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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诅咒之恋(6)
桑漓的心一下悬到了嗓子眼。云子烬妖丹尚未修复,如果此时中断,前功尽弃,仙门的人都来了,他还是没有活路。
无论如何,她都要帮他再争取些时间。
“我先走了。”她迅速转头看向云子烬,语气中流露一丝遗憾,“若是……还能见面,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想要问你。”
云子烬不能中断,只是微微地皱了皱眉:“你要做什么?”
“好歹也是仙门,他们总不会不分青红皂白,连凡人也杀,我……”
桑漓已经来不及说完,门外的灵力禁制被撤开,木门发出吱呀的开门声。
桑漓就藏在门边,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她如同一道闪电般,主动冲了出去,直接撞飞了开门的人。
守在门外的人尽数被惊动,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撞倒一人,竟又飞快地打开了大师兄亲手设下的结界。
几人如梦初醒,惊呼道:“快追!有人跑了!”
桑漓故意吸引了所有的追兵,又一次发挥了她花样百出,牛皮糖似的打法,打得一群星落阁弟子都分身乏术。
只是她灵力不高,这种打法太累了,她根本坚持不了太久。
星落阁弟子倒也不傻,不一会儿,有人惊觉不对,抽身掠起,快速返回小屋。
桑漓紧随其后,所有人都追着回到了屋前。
最前头那人冲上去,探头向里看了一眼,高喊:“不好啦!大妖云子烬跑啦!”
桑漓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她太累了,打又打不过,既然任务完成,干脆收了剑,放弃抵抗束手就擒。
桑漓没想到,这次闹出的动静真是不小。不仅无瑕仙君来了,无隅掌门也来了,不仅栖霞门的人来了不少,几乎所有外出狙杀魑兽的仙宗得到消息,都赶来了。
大妖云子烬多年不曾露面,如今一露面,竟促成仙界一场齐聚,堪比仙门大比的盛景。
地点就设在村庄里,一处空旷之地。各仙宗之间彼此寒暄,吹嘘着自己仙门昨日杀了几个魑兽,又修补了几处结界,再彼此吹捧一番,看着一团和气。
直到,桑漓被押上来,所有人都敛了神色。四周的目光如刀锋般刺向她,带着审视、怀疑与唾弃。
她不认识是哪个仙宗的长老,那老头一身青袍,声如洪钟。
“桑漓身为栖霞门弟子,竟敢与妖勾结,放走大妖云子烬,此等行径,简直是我仙门之耻!栖霞门若不能给大家一个交代,恐怕,日后难以服众。今日若不严惩此女,仙门威严何在?”
众人纷纷附和,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正前高坐无隅仙君,身着一袭暮山紫,眉心拧成个川字,眉如利剑出鞘,一副肃杀无情的模样。
“桑漓,你为何故意放走恶妖云子烬?”
桑漓抬起头,反问道:“何为恶妖?仙门要杀云子烬,敢问他做了什么恶?”
“放肆!”无隅仙君一声冷喝,炸如雷霆,“他恶名昭昭,弑师屠村,嗜杀成性,这些世人皆知,你居然还要问他做了什么恶?!”
“先妖王云野暴戾,他修习魔功,残害生灵,他究竟该不该杀?”桑漓声音清脆却坚定,引起一片交头接耳。
她面容平静,眼中一丝倔强:“人人都说他该杀,可是,仙门的人为何不杀他?在场这么多正义之帮,侠义之士,你们为什么不杀他?你们不敢做的事,有人做了,云子烬是替天行道,他宁愿背负弑师之名,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他替这天下杀了云野,可以无人感激,却不该遭人唾骂!”
她的一番话,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一直以来,仙为善,妖为恶,一个大妖的所做所为,怎么样都是错的,没想到一个区区凡人,竟敢在此为妖正名。
无隅仙君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闪过凌厉的寒光。
他猛地一拍椅子扶手:“竟敢在此大放厥词,为妖狡辩,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当年我栖霞门好心将你从朝雾殿救出,又好意收留你,岂料,沾染了妖气的凡人,亦是妖!早知你如此冥顽不灵,不堪教化,当初便该杀了你,以免你日后再勾结妖界,为祸苍生,有辱栖霞门声名。”
众人一片义愤填膺,甚至有人高喊:“杀了她!”
此时,一边的无瑕仙君微微抬手,按下群情。
他缓缓开口,声音却冷若冰霜:“桑漓,你今日任性妄为,可有想过后果?纵然云子烬弑师,或如你所说,有其缘由,但空鸣村上百人被屠呢?你还要如何为他开脱?”
“我并不想替他开脱,”桑漓的言语十分冷静,“我想知道,当年云子烬屠村可有人证,可有人清楚地知道前因后果?若是仙门仅凭传言给人定罪,那我只能说,我相信云子烬,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与他相识不到两日,你凭什么相信他?又凭什么笃定他的清白?”无瑕仙君如玉的面容都要气得铁青,他倒是甚少如此动怒,“你倒是有胆量,敢犯众怒,将其放走,只是,他可会管你的死活!”
无瑕仙君到底是谦谦君子,他很快按捺了自己的情绪,回身冷冷道:“你想要证据也不难,我这便命人广发灵力鸽,寻找当年目睹空鸣村被屠之人,速速带来作证。”
此时,栖霞门中走出一人,艾绿色服制,他是无隅仙君的弟子樊承安。
他行礼道:“不必找了,弟子便是云子烬屠村的人证!”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桑漓也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弟子正是空鸣村人,当年,弟子不到十岁,那日因与同伴跑出村去玩耍,恰巧不在家中。弟子回家时,就远远地躲在一块大石后,亲眼目睹了云子烬……是他将村中一百多人尽数屠戮!”
他的话,再次激起一场狂风骤雨,激起在场所有人的怒火,一片议论纷纷。
桑漓难以置信地问:“他为何屠村?”
樊承安沉默不言,无隅仙君怒道:“云子烬屠村已是不争的事实,一个嗜杀成性的恶妖,他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无瑕仙君眉头微皱,神情不悦地看向桑漓:“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要坚持说云子烬没有作恶?”
桑漓没说话,眼神却倔强,一人之言不足为信,在事情的前因后果弄清楚之前,下结论为时尚早。
就在此时,人群中走出一人来,瓜子脸,水蛇腰,脸上带着一抹看似温柔实则讥讽的笑意。桑漓一看见她便怒火中烧。
杜南衣轻步上前,微微欠了欠身:“桑漓偷下夕英山,与大妖云子烬私会,她还偷习妖法,居心叵测。方才无瑕仙君说她与云子烬相识不到两日,恐怕,是被她所骗!桑漓定然早就与妖勾结,身在曹营心在汉,又或许,她早就恢复了记忆,留在栖霞门就是为了给妖界做内应,也未可知。”
“你胡说!”桑漓转身,向众人分辩,“我并非偷下夕英山,我是被杜南衣追杀,不得已才逃下夕英山的。我与云子烬初识,只为共抗魑兽,哪里有什么私会一说?”
“是她在撒谎!”杜南衣看向无瑕仙君,“弟子那日是奉命留守朝雾殿,弟子与她无冤无仇,怎么可能追杀她?况且,我与她灵力悬殊,我若当真要杀她,她岂有活着的道理。她分明是为了开脱自己的罪责,随意攀咬。”
“你确实与我无冤无仇,”桑漓真见识了她的无耻,转而看了无瑕仙君一眼,又向杜南衣冷笑道,“你要逼我把你追杀我的原因,公之于众么?”
“你休要信口胡言,肆意诬陷。”杜南衣心虚得陡然变色,她伸手指着桑漓,回身向众人说道,“我那日不过说了她几句,劝她收敛,她便翻脸拔剑。我亲眼所见,她用的就是妖法!我当时并未与她计较,只是劝诫于她,谁知,她却任性胡为,自己偷跑下山。”
她侃侃而谈:“是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子,她先有云惊澜,后有云子烬,还痴心妄想,对她的救命恩人无瑕仙君私藏龌龊的心思……”
一片哗然之下,无隅掌门挂不住栖霞门的颜面,忍不住怒喝了一声:“够了!”
杜南衣余光瞥见无瑕仙君面色不善,正暗暗得意。
不料,无瑕仙君却是对着她冷然说道:“那日,我只命你留守朝雾殿,可曾让你行劝诫之事?桑漓自有该管教她的的人,她今日行差踏错,我愿承担管教不力之责。可即便是我死了,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他素日里是公子如玉,可此刻几句话,让杜南衣瞬间打了个冷战。她原以为,无瑕仙君会生气,向桑漓发难,谁知他关注的重点和他的逻辑竟让人出乎意料。
她还想争辩,无瑕仙君却不再理睬她,而是向桑漓发问:“你说杜南衣追杀你,那么,你是如何能从她手下逃脱?当时,姜南溪又在做什么?”
桑漓如实将那日,自己如何被追杀,如何大声向姜师姐求救而不得回应,又是如何躲在老树杆中逃过一劫,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无瑕仙君略思索了一下,当即唤姜南溪上前。
姜南溪微微蹙眉,语气温和却带了一丝无奈:“弟子那日奉师命,就守在朝雾殿中,可是,弟子真的没有听见过桑师妹的叫声。若是听到了,弟子一定会立刻去帮她的呀。弟子也是后来,才发现桑师妹不见,寻遍了朝雾殿和夕英山都没有找到。”
桑漓静静地看着她,她目光真诚,可是她的话却让桑漓百思不得其解。
宋承明也上前说道:“师父是知道的,南溪最疼桑师妹,她绝不会见死不救的。”
“哪里有能躲在树杆中藏身的术法?当真闻所未闻,这一切明显就是她瞎编的。”杜南衣向无隅仙君诉苦,“桑漓向来不把师兄师姐们放在眼里,如今还恶意诬陷,求师父作主。”
“事情显而易见,就是桑漓偷跑下山,她还要将罪责推在旁人身上,简直恶人先告状。”无隅掌门向无瑕仙君说道,“莫在这些小事上耽搁,当务之急,该叫她认罪,说出云子烬的下落。”
无瑕仙君平日对掌门师兄非常尊敬,此时却有自己的考虑。
他快刀斩乱麻:“树杆藏身是否为真,我自会去查证。既是发现人不见了,为何不马上禀告?无论如何,杜南衣、姜南溪,你二人奉命留守朝雾殿失职是真,回到栖霞门后,各自去领四十火雷鞭。”
二人无奈应了声“是”,杜南衣犹自不肯罢休:“弟子失职,自然甘愿领罚,可是,桑漓呢?她私自修炼妖法是真,故意放走大妖云子烬是真,她处处维护云子烬不惜与仙门为敌也是真!”
无隅掌门点头:“你所言极是,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此女身怀妖力,心存狡诈,若不动刑,她必不肯认罪。况且,依弟子之见,若她早已恢复了记忆,对仙门不安好心,普通刑具未必能让她吐真言。唯有,……淬魂鞭。”
淬魂鞭乃栖霞门神器,它的神威在于,打的不仅是皮肉,且是真实意义上的鞭策灵魂。魂魄在淬魂鞭的拷打下,让人说不了假话。
不知哪个门派的仙君又站了出来:“众所周知,妖最狡诈。此女出自朝雾殿,虽说没有妖丹,却有妖力,难以让人相信,她真的仅仅只是个凡人。我有随身法宝辨妖镜,她到底是不是妖,还是试过才放心。”
全场再一次人言鼎沸,像炸开了锅。
淬魂鞭下,修为再高的仙妖也要重伤。那辨妖镜可辨妖身,也可叫镜下之人,不死也去一层皮。
开头那位声如洪钟的长老再次开腔:“此女身份一直存疑,事关云惊澜到底死没死、世间至宝绛玉枝又在何处,还望栖霞门不要包庇此女,今日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在场各位一个交代。”
“万万不可!”
因云子烬逃脱,陆燕归奉命追拿,本就姗姗来迟,一来便听到几番争论。先前因属栖霞门内之事,他不便插嘴,此时见有人拿出辨妖镜来,他再也按捺不住。
“辨妖镜、淬魂鞭是何等霸道的法器,怎可用在同门弟子身上?”
雪青色的身影大步而来,微微侧身,将桑漓挡在自己身后。
“无瑕仙君,桑漓是什么样的人,旁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么?她性子单纯耿直,虽然倔强,却不会无理取闹,更不会心存恶念。辨妖镜加上淬魂鞭,便是仙身也要内外受损,遍体鳞伤,她不过是个凡人,仙君于心何忍?”
无瑕仙君冷漠如常,只是睫毛微颤,目光中一丝波动,不知是不忍还是不悦。
“难怪她说与你聊得来,你们倒算得上是知音,如此情深义重。”
无隅掌门面色冷峻如霜,眼神锐利如刀:“你怎知她不会心存恶念?她放走云子烬,就是大罪,必须严惩。”
说罢,他一声令下,这边弟子捧来了淬魂鞭,那边的仙君掏出了辨妖镜。两方法宝举在那里,尚未催动,已觉凌厉逼人,锋不可当。
陆燕归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焦虑,他上前一步说道:“大妖云子烬,是我放走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窃窃私语着,向他看来。
桑漓没想到,陆师兄为了救她竟然会为她承担一切。
她轻轻拉了拉陆燕归的衣袖:“你在胡说些什么?”
他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仙意索是我捆的,小屋外的结界也是我设的,若非我的口诀,旁人怎么可能打得开?云子烬是我放走的,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若是无隅掌门和无瑕仙君手下留情,我也自会回星落阁,向我师父请罪,任凭发落……”
“不是这样的!”桑漓急于打断他,倔强地向众人说道,“口诀……是我偷的,云子烬是我放走的,陆师兄毫不知情,也与此事无关。”
陆燕归回眸看她,心中又急又痛,她连偷口诀这种话都说了,可见她真是打算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肯连累他。
无瑕仙君玉面如冰,默默地盯着他二人,神情几分气恼几分酸楚,又似透着几分失落。
无隅掌门冷哼一声,目如刀锋:“都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陆燕归,你身为莫初掌门首徒,星落阁大弟子,可别被她外表迷惑,一味包庇。你损的是自身清誉,也是丢了你师父和星落阁的脸面。”
“师父说的极是。”杜南衣语笑嫣然,“桑漓到底是不是妖,她真身是什么,她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心里又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难道,大家不想知道?陆师兄,难道你,不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陆燕归眸光清澈如水,眉眼如画,语气却决定如铁,“她是妖是人都不重要,她就算是妖又如何?谁说妖皆是恶?谁又能拍着胸脯保证,泱泱仙门弟子,真的个个胸怀磊落,一生从未做过亏心事?栖霞门身为仙界第一宗,二位仙君可敢保证?还是说,杜师妹敢保证?!”
“你……”
无隅掌门正欲发作,莫如仙君抢先一步施了个定身术,将陆燕归定住,又以灵力化绳,将他一把拉回身边来。
“这可如何是好哦?又来一个离经叛道的……”
莫如仙君悄声嘀咕了一句,立马伸出一只肉乎乎的手,摆了摆:“无隅掌门休恼,这小子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我定将他带回星落阁,交由掌门师兄严惩,请无隅掌门放心。”
陆燕归一时没防备他师叔,素来迷糊此时倒果断,他眼下动不了,只能干瞪眼:“师叔放开!”
莫如仙君装聋,充耳不闻。
“桑漓巧舌如簧,拒不交待,辨妖镜与淬魂鞭一可查真身,二可辨真言,”无隅掌门向无瑕仙君问道,“你以为如何?”
无瑕仙君默了许久。三年多了,桑漓究竟是谁,一直是他最想知道,却又最害怕知道的答案。
她或许自己也不明白,她是谁,不仅对她自己很重要,其实对他也很重要。
半晌,他终是点点头,决绝地说了个:“好。”
这一个字,落在桑漓耳中,仿佛是对她的审判。三年了,她从未真正属于仙门,也从未真正地做个凡人,她一直是个异类。
无隅掌门广袖一挥,数道灵力注入辨妖镜中。镜面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如同利刃般劈开空气,直直向桑漓打来。
那光芒带着凛冽的寒意,却又似烈火灼烧,仿佛要将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撕裂开来。
撕开她的皮肉,揭露出她身份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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