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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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南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永远不要奢望，哪怕是看起来可以属于自己的东西，也要先问一句有没有别人想要。
　　司陌北就是他永远不能肖想的存在。

　　池南趴在床上，默默地在心里将司陌北划分到了“救命恩人”的行列。在此之前，这个分类里只有林沭一个人。
　　司陌北不仅这么快就相信了他所说的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果断决定改结局。要知道，由于制作制度的改革，很多都电视剧都面临着极高的烂尾风险。
　　司陌北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推翻原本最完美的结局，让季言活下来。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骂烂尾，这么多年来的声誉可就毁了。因此他也确实担得起一声“救命恩人”。

　　“池哥，你去哪了？一大早过来你人不在。”侯宸提着早餐走了进来。
　　“别提了，昨天晚上三个私生堵在我门口，我跑出去避了一宿。你今儿跟前台说，给我换个房间吧。”

　　侯宸担忧地说：“我看到你昨晚发的微博了，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结果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
　　那时候我正在剧本世界大冒险呢，哪有空接你电话。池南塞了口包子在嘴里，唔囔着说：“告诉你又怎么样，大晚上折腾私生的事儿今儿还看不看剧本了。”

　　侯宸递了杯豆浆过去，“池哥，我发现你对自己的定位有些偏差啊！”
　　“什么偏差？”池南对自己根本就没什么定位。

　　侯宸点开手机微博，怼到池南面前，“你看看自从《不可追》最近这几集播出以来你涨了多少粉！你现在虽然够不上一线演员，好歹也是个三四线了，以后私生只会越来越多，你总这么放任她们没好处的。昨天是在门口，没准儿明儿就进你房间了。”
　　放在以前，新剧播出之后池南能每天刷十遍微博看自己粉丝数量涨了多少。结果现在每天面临着生命危险，哪还有心思关心那点虚无缥缈的粉丝数。

　　池南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原来那可怜巴巴地四五十万粉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涨到了两百多万。
　　侯宸说道：“记得你以前还总是畅想着一百万粉的福利是什么，二百万粉的福利是什么，结果等真的有了那么多粉丝的时候，我看你那两天都闷闷不乐的，也就没和你说，自作主张发了两张自拍糊弄过去了，你要是想补上的话，就开个直播当做福利吧。”

　　有了司陌北，池南也不用时刻担心自己会被写死，心里轻松不少。
　　他想了想，说：“那行，我白天先背剧本，晚上9点直播。”

　　这两周播的五六两集剧情有些平淡，但还是靠着池南在《三关五阵》上的惊艳表现收获了一波热度。
　　所以池南刚一打开直播，就有一堆妈粉哭着刷屏。

　　“呜呜呜儿子太棒了，演技进步那么多！”
　　“三关五阵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南南进步神速！”
　　“我的妈我就像看见儿子考上冀大一样激动，南南冲！”

　　池南刚出道的时候年纪更小，顶着一张奶气未褪的脸，那时候几乎没什么女友粉，全是妈粉。
　　所以他看见这些老母亲一般的粉丝还是挺亲切的，笑着打了声招呼，就开始了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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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南的直播一直没什么营养，顶多就是唱唱歌，回复回复粉丝问题之类的。
　　与此同时，在微博的隐蔽角落里，一个名为【北南圈极光真好看】的粉丝群悄然成立——

　　@南往北归：这两天私聊我的姐妹比较多，建个群大家自己聊吧。不过先说好，有糖磕糖，不要过度脑补。
　　@北极圈看极光：南南今天直播穿的衣服是不是和过年照片里那件一样的？有人知道是什么牌子吗？有点可爱，想get同款～
　　@NS-szd：这个还是去池南粉丝群问吧，应该有人扒。

　　@想见黑白：那个……这是私人订制款，不是什么牌子，买不到同款的。
　　这个群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在南往北归的微博下面聊过几句，只有这位起名很文艺的想见黑白是个生面孔。她的话又很奇怪，顿时引起了大家的兴趣。

　　@NS-szd：既然是私人订制，你是怎么知道的？
　　想见黑白沉默了五分钟，就在大家以为她已经下线的时候，忽然发了张照片上来。

　　@南往北归：？？？？？？
　　@北极圈看极光：？？？？？？？？？
　　@NS-szd：！！！！！！！！

　　照片上司陌北正穿着那件印有水滴的天蓝色T恤，虽然T恤的样式都差不多，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身上这件和池南穿的是同款。
　　还是群主@南往北归比较冷静，震惊过后立刻发了一条：黑白，不管你是怎么拿到这张照片的，以后还是不要传播了。司陌北不算圈里人，传播他的日常照片不合适。群里其他人磕糖归磕糖，这张照片禁止外传！

　　想见黑白发了个【尴尬】的表情，然后又接了一条：好滴，知道啦！我第一次磕cp，不懂规矩。这张照片是我一个朋友发给我的，好像在司陌北粉丝的圈子里流传挺广的。
　　@北极圈看极光：等一下，那私人订制也是你朋友告诉你的？
　　@想见黑白：嗯嗯。
　　@北极圈看极光：那岂不是说明，这两件衣服很有可能都是司陌北的？！
　　@想见黑白：是的啊，你们没发现池南穿的那件有些大吗？

　　@南往北归：……
　　@NS-szd：……
　　@北极圈看极光：太感人了！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也能在北极圈磕到比内环圈还真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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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南丝毫不知道，在他自认为理顺了对司陌北的感情的时候，已经有一小撮势力在暗中野蛮疯长。
　　他关掉直播后便倒头睡了过去，这是他两个多月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晚。那种仿佛有人撑在自己上方，天塌了也不会有事的安全感，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新剧本只有一周的拍摄内容，主要场景都是集中在季家。
　　第二天一早，池南化好妆后在季家餐厅等了好一会儿，饰演季母的胡洁才匆匆赶来。嘴上说着抱歉，神色上却并没有什么歉意。池南和这位娱乐圈的老前辈合过几场戏，对她各种不露声色耍大牌的作风已经习惯了。

　　“没事的，我也刚到。”池南站起身，悄悄活动了下坐麻了的左腿，“胡老师，咱们对对下面这场戏吧。”
　　或许是为了突显贵妇太太的身份，胡洁的衣服全部都非常透着奢华的气息。可是池南在剧本世界中见到的季母，却是一个常年穿着居家服腰间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妆容服饰极其朴素却不失华贵。
　　不过准备演员的服饰是导演与服化道具组的工作，池南作为一个资历尚浅的小演员也不便对其评头论足。

　　“今儿都是些吃饭之类的小镜头，没什么好对的。”胡洁随手接过旁边助理递过来的道具蛋糕，忍不住说道：“这剧本也真是的，光是吃饭的镜头就设计了十几场，蛋糕，奶油芝士，奶油蘑菇汤……咱们这又不是个美食片。”
　　“……”
　　池南沉默地看着胡洁，忽然从她身上看到了当年天真地吐槽司陌北的自己。

　　他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说：“胡阿姨，您是不是还没看新剧本”
　　胡洁发丝上沾了点蛋糕，正忙着叫妆发师整理，闻言不在意地回道：“昨儿下午才送到手里，我哪有功夫看呀。反正这些做饭叫起床的镜头都差不多，看不看有什么区别。”

　　区别？区别可大了！
　　池南回想着自己昨天看到的剧本内容——虽然这次剧本只有一半，但其涵盖的内容完全不比之前两周的拍摄内容少。除了吴梧与季言之间的关系进一步深化之外，最主要的就是阐释了季言形成现在这种性格的原因。

　　而季母，就是这个原因。
　　没有狗血的豪门斗争，也并非滔天的恩怨情仇。季言之所以会性格扭曲，是因为他母亲极端的控制欲。

　　前期每一个母慈子孝和谐幸福的家庭画面，在加上另外一段镜头之后，都会像被人用哈哈镜照射过一样，彻底扭曲。
　　季言的房间中有一个钟表道具，只有在季母叫他起床的时候镜头才会带到它。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上面的时间永远停留在六点三十分。

　　这并非是道具组不用心，而是刻意为之。
　　从季言四岁独睡开始，季母每一天都会在六点三十分叫他起床。小时候的季言不懂事，某天醒的比较早，自己乖乖穿好衣服走出房门，迎接他的却并不是慈善母亲的夸奖，而是季母阴冷的脸色与严厉的呵斥。

　　“为什么不等妈妈叫你就自己起床？！回房间去！换上睡衣！重新躺下！”
　　第一次，季言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可是随着之后的第二次，第三次……他终于明白，自己不被允许自行醒来。

　　而在他醒来后，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那盏囚笼一般的吊灯。
　　池南在看到剧本之后才明白，他没有看错，那由几根银管交叉形成的灯罩中确实有一个人型物件——它象征着季言。这就像一种无形的心理暗示，季言永远无法摆脱母亲的控制，只能任由她将自己摆布成她想要的样子。

　　类似的事情贯穿在季言从小到大生活的方方面面，外人眼中他的完美形象并非是他的自发行为，而是完全由季母一手打造的完美假象。
　　他的一言一行全部都要在季母的安排之中，哪一处与季母的想法不合，就要强制重新来过。就像训狗一样，通过机械性的重复，将季母对完美的追求烙印一般刻进季言的心中。

　　弹簧被按压到一个极端的后果，便是向另外一个极端反弹。
　　因此季言的内心开始疯狂向往不完美。三年级的时候他偷走了同桌最珍惜的一支笔的笔帽；六年级班里运动健将在即将参加运动会时发现带来的运动鞋上的鞋带少了一条；初二时他将同桌母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对耳环拿走了一只；高一时同桌昼夜不舍地看一本英文侦探小说，并且发誓要在今天放学前看到真凶时，下册却莫名其妙消失了；高二毕业班长在将昂贵的新手表拿出来炫耀后，上个厕所的功夫分针就凭空不见，崭新的表壳连被撬开过的痕迹都找不见。

　　季言之所以能够迅速地进行拆卸表针这种精妙的操作，是因为他的每一块手表都被拆卸过无数次。
　　从初中开始，每一年他的生日，季母都会送他一块新的手表。并且会明确告知他，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这里面嵌着追踪和窃听芯片。季言也在不断成长中，慢慢学会了如何躲避芯片的监视，甚至将其为自己所用。

　　即使了解到这些，池南仍旧觉得季言许多的行为很不合理，但他却无法辩驳，因为季言的整个成长过程就是由不合理不正常组成的。
　　司陌北在剧本中对季母的每一个行为都平铺直叙，可池南在看过之后，只觉得从头到脚的汗毛都一根接一根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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