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物线

　　这里是典型的老城区，四周都是低矮老旧的楼房，街道两旁的电线交错纵横，黑色的线圈低垂着。不同于别的街开的都是早餐、餐馆、夫妻店等店铺，其中有一条街满满地坐落着各种五金、建材店。邻近傍晚时分，进店逛和买货的人并不多，有些店主们见现在也没什么生意，索性搬了个板凳出来坐在店门口，摇着个蒲扇，跟隔壁的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这时，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穿着普通的学生运动服，脚踩小白鞋，背着书包，看似随意地选了一家店，走了进去。
　　“姑娘，这次要买些什么？”老板见生意来了，热情地招呼道。
　　“老板，给我来个插线板，质量好点的那种，不用很多孔，三、四个够用就行。”开口说话的人正是温故，她根据吴琼给的情报，来这调查已经好几天了。自从出了上次的事之后，这一片的老板们都变得很警觉。为了不让他们起防范，温故假装学生隔三差五地来买买东西，拉拉好感。
　　“你放心，我这的质量都很好，用个三五年都不坏的。”老板毫不吝啬地自夸道，一边说一边从柜子里找货。
　　“喏，这款就不错。”老板拿出市面上的一款众所周知的插线板递给温故。
　　“那就好，有您推荐的我用起来也放心。”温故接过插线板，又指了指墙上有些沾灰的一张画报问道，“老板，这款设备还有么，怎么卖的？看着也挺不错的样子。”
　　刚还笑意盈盈的老板立马谨慎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收了收。这个四十多岁穿着朴素polo衫的男人用精明的眼神打量起温故。她该不是也来打探那件事的吧，跟之前来询问的那拨人有关系？老板探究地瞧了温故两眼，看她一副学生打扮、一脸无辜纯善的样子，倒也不像是来调查的。而且人家也来买过几次东西了，要问早就问了，也不会等到现在。也许人家也是无心的一问，纯粹是自己误会了也说不定。
　　想通了的店铺老板瞬间又恢复刚才的笑脸，堆起两腮因为明显发胖而鼓起来的赘肉，表示歉意的说道，“那个真不好意思，这款设备最近卖得太好断货了，还要过些天才会到货。小姑娘，恕我多嘴问一句，普通家里应该用不上这东西，你怎么会有需要啊？”
　　店铺老板看似有口无心的随意一问，心中却还是很警觉的。
　　“哦，是这样的。不瞒您说，我爸爸是在建筑公司干活的，负责一些设备的采购，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啦。只是最近一段时间他老在家念叨着好像有个什么设备缺货，就快要影响工期了，听得多了也就熟了。这不，我看您这画报上的还挺像我爸念叨的那款，我想着如果您这有，说不定可以让我爸来找您来采购，这样既解决他的问题，也给您带来生意，两全其美啊。”
　　温故将心里早就排练好的说辞说出来，虽然可能不能完全打消对方的疑虑，但至少这套故事也是说得通的。
　　“原来是这样啊，那就真是可惜了，不然…….”上一秒店铺老板脸上还满是遗憾的样子，突然他接到了个电话，看了眼来电显示之后，神情瞬间由暗淡变成惊喜，“小姑娘你稍等下，我接个电话，说不定会有好消息。”
　　温故乖巧地点点头，做出“您请便”的手势。
　　“喂，我在。”店铺老板边捂着电话边往门口走去，在自认为离温故足够远的地方停下，还回头看了眼温故，见她在打量其他商品，注意力也没在这，于是才继续跟对方通话。
　　“好。”
　　“九点，可以。”
　　“老地方见。”
　　在店铺老板打电话的过程中，温故看似漫不经心地挑选商品，实则在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对方的电话内容。温故看店铺老板遮掩的模样，心中有七八分把握跟刚才聊的事情有关。只是距离确实有些远，温故听得断断续续的，也就接收到上面的几句话。
　　果然，店铺老板挂断电话后，立刻笑意盈盈地朝温故走去。
　　“小姑娘，你还真是幸运啊~前段时间还在断货的设备，生产商刚刚给我打电话说已经在加足马力生产，明天就可以拿到少量的货了。要不你和你爸明天中午来看看货？我保证会有货而且质量还跟之前一样的好。”
　　作为销售冠军且高毛利的设备，前段时间也因为那件事故而有所影响，即便明明知道会有风险，但这并不能阻止店铺老板继续追逐明明唾手可得的利润。
　　“好啊，那我们明天过来。”温故面上露出兴奋的表情，高兴地答应道。
　　眼见明天可能成交一桩大生意，店铺老板也笑得合不拢嘴，最近这些天生意着实也不太景气，兴许明天之后又会有所好转了。想到这，店铺老板越看温故越觉得她就是送财童子来的，客客气气地将她送出了店铺。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街道的拐角处停着一部老式黑色桑塔纳，混在一排丰田、本田和奔驰车中，显得很不起眼。今天是周日，路上还没有什么人，只有勤劳的环卫工人在打扫着因为昨天的一场大风而刮下来的厚厚的落叶。温故坐在那部桑塔纳车里，边打哈欠边啃着包子，眼睛里还泛着晶莹的泪珠。车是温故从车行里租的，一大早便被温故开过来，从七点一直到现在。温故虽然很困，但眼睛却一直盯着20米外的那间店铺和门前的小货车，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可惜昨天只听到店铺老板打电话时的零星信息，为了不错过他们的交货过程，温故只能凭自己的简单判断来这里蹲守。至于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样，以及能不能成功地跟踪到，这个也只能靠运气了，温故并没有什么把握。毕竟出发时间、出发地点、交易方式，这些温故都不知道。但这也是温故唯一能获取的有效信息了。
　　然而，就在温故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的时候，店铺的卷闸门内走出一个人，看身型和衣服的颜色，好像是昨天的店铺老板。只见他径直走向小货车，拉开驾驶位的车门，坐上去之后启动了车子。
　　温故看到小货车开出了店铺驶上街道，赶紧将手里剩下的塑料袋塞到旁边的垃圾袋里，发动车子跟上。
　　为了避免引起对方的注意，温故始终跟前面的车保持着三辆车的距离。车子一路从繁华的城市中心，开到了周边的偏僻乡镇，路上的人和车越来越少。为了不被发现，到最后温故只能和小货车保持二十米左右的距离，更加小心翼翼地跟着。
　　终于，小货车开到一家破旧平房区停下，从远处看就像一个荒废的垃圾回收站，只不过那个生了锈的大铁门兢兢业业地被上了锁，貌似还有门卫看守的样子。
　　待车靠近大铁门，店铺老板拉开车门从车上下来，走到传达室，凑过去说了些什么，里面随后出来了一个男人，谨慎地四处张望一会之后，见四周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收起了疑心，用钥匙打开了铁门。店铺老板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好像又聊了几句，然后回到小货车上，径直开进了平房区。
　　温故看着门卫室的男人重新将大门锁上，一切又回到刚刚落寞寂静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这里仍是一个无人注意的废弃区。
　　温故将车停在不远处一个狭长的甬道内，坐在车上耐心地等待。约莫半小时，小货车又重新出现在视野里，温故目送它沿着来时的路逐渐走远，直到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温故没有跟随小货车一起回去，而是在它走后自己下了车，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同时又保持适当距离地绕着园区仔细打量。
　　整个园区被已经发黑的三米多高的围墙围起来，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围墙上缠绕着生锈的细尖铁丝网围栏，倘若有人试图想翻墙而过，十有八九会被铁丝网缠住并刺得生疼。温故还注意到，大概每十米的距离，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有闪着红点的小型设备在转动，应该是摄像头无疑，密切监控着墙外的任何动静。
　　温故在打探时还发现一个疑似可以出入院内的地方，那是一张外壳有些脱落的黑色小铁门，门口周边是被踏得快要开裂的水泥路，而不远处的泥土上却是杂草丛生，这一片区域既隐蔽又不惹人注意。
　　如果按照自己的猜测，既然是门那就应该有人进出，温故又重新回到车里，将车挪了个位置，不再关注大铁门的动静，而是将侧重点放在了刚刚的那个小门。
　　果然快到中午的时候，门从里面被打开，陆续有穿着统一灰色着装的人从里面走出来，男女老少都有，衣服上用白色阵线绣着“新胜”两个字。他们之间看起来都很熟络，每人提着一个装饭盒大小的袋子，有说有笑的模样。
　　温故穿的还是跟昨天一样的运动服，只是头发没怎么整理，看上去凌乱了些，也没了平时的那种精神气。不过幸好，温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温故插着没有声音的耳机、背着双肩包不着痕迹地跟在这群人后面，看上去像是顺路回家的。前面的人都在聊着晚班终于结束可以回家补觉、又插科打诨谁和谁的八卦，以及吹嘘着自己的某某亲戚又在哪做事，一路上都没有注意到温故这个小尾巴，或者即便看到了，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就这样，温故不紧不慢地一路跟着这群人到了附近的社区村镇，直到他们各自四散回家。温故环视周围的建筑，这里的房屋建得都很松散，也没有什么高楼，大部分是自建房，高低错落，风格各异。街道上四处可见摆着地摊买瓜果蔬菜吆喝的商贩，或者是修车修鞋的匠人，地上随处可见遗落的菜叶，热闹的同时，显得有些凌乱。
　　温故观察着这个市井气十足的村镇，沿着主街道溜达。温故留意到不远处有个因为没有常打理而被灰尘侵袭的公交站台，时不时有小型中巴车即停即走，售票员熟练地向里拉开折叠门的把手，在车还在滑行没完全停稳的时候就跨下了车，吆喝几声有没有人上车之后，又随着启动的车轮跳了上车，用背往门后一靠便关上了车门，呼啸着扬起尘土而去，不愿浪费一点时间。
　　温故踱着步子靠近公交站台，发现站台旁边还有一个贴满了小纸条的公示板，上面大多都是些修理电器、通管道、招租和寻人启事的广告。温故翻动着一张张的图纸，突然眼前一亮，发现了一则意外的消息，更新时间居然还是两天之前。温故仔细地通读了内容介绍，这才小心翼翼地从那个广告的下方撕下一条电话信息，揣进了裤兜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