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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月落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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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阴云漫布，狂风怒号，星月无光。
男人背着软木条编织的背篓，抬头看向天空，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快要落雨了，他想，早些寻到药草就下山，病重的妻子还在家里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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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圧し斬る！”栗灰发色的青年右臂高举，落下的锋利刀刃仿佛银白的闪电一般呼啸而过，站在他面前拖着宽大舌头的异形鬼在电光石火间竟被长谷部凛冽的杀意震撼了心神，此时愣在当场，避也不避，以至以身试刀，终于壮烈，可喜可贺。
看着眼前被自己的刀刃一分为二，逐渐化为烟尘消失的恶鬼，长谷部握住刀柄利落轻甩，将银白刀刃上沾染的污渍都去除了，才将本体复归左手拿着的刀鞘中，动作行云流水自成一派。
“嚯，很上手嘛长谷部君，”药研站在一旁的树枝上，左手虚扶树木的主干，纵身轻巧一跃至长谷部身边，他将手中的本体短刀十分自然地插/回腰间刀鞘，眯起眼睛打趣对方。
“哪里，只是敌人太弱。”闻言，长谷部只摇摇头，一本正经地回应着药研的揶揄，“既然我主希愿肃清恶鬼，那我便不会手下留情。”
听了这话，银白短发的少年不觉轻笑出声，点了点头，开口道：“你说得对，只要是花宁大人的愿望，我们只管去实现罢了。”话毕，两人先后走远了去。
自花宁突生变故以来，药研和长谷部便一心遵循自己主人的嘱咐，在产屋敷提供的住宅中等待，但时间一长，两人心中便只觉愈发没底，与其留在没有花宁的地方，不如应了天音夫人的委托，来这景信山中找人。
至于像刚才那样，也不过是在这路途上顺带的余兴活动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与付丧神的神性天生相克，那些食人的恶鬼在两人面前，非但不遮掩自己的老鼠尾巴，反而像打了鸡血一样，赶上前来送死的操作仿佛脱缰的野马，拉都拉不住。
景信山中树木繁盛，有些古木参天而生，主干高耸，枝叶丰盈，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要是在晴天来此，定然有一番美景等候欣赏，然而此刻正值暴风雨的前夜，阴云压城，连平日高远的天空也仿若即将倾覆，沉重的气息让人徒增几分烦闷。
寻访的目标正住在这深山之中，药研先行一步侦测前方地形，长谷部留在原地稍作休憩：刚砍菜切瓜般搞定了突然冒出来的恶鬼，对于长谷部而言，虽不是什么难对付的敌人，却也活动了手脚。他松了松贴身衬衣的领口，抬头看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心中突然生出些心悸，就像是要发生什么令人不安的事情一样。
银发的少年很快便返回了，一阵微风吹过，药研便站在了长谷部身边，紫藤花色的眼睛在树荫的遮蔽下落了些阴影，显得整个人严肃了不少。但当他走出树荫，夜晚隐藏在阴云身后微亮的星子洒下的光芒却仿佛为他柔和了周身的气息。他抬眼看向自己的同伴，开口道：“前方是断崖，我们前行的方向似乎出了点问题。”
闻言，长谷部点点头，在夜晚，药研的侦查力比之自己高了许多，所以他自然是极为信任同伴的判断，此刻便在心中考虑今晚的安排：是立即重新调转方向，还是先找地方休息一夜，明日再继续任务。还未思索出结果，雨便开始下落了。
这阵雨开始的时候是下得不大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雨坠下的前奏像是过去，此刻终于进入了恢弘的主旋律：倾盆大雨都不足以形容这雨势，真要说的话，简直像是山川海洋的位置互相调转了一般，海中无穷无尽的水朝下倾倒着。夜雨越下越大，水雾迷蒙仿佛在天地之间拉起了一道水幕，药研和长谷部站在之前在断崖边寻到的山洞内，不由在心中思量：如此大的阵雨，也不知自己要找的那户人家能不能安全度过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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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唔……”窗边传来女性艰难的咳嗽声，像是下一秒就会无法呼吸的急促，旁边有人递了一碗水给她，但她的咳嗽声仿佛停不下来一样，连递到自己面前的碗也无法端稳。
“母亲！……您还好吗？”黑色长发的小小少年爬上窗边的床榻，伸手替半坐半靠在床边的女性顺了顺气，话中带着无比的担忧。
“你快下来！”站在床边的是另一个小少年，面容与还在替母亲顺气的男孩一模一样，只他脸上眉头紧锁，但看着自己的兄弟和母亲的目光却带着不易发觉的温和，开口道，“父亲还没有回来，我去砍柴烧饭。……无一郎，你陪着母亲。”
“辛苦你了，好孩子…”重新在床上躺好的女性半睁开眼，终于停止了咳嗽，但嗓音沙哑，气息断续，她想将自己的两个孩子抱在怀里，也想替他们做菜烧饭，但她无法做好，只能在病床上苟延残喘，连累丈夫在夜晚都得上山采药。
如果有神明的话，能请求您给予我恩赐吗？
让我能够陪在丈夫和孩子们的身边，照顾他们，爱着他们。
她不仅一次这样祈愿，但最终都没有结果，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现在还得依靠孩子们来照顾她，实在是……太羞愧了。
坐在床沿边的少年将自己发梢带着薄荷绿的长发撩到身后，又随便从衣襟里扯出一节碎布把头发扎好，才下了床，替母亲捻好被角之后，到一旁的矮桌上取了湿帕子拧干给母亲做湿敷。
名为时透无一郎的少年心疼地看向躺在床上艰难呼吸着的母亲，心中有些害怕，他害怕母亲离开，也害怕自己无法留住母亲。
母亲明明最开始只是轻微的受凉，但吃了草药熬成的汤水却一直不见好转，父亲、哥哥和自己都劝过母亲不要太过劳累，要好好休息，但母亲却无法做到。但与其说她不能停止，不如说她没有其他办法：她得照顾自己和哥哥，又要为整个家的生计发愁。父亲自然是家里的顶梁柱，但他平时工作也已经相当劳累，毕竟伐木是件力气活，但木材却廉价得很，家里根本无法负担请医生的费用。于是，在日复一日的劳累之后，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最近更是无法起身，只能卧床修养。而今夜不知什么缘故，母亲一直咳嗽不止，父亲无法，只得上山找一点止咳的药材，好替母亲平复咳嗽。
只一瞬间，时透无一郎心中突然产生了强烈的不安，他走到窗边，将本来关闭的窗户推开一点缝隙，黑云压城般的天空映入他薄荷绿色的眼中，让他的心绪更乱了些。耳边传来屋外兄弟呼唤自己的声音，他赶紧关好窗户，又确认过母亲已经因乏力而睡去，才小跑着去了外屋厨房的位置。
与无一郎有着相同面容的少年叫做有一郎，但即便是有着与无一郎别无二致的黑色长发绿色眼眸，也不会有人将这两个孩子弄错——气质的差别。无一郎性格温和柔软，有一郎则是锐气毕露。
同样将长发用布条扎好的少年将自己刚刚劈好的柴抱进厨房，又出声唤来自己的兄弟，让他去屋后的仓库拿些米过来——厨房的米已经吃完了。他从水缸里舀了水倒进锅里，又点燃了灶中将熄的柴火，还没有灶头高的少年已经熟练地煮起了饭。
他心里既难受又矛盾。母亲病情加重前，他早就跟母亲说过好几次，要她好好休息，不要再操心家里，自己和无一郎都会帮忙的。但无论怎么说，那个面容苍白的女性总是点头，之后又不顾自己的身子操劳起来。
明明跟她说了那么多次……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如果早些开始休养，母亲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吧。他想起那个在病榻上急促咳嗽着的单薄身影，心中仿佛又被那一声声无法停止的咳嗽声牵扯，又痛又酸。
转念，他又想到父亲。
今夜一定是暴风雨的夜晚，他相信从小在山林中生活的父亲比他更清楚这件事，但他亦无法说服父亲放弃雨夜去山上采药这个决定。
自己是有多无用啊。
小小的少年一边注视着锅中快要沸腾的清水，一边在心中不断责备着自己。
“哥哥，我把米拿过来了。”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有一郎的思考，他转过身，看着自己性情柔软的兄弟，心中又有了新的想法。
至少，要好好保护他才行。
时透有一郎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碗，薄荷绿色彩的眼眸中闪着从蜡烛焰心中反射出的微光。他注视着自己兄弟的目光毫不掩饰，直到把无一郎看得有些疑惑之后，才转身把洗好的米放进锅中，开口赶人：“你去陪着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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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银色短发的少年站在山洞洞口的位置，朝远处望去。只雨幕实在太密集，且夜晚完全降临，他虽具备极佳的目力，但在此刻，也只能隐约看到不远处的场景，大多物体都被雨帘激起的水雾迷蒙了身影，影影绰绰的模样。
“药研，稍微休息一下吧，”长谷部解下腰间的长刀，握在左手之中，朝洞口走去，“接下来我来守夜就好。”
闻言，药研转过头来，点了点头，沉默片刻，还是开口低声道：“我今夜心中总是不安，也不知是否只是我的错觉…”
听到这话，长谷部缓慢地眨了眨眼，紫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慎重。他原本以为之前心中的不安只是自己因主人离去而产生的负面情绪，但此刻听到自己的同伴也有相似的感觉，他便觉察出其中的微妙。
“我也如此…心中像是压着巨石一般。”栗灰发色的青年表情凝重，他看向药研的目光中透出一点疑惑，“是花宁大人…吗？”
同伴的话语在少年心中蓦然激起强烈的涟漪，他在无意识中几乎屏住了呼吸，又在回过神的下一秒强迫自己恢复正常：他答应过那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所以，即便是内心已经千疮百孔般沧桑绝望，他也不会违背自己向那个人许下的承诺。
明明说了不会离开太久…
那为什么，您还不回来呢？
少年轻轻阖上他紫罗兰花色的双眼，心中的思念与眷恋像是化作了奔腾而过的激流，冲击在他最柔软的心尖上，留下深刻到无法愈合的伤痕——他再不愿接受遥远的别离了。
还未将自己的情绪脱离的少年突然凛冽了心神，他似乎听到了求救声。
迅速与站在自己身旁的长谷部对视一眼，确定在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想法之后，少年紧了紧挎在腰间的佩带，提气起身冲入雨中。他身后栗灰色短发的青年只迟疑了半秒，便跟着同伴的步伐，闯入密集的雨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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