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相识

　　离开水边，其他地方还有投壶、击蹴和观赏舞乐的，刘潜问南玉：“你还好吗，要不然回去休息？”

　　南玉眨眨眼，比刚才弱风扶柳的醉态灵光许多，笑眯眯说：“我都好，但是再喝下去就要不好了。”

　　刘潜明白过来：“好啊，你又骗人。”

　　南玉莫名奇妙：“君侯，你怎么老说我骗人，这算什么骗人呀，难道你从来不骗？”

　　他一本正经说：“没错，我不骗。”

　　南玉想了想，说：“那是因为你位高权重，没人需要你虚与委蛇，你当然不懂我们这些小虾米应酬的苦恼了。”

　　“反正你怎么说都有理。”

　　两个人斗着嘴，绕场子转一圈，南玉到底是个女孩，跟他们投壶击蹴比蛮力有点吃亏，便跑去下棋玩。周围丝竹袅袅，雅致得很，刘潜在旁边观棋，她赢了几把，也逼着对面喝酒，心里终于痛快。

　　玩闹到日头西沉时，信步走在水边，南玉伸手去够枝头桃花折，刘潜发话：“我们该回宫了。”

　　南玉抱着花，眉毛耷拉下来：“才出来半天！”

　　“你难道还想在外面过夜？”刘潜劝她，“我在宫外可没有住的地方。”

　　“怎么没有。”南玉挽住他的胳膊，“君侯，我看你跟永昌郡王很好呀。”

　　“住他家？”

　　“是啊，为什么不行？郡王他住在永昌，你在广陵，你们之间远隔万里，只有这时才能聚到一起，不应该多聚一聚吗？”南玉使出浑身解数极力劝说，“而且我还很好奇，永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我们去听郡王讲一讲，好不好？”

　　刘潜只当她是为了不回宫，所以这么卖力，正在思量这个提议，转过一个弯，就迎面遇上刘辟林。

　　仿佛天意一般，刘辟林拦住刘潜挤眉弄眼：“哟阿潜，还在玩呢，不早了，该回宫了吧？”

　　刘潜看他不怀好意的样子，揽着南玉过来说：“王叔，白天都没好好跟你说说话，不如去府上坐会儿，请我喝壶茶。”

　　刘辟林连连摆手，正经胡言：“那不成，我还要买花回去，跟家里人一起吃晚饭，多了你一个多碍事，你也赶紧跟这位小公子回去，该干嘛干嘛去。”

　　刘潜拉着南玉跟他走：“府上客房还空着吧？给我准备一间，王叔，都是自家人，你拒绝了我，说出去让人笑话。”

　　刘辟林本来也不是真心拒绝他，半推半就跟他一路向回走，穿过人群时低声问他：“这个小姑娘是谁，哪家的千金，能把你带开窍？”

　　一边说，一边拍拍刘潜胸口，笑着看好戏，小姑娘不光本事大，胆子也够大，穿上男装跑出来跟他幽会，看来性格跟他非常合。刘潜附过来说：“不是哪家千金，是未央宫的巫女。”

　　刘辟林惊讶一瞬，随后眯起眼睛：“啧，你们兄弟俩，一个比一个行。”

　　南玉在一边，正弯腰跟路上可爱的圆眼小女孩说话，将怀里的桃花送到她手中，摸摸小女孩的头顶。夕阳下沉，天色苍茫，她隐在一点薄薄暗色中，笑意盈盈追上刘潜，问：“你们在说什么？”

　　刘辟林抢着回答：“说你啊。”

　　她恃宠而骄：“君侯可不要说我坏话。”

　　刘潜低头一看，她衣服上还沾着几片圆圆的桃花瓣，整个人灼灼生光，开心得像第一次上街的闺阁小姐。

　　跟着刘辟林进府，郡王妃迎出来，看见刘潜，热情道：“阿潜来了？刚好我们在准备晚饭，快进来……这位是？”

　　王妃挽着刘辟林，探究地看南玉，脸上是一点看热闹的笑容，刘潜介绍说：“是宫里的巫女，王妃叫她南玉就好。”

　　南玉探出头乖巧打招呼：“王妃好。”

　　王妃笑着与她说两句，便跟刘辟林眉来眼去，从他暧昧的暗示里看出这两人关系。

　　等进了门，坐下喝茶，南玉捧着茶杯，他们叔侄两个在旁边聊天，她与王妃攀谈：“这茶好香，是郡王从永昌带来的吗？”

　　王妃给她分过来一碟酥糕，颔首答：“不错，是银生城大叶茶，可算是云南地界最好的茶，非常鲜香，回味无穷。配上这个玫瑰饼，更是绝妙，你尝尝。”

　　南玉顺从地挑一块玫瑰饼拈起来，入口香甜，还能尝到花瓣的软嫩口感，她忍不住称赞：“好甜，原来永昌有这么多好吃的。”

　　说到永昌，王妃滔滔不绝：“是呀，春天的时候，还有各种香蕈，你要是来，我叫人做笋尖松露饭给你吃，选鲜嫩春笋，切下来一节，将糯米、香料和松露一起放进去，拿荷叶包着，蒸熟后一节一节地吃，非常香。”

　　南玉几口吃完小小玫瑰饼，伸手再拿一个，馋到流口水：“听着就好吃，我好想去永昌。”

　　王妃笑着说：“我们永昌什么都好，就是太远了，你如果想去玩，快马也要走二十天。”

　　南玉上半身靠近她问：“永昌好玩吗，我听说云南那边还有很多危险的地方，是不是真的？”

　　王妃脾气很好地回答：“只要不去山林里乱跑，不会有什么危险，好玩的太多了，那边与中原风俗民情不同，大家都热情大方，去了就会知道，是个非常美的地方。”

　　南玉捧着玫瑰饼，探究一眼粉红色的鲜花馅，又说：“听闻云南气候湿热，如果等陛下大婚完，两位再启程回家，等到的时候，恐怕已经盛夏了？”

　　“其实现在三月初，永昌已经热起来，我们已经耽误很久，打算等陛下一完婚就走，我们那里一年大多数时候都是热的。”

　　南玉打探道：“在那边穿什么衣服比较合适？”

　　“轻薄透气的就好，根本不会像京城这样冷，哪怕八九月份，还是夏天光景。”

　　南玉咬着饼记下，刘潜喝过茶，退回来跟她说话：“你想去永昌玩？那里太远了，去一趟大费周章，不划算。”

　　刘辟林在对面嚷：“你好意思说永昌远，天底下也没有比广陵更远的。”

　　“广陵好歹靠着海，永昌在山林云雾里，还隐藏那么多毒物，有什么好。”刘潜攻击道。

　　刘辟林恼着说：“你别太嚣张，广陵没滋没味，哪有我们永昌一半的热烈。”

　　南玉双手捧着玫瑰饼，乖巧听他俩吵，刘潜斜坐着，几乎要靠在她身上。刚说了几句，刘辟林忽然话锋一转，对王妃说：“厨房里是不是还有其他糕点，我看南玉好像很喜欢，你带她去挑几样，包起来做个见面礼。”

　　王妃愣了愣，察觉他是想支开南玉，便牵着南玉起身：“对呀，我们还有玫瑰酥、荔枝茶，你来尝一尝。”

　　南玉莫名其妙被带走，刘辟林喝一口茶，坐着摆出长辈架势：“阿潜呐，我看你跟南玉还挺般配。”

　　刘潜嗯一声，跟他碰一碰茶杯，自满地说：“还好吧。”

　　“不过我看你不会哄女孩，人家上巳节出来跟你玩，你却把人带我家，这不是太不解风情了？”刘辟林给他指点。

　　他动一动眉毛：“嗯？”

　　刘辟林苦口婆心：“从小你就是最贪玩的一个，都不学学怎么讨女孩欢心，虽然你条件好，但也要主动一点。”

　　刘潜听着他好像话里有话，直白问：“六叔，你想说什么？”

　　“唉，你怎么这么不开窍，我看你恐怕连人家的手都没牵过吧？”刘辟林痛心地说。

　　这一说，刘潜放下茶杯，非但没有被他说得丢脸，反而脸上笑得暧昧莫测，眼睛都挑起来，仿佛在嘲讽他。

　　他改口说：“牵过手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你抱过人家吗，知道什么时机拥抱不会被推开吗？”

　　刘潜笑意更深，也不跟他说话，慢悠悠回想第一次见南玉就抱着她跨火盆的情形。

　　刘辟林又纳闷又恼：“我跟你说，这都不算什么，人家姑娘对你有好感，你很容易做到这些，但接下来，你知道怎么接吻，怎么更亲密——”

　　刘潜抬手含着笑阻止道：“六叔，你别说了，我什么也不用你教。”

　　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刘辟林原先准备的说辞没用上，心里憋着，撒气道：“哼，你别得意，你现在太年轻了，其实这些全都没用，最重要的是，你要怎么才能让人家离不开你。”

　　听到这句，刘潜略微犹豫，这个题目对他来说才是最难的，南玉不抗拒他的亲近，但她有非常恶劣的逃跑前科。

　　刘辟林找回一点面子，开始滔滔不绝传授他的经验，说得天花乱坠，刘潜耐心听了半天，嘴上不吱声，心里嘀咕，这些看起来对南玉一点都不适用，你如果对她欲擒故纵，她保准真的跑了，等你反应过来，人影都没了。

　　没一会儿，下人过来摆饭开宴，王妃领着南玉回来，她重新坐到刘潜身边，殷勤说：“君侯别只顾着聊啦，是不是饿了，快来吃饭。”

　　刘潜顺着她的话音转回来，筷子夹一圈，落在一盘甜香的小鸡腿上，夹了两只到碗里，南玉看着他的动作，不经意问：“王妃刚才说，等陛下大婚完成，四月初九，他们就要回永昌，君侯什么时候回去？”

　　他回答说：“我们也差不多，不能再滞留了。”

　　南玉点头附和：“我觉得早点回去比较好，再晚就没有橙子吃了。”

　　“你跟我回广陵，该不会就是为了橙子吧？”刘潜咬着鸡腿反问她。

　　南玉看着他笑，瞪着眼睛无辜地眨，王妃也瞧过来，忍不住笑，跟她交换眼神，她又自得又被王妃看得害羞，刘潜不由说：“你笑什么？”

　　她转着脑袋扬一扬，骄傲地不说话，王妃在一边解释说：“阿潜，你猜桌上哪道菜是南玉做的？”

　　刘潜低头打量，那碟小鸡腿被他一个人吃了大半。

　　南玉用蜂蜜、香醋、肉桂、甜酒和芥辣调酱料，将鸡腿腌制一盏茶的时间，煎至两面金黄，撒上胡椒粉，然后跟其他香料一起焖烧。王妃略有几分惊奇：“我还说这种做法不会好吃，南玉偏说你喜欢。”

　　刘潜勾着唇角笑，看南玉一直趴在桌边观察他，便问：“你不吃吗？”

　　她脸上表情立马垮下来，皱着眉头委屈说：“我吃了四块玫瑰饼，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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