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结罗

　　2022年8月25日04:49

　　这个家伙实在令人头疼。芙洛拉尔罗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她自己还是个年轻气盛的少年时就独自跑出来闯荡，她也没有正常的童年，小孩子是她一直觉得无法理解的生物——她倒是很擅长糊弄那些精力旺盛、心浮气躁的小孩子，把他们打发走，但要她耐心和他们相处，她只会放空大脑用微笑和畏惧敷衍他们。
　　然而……这个不是那些可以随便打发走的小孩子。
　　芙拉尔托着下巴，朝着床边望了一眼，露出一个有些发愁的微微笑容。
　　乖顺地坐在床边的男性人鱼，睁着那双瑰丽无比的蓝紫混色眸，对她回以略有些疑惑的清澈目光。
　　“也就这时候还能看出点原来的样子……”芙拉尔长叹一声，无奈地笑了笑。
　　——埃吉现在的模样和以往有些不同。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他突然变回了原形，去和酒馆老板交代完要求的芙拉尔回来后在浴室找到了安静睡过去的埃吉，盛满了水的大木桶甚至挤不下这家伙长长的鱼尾，那头银灰色的长发，也如同海藻一般生长蔓延，看起来甚至有一些诡异和恐怖。
　　至于蒂玛…并没有变回人鱼给她看，因为蒂玛并不擅长法术，而她是‘生命系’的人鱼，并不掌握埃吉那样的精神系天赋，变回人鱼再自行变成人形，而她身上已经没有幻形药剂用以修饰，经过人类的领地会被一眼就看出她是异类，增加许多麻烦。
　　人鱼……芙拉尔脑中闪回见过的那融合了狰狞硬棘和纱花一般柔美的幻彩鳍膜的华丽鱼尾。
　　“果然是雄性长得漂亮呀……”芙拉尔感慨地轻轻摸了一下埃吉柔顺的发顶。
　　那头银灰长发在埃吉变回人鱼的时候变得更加长了，从原来的腰间位置，已经垂到了小腿。她并不知道埃吉身上发生了什么，询问了蒂玛，蒂玛也十分困惑……因为他们变形并不会改变头发的长度……人鱼的头发可以储存一定的魔力，所以他们很少剪短长发——芙拉尔知道这件事之后，她就放弃了将埃吉的长发剪断的想法，而是选择帮他将长发收拢起来，编织成发辫。
　　即便看不见他的脸，男人留着这么长的头发也十分引人注目。幸而，埃吉的本体如今即便仅残留有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的微弱意识，也依然持有施法和战斗的本能。他能对蒂玛和她的声音做出反应，听从她们的指令。而且，也不需要太过精确的描述，像是“别让他们跑了”这样无比灵活的请求，他也能按自己的本能作出判断完成行动。
　　这样的埃吉，带给芙拉尔的思考之一就是，“智慧”这样的概念，至少有一部分是不需要自我身份认同的，是生物延续自我的本能而已……？
　　“？”
　　幻鳞人鱼对情绪波动十分敏锐。芙拉尔一愣——埃吉站了起来，抱住她的肩膀，轻轻抚摸她的耳朵。失去幻形药剂的效果，仅由精神干涉扭曲出人类幻象的人鱼体温有些凉，他的怀抱透着一股水的凉意。
　　他将芙拉尔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前，低低轻哼着芙拉尔听不懂、大概也没什么意义的断续音节——如同雨滴坠落的旋律般覆盖思考，声色绵软低沉，听了一会儿就催得她昏昏欲睡。
　　“……？”芙拉尔立刻退后推开埃吉，心有余悸地按住心跳猛增的胸口。那是慢了一拍疯狂示警的本能……她差点就猝不及防地睡着了！
　　她这才真切地意识到，蒂玛说的，埃吉是精神系的人鱼到底代表着什么。他感觉到自己这个信任的人心情停留在阴郁的时间长了点，就本能地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芙拉尔也记起来了，蒂玛也这样做过，人鱼会抚摸耳部和颏部安抚受惊难过的幼崽。
　　难以控制地，芙拉尔的眼中浮现出一点惊恐的情绪。这是生物面对能威胁自己的危险产生的本能，即便她知道埃吉并不会伤害她……
　　芙拉尔脑中那个，面对敌人曾经表露出冷酷底色的精神系术士的形象慢慢清晰起来，而不只是相处习惯了、温和而包容的，那个还有点少年气的青年人。
　　……他是可以轻易做到迷惑一个人自己奔赴死亡的。
　　芙拉尔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海妖”的传说里，往往会有迷惑人心和玩弄死亡。也许构成人类想象的“海妖”传说里，就存在着拥有埃吉这种天赋的影子。
　　“……睡吧，睡吧。”芙拉尔柔声安抚。她稳住神，反过来劝疑惑的人鱼安眠。
　　银灰色长发的人鱼被她拉着坐到椅子上，随着芙拉尔一下一下的轻拍，逐渐配合这种节奏慢慢睡着。
　　这里是酒馆的三楼旅馆。一楼招待酒客，二楼是包厢，隔音不如何，所以在这里芙拉尔还能隐约听到楼下，包括隔壁、对门，还有外面街道传来的吵吵嚷嚷声。
　　好在，芙拉尔选择的这家酒馆素质不错，的确是正经提供住宿的，招待的酒客也少有无所事事借酒撒疯的——这样的客人会被酒保‘请’出去，老板是要卖酒挣钱的，不会为了留住这样的客人默许污染自己的店内环境。这也是芙拉尔打听时着意留心的细节，毕竟这个偏僻的内陆镇子实在是没有什么像样的旅舍了。
　　当然，大概也是因为这样，这家酒馆的老板才这么有底气是卖酒而不是卖发泄的环境——芙拉尔见过太多了，大部分整日泡在酒馆的人实际上只是在借酒撒疯，发泄不满，做白日梦。而酒馆就靠这样的“熟客”，留住一部分长期的营收，因此他们会在一定程度内，给这些满心不满又无能无力作出行动的醉汉一个自己被收留的地方。
　　这个名为“佐斯特”的小镇是一个封闭、但又充满了流动人口的内陆镇子。这个小镇的原住民们过着封闭的生活，而这里是来来往往的冒险者们停留歇脚的补给点，冒险者们和原住民的生活泾渭分明。
　　这家酒馆做的就是冒险者的生意，闹事者出去了，还会有新的冒险者过来，陌生的客人总是更喜欢规矩的地方而不是乱糟糟的垃圾场——芙拉尔听一个得意地吹着她给的几枚银币的中年冒险者这么模仿老板的口吻时，她得承认自己是很赞同的。
　　蒂玛喝了酒，早早拉上被子睡觉了。这是芙拉尔大意了，她忘了提醒那壶甜甜的红浆不是果汁……幸好蒂玛的酒品很好，不然以她的破坏力，她们可能就要留在这里给老板赔偿建筑了。
　　……说起来，回这两个家伙老家的这一路都在花她的钱啊？她的积蓄快要见底了！
　　明天要问一下蒂玛有没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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