吞噬了个干干净净，与此同时，眼前的所有景色骤然破裂，水波一般荡漾着消失。
楠生惊出一声冷汗，他们哪里有通过什么通道出去，分明还在那血色之中。若非苍龙识得厉害，方才让那黑狼近了身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
然而不容她多想，四周的景色又开始变化。那些场景就从她身边的血色中一点一点地透析出来，在她的眼前形成真实的世界。转眼间他们又到了另一处。
楠生的神色极为苍白。这一处，她也是认识的。如同一道极深的伤口，狠狠地刻划在她的记忆深处，无法遗忘。
“看来你还记得。”
楠生骤然转身。这一个转身间。怀里的金寒消失，就连身下的苍龙也消失不见。她孤零零一人站在城楼上，头顶一轮苍白的圆月隐藏在丝絮般的黑雾中，时隐时现。
眼前的男人从虚空中缓步走来，不急不躁。他的身影在她的面前越来越清晰。楠生后退一步。完颜朔！
他看了她一眼，走到城楼的垛口处，伸手抚摸过那苍凉斑驳的青砖：“……便是在那一日，本王在此得到了你。”
他转过身来看着她，面色平静：“可惜，你所思所想，一直都是怎么逃离本王的身边，甚至，”他颇有几分讥讽意味的笑了笑：“要本王的性命。”
“本王乃是至阳之身，而你是至阴之体。你我天定必然纠缠逃脱不得。”完颜朔定定的看着楠生：“便是并非至阳至阴，你既是本王的人，死也是本王的鬼。”
“楠生。”完颜朔上前一步，楠生便后退一步。他步步紧逼。他的声音催眠般的响在她的耳边：“我一心一意待你，做我南原正妃有何不好？这些日子的恩爱，难道是假的？”
“都是假的。”楠生冷然开口：“你欺我辱我，这便是你所谓的恩爱？！”
楠生退无可退，已经抵在了身后的城墙上。楠生撑着城墙，惨然一笑：“当日你在此处夺我处子之身，由始至终，我不过是你的俘虏罢了！我只恨不能将你杀死，亲手报仇将你所加诸于我的那些尽数还于你！”
完颜朔停下了脚步。他的神色变得森然：“你愿与不愿，注定与我纠缠，至死不休。”
他身形一闪便期了过来，楠生聚起浑身所有的力量，一条碧色青练出现在她手中，天地为之变色。
然而这蓄力的一击狠狠撞击在完颜朔的身上，却打在了空处。他的身影泡沫一般的粉碎消失，随同周围的景色湮灭。
“楠生。”
楠生回转身来，她又回到了洞窟之中。只见眼前均是铺天盖地的血丝。那些血丝缠绕在那些漂浮的阴尸身上，同时也缠绕在李易的身上。他惶急的看着她：“救我！”
方才一击几乎耗光了她所有的内力。眼见那血丝将李易束缚的越来越紧，狠狠勒住他的脖子，直勒得他脸色发紫。楠生不敢怠慢，勉力提气，她的身侧水中凝聚出数个薄薄的透明冰刃，割断了血丝对李易的纠缠。
他却像是失去了知觉般，身体直直的向着下放坠落下去。
楠生指间白莲闪动，随即出现在李易身体下方，托住他阻止了他的下沉之势。
他握住了她的手。
楠生想要挣脱，他却死死握住不放。
“为何？”他干涩的开口。
她不知如何回答。他和她之间，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的地步，却并非是他的错。
“谨王。楠生愧对于你。”
“他不过是个下人！”李易握住她的力气陡然加了几分：“假以时日，你是东丘国母！为何偏偏看上一个韩家叛徒！”
楠生偏过头去回避他利刃般的目光：“谨王自重！”
“自重？！”李易神色间浮起戾气，猛地将她拉向自己：“别忘了你是和我拜过天地的人！本王想要你，天经地义！”
一道黑色鞭影陡然出现在他二人之间，韩部唇角带着血丝，从虚空中一步跨了过来。他的半个身体都被鲜血浸染，浑身充满肃杀之气。
楠生全力挣脱李易：“先生！”
韩部冷冷的视线从李易身上转向楠生，向她伸出了手。
楠生向着韩部奔了过去，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阻力从自己的身上传来。她疑惑不解，不明白为什么难以迈出半分。
“娘娘！”
焦急的童音从极遥远地地方传来，又仿佛隔着一层阻碍般隐隐约约的听不分明。楠生恍惚了一下，总觉得眼前的事情有些不对劲。
“楠生。”
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方才所有的景象都消失，她像是突然落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里。楠生颇有些费力的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韩部的面容。
孰真？孰假？
亦幻亦真。
他的身上腾着猛烈燃烧的青色火焰，将四周的一切都隔绝了。他拥着她，眼底有着尚未消失的惊惧。
她重又感觉到了四周的震动，水的沸腾，耳边有苍龙愤怒的咆哮，她觉得浑身几乎快脱力了，动一下手指头都十分困难。
韩部握住她的脉门，他的内息源源不绝的度了过去，让她渐渐缓和了过来。
他给她的感觉和方才截然不同。
如今的韩部，虽然只是拥抱着她，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却充满了威慑。丝毫不逊于全盛时期的完颜朔，甚至隐有超过之势。
她随着他的内息探入他的经脉。他体内那个压制修为的禁制果然已经破除掉。楠生抬起手，被他握住。
“下面压着的是梦魇。”
他平静的开口道来：“完颜皇当年所拥有的一头签订了血契的神兽。方才苍龙带着你扑过去的瞬间，你和金寒便被梦魇的精神控制住了。”
“梦魇最擅长针对人心的弱点，在它所控制的梦境中将人一举击杀。方才若非金寒死死的拖住你片刻……”
他停了口。
方才她从苍龙的龙首上突兀的摔了下去。金寒死死的抓住她，奈何人小力微，眼看着她脱离了苍龙的保护，径直撞向前方梦魇的利爪。
千钧一发之际，他只得舍弃了完颜戈，扑向楠生。悬之又悬的将她拥在了怀里。
楠生握紧了韩部的衣袖，刚才的经历像把尖刀在她心底划下一道道的伤痕。
她本是一个感情极为内敛的人。然而在梦魇的控制下，她经历了极度的情绪冲击。完颜朔的话，李易的话。这些都是她心里最深处的隐忧。
四周的震动越发的剧烈。他们的头顶阴尸已经尽数消失，如今在他们头上盘旋的是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漩涡的中心隐隐透出一片明亮的天光。阵眼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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