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芳邻

　　清平巷至花灯街并不远，过了平津桥拐个弯便到，可这一路上涌向花灯街的人流、车马太多，马车行动缓慢，待行到街口还有半里路的地方，更是寸步难行。

　　杏酪撩起帘子，远远见前面灯火璀璨，人声鼎沸，顿时坐不住了。

　　“不如下车走过去吧？”青纾道，杏酪几人忙齐声附合，一行人在路边下了车，顾氏嘱咐车夫将马车赶至旁边巷子里侯着。

　　顺着人流走到灯市入口，只见街道两旁用竹木搭起的高架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各式花灯，亮如白昼，有走马灯，珠子灯，皮影灯，罗帛灯，琉璃灯，灯品至多，精妙绝伦，一路朝着午门迤逦而去。

　　长街上更是搭起大大小小的彩色布棚，长达数里一眼望不到头，或是表演角抵、相扑之戏，或是表演猴戏、杂技、傀儡戏等，杂夹售卖糕饼、干果、羹汤之类的小食。

　　游灯逛景的人们皆身着盛装，罗绮如云，挨挨挤挤地边走边观赏，将整条花灯街挤得水泄不通。

　　青纾一行人在人群中缓缓往前走，老夫人许久没见过这么热闹象孩子般开心的四处张望，顾氏和吴嬷嬷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她，指着各色灯笼给她看。

　　小安子将阿璃架在肩上，阿璃一身紫色团纹锦袍，墨发用碧玉银丝带束起，模样玉雪可爱，小脚在小安子肩上晃悠着，一双眼睛目不睱接左看看右看看。

　　杏酪樱缇跟在后面，左看看右看看，年轻的女孩们除了看花灯就是看人：

　　“唉你看她那裙子，真好看，上面绣那是什么花？樱缇你会不会绣？改天帮我也绣一个。”

　　“你看她头上戴的珠花真好看，还有那个，她头上戴的什么？怎么闪闪亮亮的？”

　　杏酪见两位姑娘相携而行，头上戴的珠花竟然象灯笼般闪亮着。

　　“那是灯球灯笼，如枣栗般大小，再饰以珠翠，就可以戴在头上了。”樱缇道。

　　“哇，何处有卖，我也想买。”杏酪看着两人头上晶莹剔透，光彩夺目，十分显眼。

　　“我们去前面找找。”

　　果然很快在前边一个小摊上见到极小巧精致的小灯球，可以直接挂在钗上，两人各挑了一对挂上。

　　望月楼

　　糟香水晶蟹柳鹅肝、姜醋蟹白烧鹿筋、蟹黄炉肉辽参、蟹肉响铃、一品蟹腐、鱼翅螃蟹羹，酥蟹合……一桌丰盛的螃蟹宴摆在望月楼二楼一间最华贵的雅间。

　　上首端坐着一位中年美妇，端庄雍容的鹅蛋脸，身型高挑、体态丰腴，肤若凝脂，唇边明明笑着，却透着一股凌厉威严之气，正是裴湛之母，当今圣上的长姐——昭华长公主。

　　下首围坐着几位夫人同几位妙龄的姑娘，个个都是容貌出众，明眸皓齿，袅袅婷婷道不尽的万种风流。

　　“这时节正是吃蟹的时侯，所以准备了这桌螃蟹宴，大家随意些，莫要拘礼。”长公主举起杯，唇边露着屈尊俯就的和蔼笑容。

　　众女忙举杯回应，笑逐颜开一团和气。

　　姑娘们极为矜持，个个兔子般小口小口的吃着东西，只略略尝尝面前的菜品，便放下筷子端坐着，耳旁留意着楼梯传来的动静，不过除了传菜的堂倌，迟迟不见其他身影。

　　今日长公主宴请，请的都是家世年纪相当的姑娘，大家心照不宣，打足了十二分精神赴宴。

　　长公主身旁的陶嬷嬷守着二楼楼梯口向下张望了许久，宴上的热菜都撤了下去换上了月饼、糕点和时令的鲜果，众人也是搜索枯肠把能聊的话题都聊遍了。

　　终于望见自家少主子的身影缓缓步上楼梯，忙一脸喜色的迎上前，也不敢埋怨他来晚了，只柔声说：“公主让老奴在这迎半天了，老奴的眼睛都酸了，晚饭可吃好了？”

　　裴湛没有陪长主公同来望月楼赴宴，只说要在府中陪父亲，这是做儿子的孝心，长公主自是不能不充，不过让他吃完饭过来陪她赏月观灯。

　　一扇大理石屏风挡在入门处，里面莺声燕语，知有女客，裴湛没有近前，只在屏风外立着。
　　陶嬷嬷走到上首，低声道了句：“来了。”

　　众人心知裴湛到了，屏风内顿时寂静一片，姑娘们忙偷偷整束着衣饰。

　　只听屏风外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唤了声：“母亲。”

　　长公主淡淡应了一声，语带嗔怪：“陪你父亲吃顿饭吃了这么久，就把母亲谅在这，好在这几位平日里熟识的夫人陪我来赏灯，今日难得中秋佳节花灯会，民间都是男女携伴观灯，不防碍什么，你进来吧。”

　　长公主一向孤高自许，目下无尘，何时有什么亲近的夫人，如今不过借着由头，亲自出马帮儿子相看相看。

　　裴湛依言大步走了进来，朝她轻施一礼，只那么淡淡地往那一站，翩然俊雅，俊美无俦。

　　这雅室原本装饰的挺好的东西，一下子全显得不入流了。

　　夫人姑娘们纷纷起身见礼，陶嬷嬷在一旁一一引见。

　　“这两位是陈国公府的二夫人和四姑娘。”陈府二夫人体态和脸型都十分圆润，笑起来十分亲切，四姑娘则生的颇为明丽，一双大眼顾盼神飞。

　　“陈夫人、陈姑娘。”裴湛漫施一礼。

　　“裴公子。”二夫人双眼放光，四姑娘面色绯红。

　　“这两位呢是闵太傅家大儿媳和嫡孙女。”

　　“闵太傅曾经是你的启蒙恩师，你可还记得。”长公主补充道。

　　闵夫人身形纤弱，闵姑娘也十分端庄文秀，带着书香世家的书卷气。

　　“孩儿自然记得，有劳闵夫人和闵姑娘替我向太傅带个好。”

　　“公子客气了。”闵夫人含笑道。

　　“是。”闵姑娘则软语应承着。

　　“这二位呢。”留在最后的自然是重头戏：“是严相夫人和严府三姑娘。”

　　严相的两任嫡妻相继过世，现任严夫人是严相的第三任继室。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体态轻盈，一双眼睛十分娇媚。

　　严三姑娘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生得袅娜纤巧，娇若春花，抿唇一笑，唇边亦有梨涡隐现。

　　“严夫人、严姑娘。”裴湛依旧眼观鼻、鼻观心。

　　严夫人眼角和唇边都泛着满意的笑容，朝裴湛微微颔首致意，双眼却不离他一刻，只有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自己的女儿，她心中暗道，瞟了眼女儿，见她也偷偷地打量着他，体态娇羞，双目含情。

　　“糖葫芦、糖葫芦，我要吃糖葫芦。”阿璃坐的高望得远，远远看见一个卖糖葫芦的在人群中兜售着，身上扛着的糖葫芦晶莹剔透、十分诱人，忙指着前面糯糯的唤道。

　　同叔忙上前买了两串，递给他和霖儿一人一串。

　　停下来给阿璃买糖葫芦的的当口，杏酪瞅准机会溜到一旁买了几块红豆甑糕。

　　“唔，好吃。”杏酪咬了一口又糯又香甜，忙散给众人，不过没人买帐，只樱缇尝了一块。

　　“才吃了饭。”秋娘嗔怪着推开。

　　才吃完甑糕杏酪又盯上上了路边一家卖蚕丝饭的，蚕丝饭就是一种极细的米线，加工时用了天然染料，红黄青绿五彩缤纷，过热水盛到盘中，舀上两勺调好的酱汁，拌上一拌，滋味一看就极好，有不少人排着队等着。

　　“娘，我要吃蚕丝饭。”杏酪拉着她娘小声说道。

　　“在家中饭吃两口就说饱了，一出来就吃个没完，你也太贪嘴了？”秋娘脸带愠怒。
　　杏酪扭起身子嘟起嘴。

　　“出来玩不就图个吃吃喝喝，让她们自己去玩吧，咱们人多聚在一起都走不动道。”青纾笑道，看向杏酪樱缇：“你们去玩吧，要是晚些没赶上我们就自己回去。”

　　杏酪欢呼雀起，忙拉着樱缇往摊子边挤。

　　“可别太晚了。”秋娘不放心的在后面喊着。

　　青纾对小安说：“你把阿璃放下来，让他自己走着，也同她们玩去吧。”

　　“不用不用，我就这样背着挺好。”小安子忙道。

　　同叔道：“他玩什么，让他背着吧，人多别挤坏了小公子。”

　　“没事，让他下来走两步，老夫人也该歇歇了，我们在前面找间糖水铺子歇歇脚，让他跟杏酪她们去玩玩，一年难得放松一回。”

　　同叔只好同意了，小安子把阿璃放下，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那我去了？”

　　青纾颔首示意他快走，小安子撒着腿儿跑去找杏酪她们去了。

　　“你们年轻人也别在我们老人家跟前拘着了，听说这望月楼上是极好的望月观灯之所，你们上去瞧瞧吧。”

　　长公主发话了，几位姑娘羞怯的扯着自家母亲的衣裳。

　　“母亲不去观月吗？”就他们几个上去？裴湛眉头微蹙，三位大姑娘他可应付不来，那该死的沈卓怎么还不来。

　　“我还要同几位夫人喝喝茶聊聊，你们年轻人去吧，你好好照顾姑娘们。”

　　裴湛欲要再说什么，长公主已别过脸去同严夫人笑谈起来。

　　望月楼三楼是搭建的十分别致的亭阁，四面全是雕花木窗，如今全部洞开着，银色的清辉从南边一溜亮窗洒落进来，满楼都是融融宜人的月光。

　　倚在窗前，天边一轮浑圆而洁白的朗月，无边清辉洒向湖心，湖中清辉荡漾，熙攘河岸边，星辉灯火交映，如诗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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