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落

作者:山有八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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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葬队的秘密


      夜晚,十城府深处,男人眼睛充血,汗流不止,跪在地上不停求饶。

      “肖大人我知错了,您就饶了我吧,饶了我吧!下回,就下回,我一定不负您重托!”男人眼泪横流,控制不住地哽咽,“求你们,求你们饶我一命吧……”

      殿内金碧辉煌,肖宣成坐在右侧第一个位子上,他的后方为主座位置,主座之人双手交叉摆在桌上,脸庞被阴影挡住,根本看不到他的容貌。

      明亮的宫殿因他而失去温暖,只剩了叫人毛骨悚然的寒气。

      肖宣成对男人这套说辞相当不屑,道:“好容易给你个机会,你就用成这样?知道主上费了多少心思才把你给捞出来吗?怎么样,牢里的滋味可还好受?”

      “不好受,真的不好受……”

      “不好受?”肖宣成揶揄着,“听闻你在牢中呼朋引伴,整日谈笑风生。哼,这可不太像是不好受的样子啊。”

      男人急忙解释:“肖大人赎罪!小人那是迫不得已,不然的话,日子可真是过不下去了……”

      “蠢货!过不下去都是你自找的!你还有脸说!进了牢还不知道要低调些,好让我们悄无声息将你带走,你倒好,成日里想着寻快活、出风头,不知道还以为你坐牢坐上瘾了呢!”

      男人哭丧着脸,呼吸急促,一头磕了下去:“主上,大人,小人错了,小人真的错了……求你们再相信我一回,这辈子、还有下辈子,我都给你们当牛做马!”

      肖宣成怒斥:“没用的东西,怎敢让我再相信你?我看唯有把你扔到那乱坟岗去,才对得起主上这些天的焦头烂额!”

      他大手一挥,几名侍卫便拔出刀指向男人,将男人吓得险些晕厥过去。

      这时主座之人开了口:“宣成,莫要心急。”

      侍卫因此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而肖宣成一改狠戾模样,对着主座之人恭敬道:“主上,这种废物留不得啊。”

      主座之人颇为冷静地说:“留得留不得,那就要看他的表现了。”

      本已绝望到底的男人一听这话,顿时重焕了生机。

      肖宣成不明白,“主上,您的意思是?”

      主座之人没有理肖宣成,而是转向男人的方向。他阴沉道:“上一次输给了她们,一定很不甘心吧?”

      男人十分委屈,“主上,在下实在是没想到,那小灾星居然如此厉害!一时间便有些轻敌,再加上遇到了鲸族韩少主,这才败下阵来。当时我想着去搏一把,尽管背负罪名也要给那小灾星留一道伤疤,谁成想韩舒伶竟给她挡了一刀。”

      他欲言又止,最终难堪与耻辱都化成了怒气,咬牙切齿道:“最近我也听说了,她们二人时常厮混在一起,所以我认为,鲸族韩少主就是我们现在最需要清除的隐患。”

      男人话还未说完,一名小官急切跑至殿前,弯着腰走上主座的位置,站于那人右侧,轻声耳语。

      “主上,她到了。”

      阴影下的那双眼睛猛然睁开,死死盯着前方,散发着骇人的气焰。

      他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长地说:“她嘛,要留着。至于那小灾星,只要不伤及性命,如何折磨她,都无妨。”

      见肖宣成一动不动盯着自己左手看,主座之人扯紧袖子盖住左手,问道:“这项任务交给你,可以吗?”

      男人激动万分:“当然可以!主上您放心,小人这次一定叫你满意,不负您所托!”

      ———

      马车被停在了棚子里,这辆相当华丽的马车是储清徽找来的,其雕刻之精湛,纹样之精美,完全与白陆滩这个地方相称,给几人伪造的身份打下了基础。至于本来要回到风墟的储清徽和储弦鸣又为何会回来,她们只说感觉这一趟能挣不少钱,这么好的机会不要白不要,因此便来了。

      储清徽如何坐稳总掌柜之位,这下大家便知晓了。拥有如此的“进取心”,风墟想不兴旺都难。

      另一边,一路上温琮都很低沉,不止因为难听的话,更重要的是那些话都出自秦苏之口。

      那是她间接在乎的人。

      可她也能理解,因着鲸族族长秦苏与温之澜先前是挚友,从小便以姐妹相称。听说当年温之澜前往虎族时秦苏就很有意见,后来又出了那档子事,在秦苏眼里,她一定是毁掉自己挚友的罪魁祸首,因此才不喜欢她。

      想到这里温琮就心酸得很,还记得小时候阿娘总和她提起秦苏,说秦姨很喜欢她、很想见她,若过了考核就可以到焕亭界生活,到时便让秦苏教她骑马,陪她练刀。

      如今这些愿望全部落了空,看着马车里的几人,温琮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她们呢?她们最后也会落空吗?那她可真是罪大恶极了。所以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过,温琮闭起眼睛默默祈祷,希望厄运只通通降临在自己身上,莫要再牵连其他人。

      有了黎安的亲笔信,几人顺利进入天光楼,贵气无比的衣袍闪烁光彩,将她们变成瞩目的焦点。温琮的皮革护腕下衣袂翩翩,握紧腰间佩刀,更加深了几人的气派。

      “两位贵客,可是预先打了招呼?”楼里的小二赶忙上前去迎。

      韩舒伶说:“我家姑娘本是要往南边去的,恰巧路过此处,便想来消遣一下。因此没有预先打招呼。”

      她学着大户千金身边的奴仆,一板一眼,这是她和储弦鸣今晚要扮演的角色。

      “那两位姑娘有何喜好?小的好差遣他们给您安排位置。”

      储清徽仰头望向这高耸的大厦,将视线定在十三楼,笑着问小二:“十三楼,还有位置吗?”

      “有,当然有。”小二眼睛眯起,巴巴地去问温琮:“这位姑娘,您觉着呢?”

      温琮也看向十三层,见那层看上去人不多,较为安静,往来之人也不似其余楼层那般疯疯颠颠的,便简而言之:“听我朋友的,十三楼,四个烟炉。”

      小二惊了一刹:“四个烟炉?”他佝偻着身驱,受宠若惊,尽管受宠的不是他,“姑娘还真是善解人意,那您稍作休息,等会儿小的便将烟炉全部给您送过去。”

      “来来来,接着喝!”
      “别喝了,再喝那怪物就没影了。”
      “没影就没影,你管他呢?”
      “当然得管。我告诉你,我家那几个异灵人可是越发不听话了,前儿个我爹赶走了他们,换了拨锻麟监的假人来,跟你说,别提有多舒服了。”
      “真有那么厉害?”
      “那是,那假人又听话又勤快,不用废话,什么事都能给你搞定。”
      “真好啊,那我们这进程可要加快了,我现在一眼都不想看什么异灵人,等咱们入了天堂之境,杀光了这群臭老鼠,这大好的十方城就都是我们的了。”

      两人捧腹大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温琮被这气氛搞得郁塞不堪,一般这种门槛高深之地总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现在她自感算是离这秘密十分近了,但所经之处却总能听到杀光异灵人这类话,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行人踏入十三楼的一间小屋,这里与她们上回去的烟馆不一样,没有危险、浮躁和神秘,倒像是淡雅的茶楼。可惜内里所行之事与淡雅毫无关联。

      台阶上放置一张木桌,木桌两旁是蒲团垫子和凭几,温琮和储清徽跪坐上去,而韩舒伶和储弦鸣作为奴仆,只能在台阶下候着。不一会儿小二气喘吁吁地进屋,汗浸透了头巾,还有些慌张。

      储清徽接过烟炉:“这是怎么了?”

      小二大口呼吸,撇撇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

      他的迟疑让在场几人都提起了戒心,众人集中注意力,只听他说:“就是今晚,楼里又闹鬼了。”

      储弦鸣惊诧:“什么!这里…也闹鬼吗?”

      “是啊。这两年闹鬼的事情越来越邪乎,这不刚才又有人说撞见鬼了,正在外头发疯呢。”

      温琮闻言背后一凉,表面平静,心中既兴奋又忐忑。

      “撞鬼?”储清徽随性地调侃,“我以为只有逍遥岛才有这种怪事,原来竟是谁也躲不过。如此看来,这鬼可比我想象中的要公平多了。”

      小二急道:“姑娘啊,您可别开玩笑了,人家都说了,这些年常有人失踪,可能就与闹鬼有关。”

      温琮和韩舒伶同时肃然了许多,韩舒伶问他:“何出此言?”

      “你想想,一个活生生的人平白失踪,最后竟还找不见尸骨,这是为何?肯定是被鬼给掳走了呗。”小二讲得绘声绘色。

      温琮默然几秒,又问:“这么多年来,真的就一副尸骨都没找到吗?”

      这时窗外的幽幽哀乐打散温琮的专注,她往外看,果然又是一群身着喜服的送葬队,牌匾上的“喜”字没了平日的喜庆,血淋淋的,直戳人心。

      她打了个激灵,看见小二也听着哀乐咋舌:“唉,又有一只小畜生遭了罪了。”

      韩舒伶站在小二身后偷偷看,见温琮给她使了个眼神,心中便清晰明了,霎时长寿村的那一幕也浮现在脑海,把她的心揪了起来。

      她知道红衣送葬是为赎回失踪者的残躯和魂魄,可传言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对她来说都是秘密。是以她问小二:“穿喜服送葬,好像是近几年才有的事,你可知晓其中缘由?”

      小二仿佛蛟龙得水,拉起韩舒伶的手就说:“小娘子,这你可是问对人了。”

      不远处,温琮看着小二不客气的行为,眉头皱得更深。她往旁边一瞥,发现韩舒伶正在看她,旋即故作镇定,将身子转回来挺得笔直。

      放在今晚之前,她还有资格勉强为此吃个醋,而现在只有秦苏的话语回荡耳畔。韩舒伶对她越亲近,笑容越深,回荡的声音就越发强烈深厚。

      她自虐般不停品味那段话,最后竟品出了几分感激,感激秦苏再一次一掌将她拍醒,好让她停下在梦中沉沦的步伐。

      小二仍说笑地拍韩舒伶的手,韩舒伶转过头,果断将手抽出,将两人的距离拉远。

      她说道:“我家姑娘最爱听这些鬼神传说,既然您如此清楚,那便拜托您与我们说说。”她拿出几块碎银子,塞进小二手里,“我等,愿闻其详。”

      门外的唢呐仍在泣诉悲伤,怨意不绝如缕,似乎也渲染到屋内。一片灰色中,只有小二是乐融融的,亮闪闪的碎银令他顾不上尴尬,提起嘴角就说:“红绣袍,赶坟山,哀声嚎,地里钻。人道尸骨黄土掩,谁知末了一空棺。”

      他缓缓念叨着,像是配合哀乐的唱词,又似偷盗他人愉悦的咒语,一语过后,众人昏沉低迷,如坠深渊。

      “听你的意思,埋在黄土下面的,是一具不折不扣的空棺材。”想起自己的所见所闻,韩舒伶思考片刻,问:“那,棺材中倒扣的碗呢?”

      小二说:“其实失踪这事儿,并不是近些年才有的,早在晚城自立为主之后,十城就已经有人无缘无故消失了。其原因不明,尸骨难寻,家人遭此悲痛,先是报官无门,又去拜访道观或者寺庙,亦是无能为力。实在没办法了,他们便只好自发寻求线索,慢慢的,线索没找见,倒是传出了些奇奇怪怪的传闻。”

      “穿喜服送葬,便可寻得尸骨?”温琮尝试性地问。

      小二挑了挑眉,看向温琮,“等到他们的家人聚在一处闲聊时,才得知所有失踪者都有一个共同点。”

      储弦鸣顿时起了鸡皮疙瘩,双手挡在胸前,“不会是年纪小吧?”

      “是命苦。”小二将后两个字念得格外重,“因此坊间传言,只有他们的家人身着红衣出殡,才能温暖出走之魂,唤回他们的尸骨。”

      送葬队已不见踪影,温琮觑了一眼窗外,只剩下寂静的林间小路。

      方才小二说到命苦时,眼神一直定在她身上,想躲都躲不开。她自嘲般发笑,难不成自己命苦得如此炉火纯青?即便不相识的人,也会在提到这两个字时,不由自主看向她。

      真是个惆怅的巧合。

      “这是其一,而棺材中倒扣的碗,是其二。”

      说着小二又向韩舒伶伸手,韩舒伶也知道他的意思,拿出一把碎银放在他手掌上,“说吧,碗里是什么。”

      天光楼就是天光楼,服务质量相当好,小二不仅给她们上了茶,还摆了糕点和一盘香喷喷的肉。储清徽刚想夹一筷子尝尝,便见小二指向这盘肉。

      储清徽立刻甩了筷子,不悦道:“你你你,你干什么?”

      小二面不改色地说:“碗下扣着的,便是这猪的五脏六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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