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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阿续徒然一怔,犹豫了下没点头,只问:“难不成孟婆汤还有解?”
重香仰头看向她,嘴唇张了张略显迟疑,半晌才道:“倒不是解,不过对怖梦师来说,并非难事,你可知食用未经净化的无因果会如何?”
阿续讶然:“无因果乃地狱之灵所孕,原是蕴含强大能量,但它集怨集煞所成,导致阴邪无比,食之,剧毒致幻而亡,所以,才有净化一说。”
重香嗯了一声,长吸了口气,似在极力维持清醒:“准确而言,将其施入识海,会产生致幻梦杀;食之入五脏,则剧毒至命,效用是不同的。但若取安全极少量,食用并同时施入识海,再以控梦催动,亦不是不能通过梦境窥得前世今生。”
阿续长睫轻颤了下,有些愣神。
重香神色凝重,飞快补充道:“方法虽有,但此事还是慎重而行,毕竟阿续姑娘年纪轻轻夭折,君上又让你了却前尘,想来生前……并非如意,其实,忘了也好。”
并非如意四字,让她联想到了梦中的袭击,以及酷似玄君的声音。
脑子里冷不丁蹦出一个念头:如果那人真是玄君,不让她恢复记忆,会不会只是不想让她记得,她……死于他之手?
她被这个荒谬的想法吓到,才冒出个影就赶忙甩掉。
阿续抿了抿唇,看向远处,轻声道:“前尘往事了,我有今生度,不记得也罢。”
重香又灌了一口酒,才悠悠叹着:“你能这样想最好。”
“我还是先回去了。”
阿续瞥了眼腕上的尘珠,忽又想起什么:“对啦,谢殷呢?”
重香道:“我让他暂时留在怖梦司别乱跑。”
阿续还记得答应别人的事,趁着夜市未收摊,又去买了只烤鸭,隔壁摊位在卖冻奶果子,掺了葡萄酒和甘蓝汁,颜色呈紫,深浅浓淡醒目堆叠。
她现在对某人敏感异常,乃至看着这漂亮喜人的颜色,都会想起某人的眼睛。
心尖似蛀心虫在咬,痒痒的,仿佛有毒,暗暗滋培着朦胧的、未知的情愫。
她拿着烤鸭飞快走了几步,又退回去,让人装了一袋冻奶果子。
—
有阎无破所赠的传送灵宝加持,去往阴冥界亦不过是眨眼不费神之事,阿续给谢殷送去烤鸭,又闲扯着捱到子时,心道青砚大抵睡了,才堪堪回家。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她的房间还亮着灯。
厨房的破墙已被修缮,阿续先去书房瞅了眼,自欺欺人乃无用,果然没人。
她在廊下滞了会,强行给自己洗脑镇定:成年人应有担当,面对问题,主动点、不退缩。
——就是这样!
于是,她脸上挂着春风和煦的微笑,硬着头皮往房间走去。
青砚盘腿坐在他的小榻上,腿间搁了本书,正垂头翻阅,额前的发丝散碎低垂,打下阴晦光影,遮挡住了他的眼睛。
他是会喜欢看书的那种人?
不像啊,阿续略感好奇,当下又觉得能看得进书,约摸情绪平复了。
她心里胡乱猜测着,在门边杵了几秒。
少年忽地抬眸盯向她,冷白的面颊、漆黑的眸子,毫无温度,唇边倒是扬着半片笑意,却是比不笑还冷淡。
猜错了,猝不及防的。
近日来熟悉的焦灼感又爬上阿续脊椎,直冲头顶,她勉力维系着逐渐垮塌的笑意,轻声道:“你怎么那么快就把厨房补好啦?”
许久才听见他淡淡嗯了一声。
阿续笑笑,哦了下,又道:“辛苦你了,累了就休息吧,不早了。”
这回连一个字都没回,他偏头看着她,一瞬不眨。
冷凝的空气窒得阿续喉咙发紧。
良久,青砚慢慢起身向她走来。
阿续的小心脏开始突突狂跳,心理建设亦开始破防,但好歹有进步,没撒腿就跑。
显然,也没机会跑,青砚在她跟前俯下身来,眼睛与她平视,原是锋芒十足,偏生还凑得极近,然后他叫了一声:“阿续。”
声音轻而平静。
阿续腰板挺得笔直,对视几秒,她目光转至他鼻尖,像个犯了错老实听训的童生,生硬答着:“嗯,怎、怎么了?”
青砚伸手将她刘海散发一缕一缕撩向耳后。
“我在等你。”
他指腹有一层薄茧,似有若无从她面颊刮蹭到耳郭,缓慢地,一遍又一遍,阿续脑子无可救药的慢慢空白,乃至不知作何反应,只讷讷地道:“嗯,我回来了,那你快去休息吧。”
“呵。”
青砚笑了声,声音闷在喉咙里,冷冷的,古怪且带着嘲意。
阿续没由来得燥出一身汗,她是不是听错了,他为什么要这样笑,她局促抬眸看向他眼睛。
下颌一紧,被青砚两指掐着,脸被推向一侧,没来得及看到他表情。
他忽然又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床上的是什么?”
语气慵懒,声音却低沉到了谷底。
阿续听得耳根发麻:“什么?”
她的脸被迫朝向她的床榻,象牙白的褥子上赫然淌着几滴干涸的血迹,一目了然。
不多不少,恰好引人遐想。
阿续呆了两下:“你,你是问我褥子上的血么……嘶……”
下颌薄薄的皮肉被青砚用力揉了下,他声音里几乎透来狠意:“你还说没和他做什么?”
——谁?做什么了就?
阿续一瞬懵,但立刻反应过来,当即又羞又气又好笑:“不是,不是你想得那样啦。”
她抬着手指给他看:“是手指的,那会为了逼出紫柔香弄破的。”
“……”
青砚整个人一愣,盯着她手指,眼皮都忘了眨,半晌过去,指下力道一松,抬手顺至她头顶,轻轻揉了一把:“哦,阿续冷不冷,我烧了热水,帮你打点来泡泡脚?”
“……”
阿续摸着残留隐痛的下颌,望着少年抑制不住微扬的唇角,险些被他生猛转折的态度,给弄得心弦绷断。
就方才那一瞬,她切身感受到杀意。
但不管怎样,他现在敛了所有负面情绪,阿续深吸一口气,只当做不知,浅笑两声,把纸袋塞进他手里:“我自己去就好,这个是给你买的。”
少年瞧了眼纸袋里的事物,略显诧异:“哦,你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跟着他眉眼倏然一弯,笑容干净纯粹,阿续压抑在心头的那点阴霾,也随之化开,眨巴了下眼睛,道:“是吗?那以后常给你买。”
好似寻到他半点喜好,压力又小了些。
她去洗漱一番,躲到小厨房泡了会脚,心情又慢慢郁结。
——她到底为什么要答应和他住一屋来着?
直到水冷,她才磨磨蹭蹭转回房里,青砚大喇喇坐在她床沿,慢条斯理戳着冻奶果子吃。
“你过去,我换褥子。”
阿续此刻冷静下来,倒是能寻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将人赶走。
等一切可做之事做完,姑娘杵在原地发懵。
青砚道:“你不会还想去把褥子洗了吧?”
对,还可以洗褥子。
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没等她真的去抱脏褥子,青砚已堵在她身后,轻声道:“你这么拖拖拉拉是不想睡了?”
阿续干笑道:“我,我白日睡得太多,现在不困。”
青砚哦了一声,痞痞笑道:“我困了,可是心里惦记着一件事,又不能安心睡怎么办?”
“……”
阿续沉默两秒,一本正经歪曲理解,极其负责任道:“失眠是件痛苦之事,行,我陪你聊会天。”
青砚咬下一颗冻奶果子,歪着脑袋笑,也没为难她,只是不客气地重新坐回她床沿边,踢掉鞋子,闲闲盘着腿,又拍了拍身侧位置,然后继续慢条斯理戳他的甜点。
阿续莫名想挠他一爪,就觉得这人挺欠。
爱装小孩就装吧,偏是个越来越喜怒无常的成年问题儿童。
她这债欠的没脾气,只得老实挨着人坐下。
静默半响,青砚用签插着一颗樱桃大小的奶冻递给她:“吃一个?”
阿续摇头,没胃口。
青砚看着坐得笔直略显紧张的姑娘,看着她肩头散下的缕缕发丝,又将奶冻塞回自己嘴里,放柔了声音,寒暄起来:“头一回吃这个,还是和承远君一起……啊,我差点忘了。”
他伸手隔空取来小榻上的书,递给阿续:“去他那给你拿的。”
封面没有书名,阿续好奇翻了几页,满篇图文皆繁复晦涩,居然全是咒术,不少地方标注修改纠结,纸页陈旧,微有破损,显然是真迹而非誊抄。
青砚道:“承远君自己琢磨的,适合鬼修,他思绪清奇,想来内容有些复杂,看得懂就学,别勉强。”
阿续心中微惊:“这是他的心血,你这么拿给我,他……”
青砚微笑:“放心,他乐意至极。”
阿续看着他的笑,极不是滋味。
——承远君若是住在冥府,怎会不知她将他梦杀之事,这个乐意,也许只是青砚安慰她的话。
阿续垂下眼睑,盯着书上的字迹看,竟依稀能窥得青砚笔法一二,但他笔势更为狂野,承远君则委婉含蓄,老练遒健,于是她得了个不确定的结论:青砚的字可能由承远君所教。
她问:“承远君,一个人住在临津台么?”
“嗯,他其实很爱热闹,喜游历四方、广结善缘,后来,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搬到那个偏远的地方,他和阿续一样,都是温柔的人。”
青砚说到这里,笑了笑,双目发亮,满满都是化不开的暖意:“悄悄告诉你,我之前跟你说的朋友都是他。”
阿续还在想赫赫无极说临津台早没了这回事,反应了两秒,蓦地僵了一脸:“就是你说的,教你贿赂,教你打人的?”
青砚哈哈大笑:“是他。”
阿续心头不免犯嘀咕:“这……你到底是怎么看出他温柔的?”
青砚笑得肩头乱颤,阿续至此已对这位承远君好奇心爆棚,到底什么样的人,能让非天界里出来的神,对他言听计从。
“阿续,还剩几个我吃不下了,被我快捏化,你帮个忙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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