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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许宛月从厨房出来，在围裙上擦擦手，门一开，是南文延站在门口。
两个人都是一顿，无话可说。
还是南曦解救了他们，把南文延引进家门，又让许宛月别急着做菜，跟许宛月解释，“妈，我爸是我邀请来的”
“我有些事，想跟你们两人说。”
三个人就往客厅一坐，南曦和许宛月坐在长沙发上，南文延坐单人沙发。
一时沉默无言。
南曦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最后目光转向窗外，对面的人家灯火通亮，谁家的油锅响了，谁家的小孩哭了，谁家的狗在吠叫，谁家的门又关上。
在烟火气中，南曦缓缓出声，将心底的那些怨念都掏出。
她不曾回头看一眼，因为她怕自己中途放弃。
她说，这些情绪，积攒了两年，从知道他们离婚那天起，就开始积聚。
她说，她讨厌过年，因为她讨厌他们像争夺商品一样，争来争去。
她说，她讨厌装成懂事的样子。
她说，她备受煎熬，她尊重他们的决定，又想撕毁这份尊重。
她说，她怕被抛弃，被遗忘。
她每说一句，堵在心里的淤泥就流失一份，话到最后，整个心脏畅通无阻。
许宛月早已泣不成声，南文延如霜打一般瘫在沙发里。
南曦这番话无疑是个巨雷，炸在他们心田。他们一直保护的女儿，到头来，是他们给的伤害最深，可，现实已无法补救，只有一句干巴巴地道歉。
南曦长舒一口气。
曾经她以为，时间能清散心头的郁结；曾经她以为，她可以一个人背负着这所有。
但她高估了时间，也高估了自己。
回过头，看南文延和许宛月，南曦心里也是难受。靠近许宛月，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伸长去拉南文延的手。
“爸，妈，今天，我说这番话，其实没有多大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们我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不想打扰你们现在的生活，我只求”
“你们不要忘记我”
许宛月扑到南曦身上，抱着南曦，哽咽地说，“我的乖女儿，我们不会忘记你的。”
“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我永远爱你”
“永远爱你”
南文延也数度哽咽，低着头，不敢看南曦。
南曦安慰好许宛月，双手握住南文延的右手，“爸”
南文延回握南曦，“对不起，对不起，曦曦”
“我们以为”
以为瞒着你才是最好的。
“我们以为”
以为你能平静地接受
我们以为，我们以为。
有多少人输在了以为两字上。
有时候，孩子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脆弱，真相没有你以为那么不堪，事情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圆满。
而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掌控万物。
南文延没有多留，南曦催着他回自己家。
这之后，家里就只剩下南曦和许宛月两个人，有些尴尬，南曦跟许宛月打过招呼，就躲在自己房间里了。
这一夜，许宛月在沙发上坐了半夜，南文延燃起了戒烟后的第一支烟，而南曦睡得很通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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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曦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听那声音的节奏和力度，好像南文延。
揉着眼睛打开房间门，听见那声熟悉的“曦曦”，南曦整个人钉在那里，不敢相信。使劲眨眼，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爸”
南文延笑得很浅，揉揉南曦的头发，捏捏她的鼻子，“小懒鬼，起床了”
说完推着她去洗漱。
厨房里，油锅发出滋滋声，许宛月的声音透过翻炒声传来，“南曦，快起床洗漱，等会儿吃饭了”
时光倒流回她八岁那年，冬日的晨光之中，她又见到了恩爱的父母，温馨的家庭还有熟悉的烟火气。
南文延摆放好碗筷，就到洗手间，倚在门框上，看着南曦。
“这是什么呀？”
“这是宝宝霜”响起稚嫩的童声，“妈妈说冬天要涂的，不然皮肤很干的”
“啊，那我们曦曦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哟。”
小南曦重重点头，“曦曦很听话的”
这是八岁时，南文延和南曦每天早上的对话。
“这是什么呀？”
同样的话穿过十二年的时间，再次响起在南曦的耳畔。
和十二年前不同，现如今的南文延声音有些苍老。
南曦看着南文延，拿起手里的乳液，“这是乳液，妈妈说，要涂的，不然冬天皮肤会很干的”
“啊，那我们曦曦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哟”
南曦偏过头，狠吸鼻子，“嗯，曦曦很听话的”
许宛月催促吃饭。
三个人按顺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南曦把蛋黄夹给许宛月，许宛月又夹给南文延，南文延的目光还是那样宠溺地看着南曦，南曦嘻嘻地笑。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父母，八岁的南曦和二十岁的南曦重叠，有二十岁时再遇的喜悦，也有八岁时单纯的幸福。
南曦眼泪啪嗒落到桌上，许宛月离她近，伸手抹去眼泪，却越擦越多。
“谢谢，谢谢爸爸”
“谢谢妈妈”
谢谢你们，给了我这个现实的梦。
一顿早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期间南文延和许宛月不断说着南曦小时候的趣事，南曦听得羞愧，都是年少无知的错。
一家人其乐融融，一如曾今的那些早晨。
到最后，梦醒了，回归现实。
“妈”
南曦看着许宛月，她的笑还挂在脸上。
“言叔叔，挺好的”
许宛月想说，今天不谈那些，南曦不肯。
“言小文也挺喜欢您的。如果你也喜欢言叔叔的话，我没什么意见。”
“妈，您为我辛苦了半辈子，也该好好享福了。”
“还有，爸”，南曦看向对面的南文延，“方清阿姨是个很好的女人，很适合您。”
“您要好好照顾她，还有勤勤”
南曦低下头，准备接下来要说的话。
“至于我”
“我恋爱了”
南曦扬起一个巨大的笑容，望望许宛月，看看南文延，接着说，“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不用担心我”
南文延和许宛月不知所措，怎么恍然之间，女儿就谈恋爱了呢？
心里苦涩，问出的话却是，他是做什么？多大了？两个人怎么认识的？
南曦一一回答。
要说，牧谦这人，无论硬件还是软件都称得上佼佼者了，但听自家女儿说起来，怎么还是哪儿哪儿都不满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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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南曦趴在床上，身下抱着一只熊，跟牧谦打电话，两条腿时不时曲起，在空中划出弧线，显得整个人轻松不已。
牧谦一听南曦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事情解决了，在那头跟南曦邀功，南曦嗔怪他。
幼稚的对话，你来我往，却也乐此不疲。
许宛月经过南曦房间，听着她嘻嘻笑笑地说话，联想到今早她说自己恋爱的消息，有心想问问她，但又不好意思问，在南曦房门口徘徊。
门内，南曦问牧谦，最近累不累？
牧谦说，还好，大三了，把学校的套路都摸清了。
南曦说，那学校要是不按套路来呢？
牧谦刚要回话，南曦那边响起敲门声。
“南曦，妈妈可以进来吗？”
南曦一愣，急匆匆地撩了电话，牧谦看着结束通话的页面，心里发愁，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许宛月推门而进，南曦已经翻身坐起，两腿并拢。
“妈，有什么事吗？”
许宛月看着温顺的女儿，笑笑，“就是听见你打电话的声音，所以进来看看”
“你，是在跟他打电话？”
这个他，不言而喻是指牧谦。
南曦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许宛月嘴唇张开又合上，最后只说了一句，“明天，也让妈听听他的声音”
“啊”，南曦张大嘴巴。
“妈，不是要棒打鸳鸯，就是听听声音，帮你把把关。”
“咦，妈，您什么时候练成了听音识人的本领啦？”
许宛月食指点点南曦的额头，“我哪来的那本领啊，就是听听人声，有个初印象，行吗？”
“当然可以”，南曦伸手抱住许宛月，脑袋在她腰上蹭了蹭。
不过，许宛月直到南曦假期结束都没能听成牧谦的声音，后来倒是直接见到了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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