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陵图

　　红玉在金虹镇上等了两天，都没有见到梁松阳。

　　第三天，辰王已经有些不耐烦，“出尔反尔！依我看，你那个小情人肯定是不敢来见你了。”

　　“我和松阳只是朋友”，红玉淡淡出声，澄清自己和梁松阳的关系。

　　只不过好像起了反效果。

　　“松阳，叫的那么亲切”，辰王的语气变得更差了，隐隐还带着点醋味，“本王都在你面前自称我了，你却还一直叫我殿下。”

　　“你我虽是携手合作的关系，但你到底尊为皇子，我不能被人抓到把柄。”

　　辰王听了红玉的话，只觉得怒火攻心。想要说些狠话，但是对上红玉那张没什么表情的瓷白面庞，突然记起曾经也是这张脸，溅满敌人的鲜血，眼神坚定地挡在自己身前。

　　那些被刀剑割划出来的伤痕已经褪得干干净净，但当初那个肯在生死关头护住他的女子还没活过来。

　　注意到辰王又对着自己发愣，红玉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转身往外走。

　　“今日梁松阳再不出现，我便亲自去琉璃宗一趟。”

　　辰王叫住她：“他没有出现，事有不对，万一有埋伏呢？”

　　红玉停住脚步，语气似有软化，“可您的宝藏总不能不要了吧？”

　　辰王脸色一变，没有说话，红玉说过，开启百陵图的宝藏，必须要有石家人的血脉。

　　红玉虽然也是石家后裔，但她所在的那一脉属于分支，也是唯一保留下来的一支，多年延续下来，石家血统不知道还留有多少，靠她一人根本无法支撑石门开启。

　　所以，被红玉留在琉璃宗的石家人的血他们必须得拿回来。

　　气氛凝滞了片刻，红玉一声冷嗤，像是早有预料，绯红的衣衫滑过门槛，头也不回的朝大门外走去。

　　辰王独自望着那如水一般消逝的红，心口疼了一阵，但想到那梦寐以求的权势，便慢慢放松下来。

　　“快了，快了，等我把这天下掌握在手里，我会加倍补偿你……”

　　辰王是怎么自我开导的，红玉并不知道，她来到和梁松阳约定见面的地方，一直等到了天黑，都没有等到梁松阳的身影。

　　想到前天晚上那人特意嘱咐过她，如果梁松阳没有按时出现，原地等候两天，第三天要是再不见他……

　　红玉拿出了那人临走时塞给她的纸条，只有眼下这种情况才能打开看的纸条，上面会写些什么？

　　只有一个小小的水波纹样。

　　石家人的最终归宿啊，到底是没人能逃脱。

　　“我这是被放弃了吗？”红玉捏着纸条，喃喃道：“钓鱼的变成鱼饵，还真是讽刺。”

　　怪不得要让她留到最后一天再看，她那位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

　　他虽然清楚她肯定会欣然前往，但看到的早了，总会有意外发生。毕竟人心易变，鱼饵脱钩时一不留神还会划伤自己。

　　而他总是要防备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

　　只是不知道她这个饵，能钓上来什么大鱼，希望那位能得偿所愿吧。

　　……

　　因为木浮霖的告密，宋清漓加强了整座金虹山的防备，但是因为害怕走漏风声，被红玉察觉到，所以一切都是秘密进行，只有少数几个琉璃宗的关键人物知道背后的原因。

　　前两天，金虹镇风平浪静，没有传出什么消息，琉璃宗也没有发现有外人闯入。

　　第三天的时候，木浮霖遇到躲在暗地里偷偷喝酒的苏堂轩。

　　连续两天巡山，苏堂轩酒瘾又犯了，馋酒馋的厉害，今天实在受不住了，就想尝了两口。结果没想到他藏在后山“秘密酒窖”里的私房酒酒劲会那么大，他又贪嘴，没忍住就喝多了。

　　这不是说他目无纪律，明知道晚上有事还要喝酒，而是因为宋清漓瞒得太严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原因，苏堂轩虽然因为身份知道的多点，但也只知道他们要抓的是一个女人。

　　美其名日，怕琉璃宗内还有红玉的内应。

　　苏堂轩喝多了，自己也知道要误事，于是干脆打发手下人盯紧点，自己躲一边醒酒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木浮霖凑了上去。

　　“你刚才说，咱们要抓谁？”

　　木浮霖好脾气重复了第三遍，“红玉。”

　　苏堂轩打了个酒嗝，“什么红玉、白玉的我又不认识。”

　　木浮霖套他话，“就是两年前突然离开的红玉，和梁松阳……你没印象吗？”

　　“哦，那个红玉啊！”苏堂轩一拍脑袋，“有点印象有点印象，红姑娘嘛，安安静静的，咱们抓她干吗？”

　　就是她和梁松阳怎么了，后面怎么不说了，难道是自己听漏了？

　　木浮霖做作地叹了口气，说道：“红玉姑娘下山以后，不知道被什么人蛊惑，仗着她熟悉金虹山的环境，竟然答应他们把琉璃宗的宝贝偷出去倒卖！”

　　“怎么能这样呢？太过分了！”苏堂轩眼睛一睁，“我琉璃宗虽不是什么顶了天的大门大派，但是自问对宗门内部人员还算宽容，不逼着他们练武，也不逼着他们赚钱，还让他们自己选择从商还是读书，红玉怎么能这么没良心？！”

　　苏堂轩平日里话没那么多，但是一喝酒嘴上就没个把门的，木浮霖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趁机过来套话，“你觉得你们宗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们宗主啊……”苏堂轩抬头望天，想了一下，“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木浮霖：“还有呢？”

　　“英俊潇洒！”

　　木浮霖：“还有？”

　　“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仗义疏财、酒量很好……”

　　苏堂轩说出了一连串赞美欣赏的词语，木浮霖都没想到他词汇竟如此丰富，于是赶紧打断，努力把话题扯回刺探情报上。

　　“那你有没有发现，这两年你们宗主发生了变化？”

　　“变了吗？”苏堂轩摇摇头，“没有吧，你看清河那小子都跟他犟成那样了，他都不舍得打一巴掌。”

　　木浮霖：“……”

　　没问出什么实质性问题，木浮霖有些不甘心，还想再问点有关宋清漓的事，就听到琉璃宗内突然吵闹了起来。

　　木浮霖：“应该是抓到人了，咱们过去看看！”

　　苏堂轩却不动，“抓到啦，抓到就好，抓到就好 ……呼呼……”

　　木浮霖：“……”

　　等木浮霖顺着声音赶到红玉的住处时，那里已经灯火通明，突然而来的亮光衬得这破旧院落更加萧索，不知怎么的，让他突然有点不敢往前。

　　进到院子里，只见人群之中站着一名红衣女子，木浮霖之前也曾见过红玉，但不是模模糊糊的画像，就是一个侧脸，真正意义上见到她整张脸的模样还是第一次。

　　她被人堵在院子里，连屋子都没进去，所有去路都被阻断，已经再无逃脱的可能。

　　宋清漓也在院子里，他看到了木浮霖，率先开口：“今天之事，有赖于木少门主仗义相助，令我琉璃宗抓住了奸细。但要摆脱杀人嫌疑，需得真相大白，昭告天下，所以我准备邀请武林上众多前辈前来做个见证，我琉璃宗并非贪财害命、欺世盗名之辈！”

　　他的话音刚落，院子内外的琉璃宗众人虽然不明内情，但宗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齐声高喊：“真相大白，昭告天下！”

　　木浮霖：“……”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准备要谋反。

　　木浮霖没有搭理宋清漓，先前如果说他还抱有一丝希望，那现在已经彻底没了。

　　宋清漓看似在激励士气，还把破案的首功推给了他，但话里话外却是希望辰王的视线牢牢钉在他身上。

　　毕竟秘密是他撞破的，红玉才会被抓，血瓶子他也没法拿到手了，还有可能暴露自己才是真正拥有百陵图的人。

　　他们抓住了红玉，算是初战告捷，接下来可能就要面对辰王的疯狂反攻。他这个时候站到风口上，能不能飞起来不知道，但肯定吸引仇恨。

　　看透这一点，木浮霖并没有搭理宋清漓，而是走到了红玉面前，说：“红儿？还是说我该叫你红玉，左家满门七十六口的性命，可是被你所害？”

　　“怎么叫都无所谓，随你高兴。”红玉没有正面回应，反而说：“你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木浮霖点头。

　　红玉歪了歪头，眼中满是好奇，“你是站在什么立场上问我？被左家藏宝图牵累的受害者，或者只是想替左家讨一个公道？”

　　木浮霖一时语塞，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被卷入这场命案中，他多半不会答应赵岩的请求，帮忙调查事情真相。

　　“看吧，没有人真正在乎真相。”红玉轻轻动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弧度怪异的笑，“所有人一直盯着的，从始至终就只有那张图。”

　　即便没有人见过那张图长什么样，甚至连左家是不是有那么一张图都不知道，他们还是会愿意来，只是因为那张图上记录了虚无缥缈的宝藏。

　　木浮霖：“……”

　　红玉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那些人是我杀的。”

　　木浮霖却不信了。

　　他看着红玉被带走，脑子一轴，突然追了出去，又问了一个问题，“百陵图，真的在辰王手里吗？”

　　他现在真的很怀疑，操纵整件事的另有其人。

　　红玉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紧盯着他的眼睛。

　　她笑着做了个口型——

　　你猜。

　　神情中满是“你竟然信了”的得意。

　　“……”

　　我猜个屁啊猜！

　　被红玉惹出来的愧疚情绪一扫而空，木浮霖转瞬间又暴躁起来，前段时间刚被赶跑的无力感再次出现，让他像是一头被惹怒了的老虎，恨不得跟周遭这群复杂的人类同归于尽。

　　果然是没有去烧香拜佛的原因吗？

　　被两个字给耍得团团转木浮霖心绪烦乱，他现在都有些理解宋清河的坏脾气了，他们还太年轻，吃了太过单纯的亏。

　　他们觉得这世间非黑即白，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却总会有人用实际经验，苦口婆心地告诫，有的时候黑不是黑，白不是白。

　　就好像这一次，他觉得抓住了红玉就是抓住了凶手，百陵图就是在辰王手里，可是直觉却告诉他，不是。

　　凶手不是红玉，最起码杀人的不是红玉。而辰王也没有什么百陵图，即便有那肯定是假的，幕后黑手不是他，他只不过和自己一样，都是颗自愿当卒而又不自知的棋子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木少主又颓了，他果然不适合跟人钩心斗角玩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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