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仙·道

　　今日滁山有异象。
　　凤禺之人都知滁山上笼罩着经年不散的白雾，可就在今日，有人发现那白雾似乎渐渐淡了不少。
　　人们奔走相告，都是抬头看向那高大巍峨的山峰，看着它渐渐露出真容。可就在下一刻，忽然有人大叫：“你们看天！”
　　众人立马向东方看去，又是一阵惊呼：东边竟是渐渐聚集了一团黑色云气，渐渐向滁山飘来。
　　凤禺城中气氛陡然一变：是暴风雨来前那令人胸闷的感觉。
　　于是众人一哄而散，纷纷回家收衣服的收衣服，打伞的打伞——竟不敢再向那黑气看去了。
　　谁也没发现客栈的小二、酒馆的沽酒女、驿站的马夫……这些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在众人纷纷躲避之时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
　　一炷香后，几只腿上绑着信管的雀鸟从凤禺城向四面八方飞去。

　　此时却不止只有凡人关注到了滁山异象。
　　一队修士缓缓走在路上，穿着相同的道袍。为首的抬头，停下了脚步。
　　“师兄？”一旁的妍丽女子投来询问眼神。
　　“你看那里。”气质温和沉稳的男子微微抬头，看向南方。
　　“嘶——”女子倒吸一口气：“这么重的黑气？”
　　“那是凤禺的方向。”
　　“凤禺……凤禺滁山！”女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那男子身边另一青年笑了笑：“你们说，会不会是他？”
　　为首的也笑了：“不无可能。”
　　“论剑大会就要开始了。又是风起云涌的一年啊……”

　　此刻滁山，鹤杳散仙和他的滁山七鹤也在关注着天边动态。而黑云聚集之处，就在他们相对的那座山头上。
　　跪坐在际子然身边的鹤四为他沏了一杯茶，鹤一开口说道：“上次见到这么浓的紫气，还是大师兄结婴之时。”
　　际子然喝茶不语。
　　修士筑基期开始正式踏入仙道，此后每突破一层，便会出现异象，这便是所谓“紫气东来”。
　　越是修为高深、天资不凡，那紫气便越是浓重。合体期修士若是要进阶大乘，还会迎接九道小雷劫，大乘期修士度过八十一道小雷劫后进入渡劫期，渡劫期修士若修为有所成，度过最终九道天雷劫，便可飞升成仙。
　　鹤二说道：“二师兄这才刚结丹，云气便这么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魔气呢。”
　　鹤三凉凉地瞟了他一眼，说道：“这话是能乱说的吗？”
　　际子然盯着那云气看了半天，这才笑道：“快来了。”
　　众人便都住了口，紧紧盯着那聚集过来的紫气越来越浓郁，最后竟是翻涌起来！
　　鹤六倒吸一口气，捂住口：“小雷劫！”
　　只见那翻涌云层中，竟隐有电光闪过！
　　鹤一有些担忧地看向际子然。
　　际子然面上仍是一派轻松，眼睛却紧紧盯着那云层不放。又过了一刻，电光不见了，云层也平静下来。
　　际子然笑了一声，轻轻拍了拍鹤六的头：“你们的二师兄已经结丹了，你们两个可要抓紧啊。”

　　际山阳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山中不知日月，他在滁山修炼十年，十年如一日，终于在一个月前感觉到丹田已被灵气充盈，那些多余灵气无法再被吸收，竟就这样逸出体外。当时际子然有时出行，他只得找到鹤一询问。
　　一向稳重的鹤一露出几分愕然神色，随即一喜：“师兄这是要结丹了！”

　　际山阳要结丹的消息迅速传开，滁山七鹤全都过年一样高兴，纷纷帮他准备灵石草药，传授经验，翌日便给他寻了处灵气充裕的洞府，让他闭关去了。
　　甚至还没来得及见际子然一面。
　　结丹过程于山阳自是一番凶险，他亦不知当他结丹时，竟有一团劫云在他头顶正上方蓄势待发。
　　他又在洞府内待了三天，巩固修为，这才出关。此时正是傍晚，温暖的霞光将滁山笼罩在一片橙红中，有种令人安心的宁静。
　　他抬头看去，一片乌云已然渐渐远去。对面是际子然住的峰头，他甚至能依稀看到那小院的真容。
　　进入鸣鹤居时，际子然和滁山七鹤都在。
　　“师尊。”他叫了一声，际子然笑着点点头，招呼他过来坐：“恭喜。”
　　滁山七鹤也纷纷向他道贺。
　　照例问了他身体状况，际子然满意点头，只说了句“好”。
　　鹤二却是笑道：“师兄结一次丹，可真把我们吓了一跳。你可不知道，你结丹之时，劫雷都快下来了。”
　　际山阳还真不知道，询问地看向际子然。际子然才说：“我徒天赋异禀，又是滁山一脉，自然要得天道多关照。”
　　际山阳闻言眉头微动了动，不知天道这“关照”是几层意思，如今自己就连结丹都能引来雷劫，若是今后再突破……
　　际子然却是笑了：“此事无须担心。”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际山阳也没有问，因为他相信际子然。
　　结丹之事说完，际子然将早已准备好的储物袋递给际山阳，内中装了不少金丹期用得上的灵药功法。
　　山阳正要道别下去修行，却听际子然慢悠悠说道：“你这丹倒是结得刚刚好。”
　　际山阳看他。
　　际子然接着道：“光闷在山里修炼可成不了大事。既然已经结丹，也是时候下山历练了。”
　　鹤一说道：“二师兄也在滁山待了十年了吧？这十年对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虽不算什么，可年轻人的世界真的是一年一个样啊。”
　　鹤二立马说道：“你才上了年纪，我们都是年轻人。”
　　鹤三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鹤四与鹤五已经微笑起来。
　　际山阳心中也感慨万千：自己上一个十年过得可谓是惊心动魄，可在滁山的十年却是转眼就过去了。不知自己从前好友现在怎样，还有那个人魔结界的裂缝，究竟补上了吗……
　　际子然笑道：“看来山阳亦想下山了。不知你可听说过藏剑阁论剑大会？”
　　山阳缓缓点头。
　　藏剑阁不是一个门派，而是一个组织，一个剑修界最具威名的组织。
　　但凡是剑修，都可加入藏剑阁。传说藏剑阁中藏有百把传世名剑，有些事阁主四处收藏而来，有些则是剑修生前与藏剑阁达成协定，身死后将自己佩剑转交给藏剑阁，待寻有缘之人。
　　没有人知道藏剑阁的第一任阁主是谁，但所有的剑修都默认了藏剑阁的地位，是以在一代代绝世剑修出现又消失的灵州大陆屹立万年不倒。
　　而由藏剑阁主持的百年一度的论剑大会，便又是公认的评判剑修排名的一次盛会了。
　　起初这只是剑修之间的比试，可这种聚集天下英才的盛会有哪个不想借此一战成名？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试剑大会便不仅限于剑修参加，藏剑阁更是另外开辟出场地，提供给其余法修。
　　因此每年的论剑大会已变成了整个灵州大陆的盛会，凡是出窍期修为一下修士皆可参加。每一届的剑法双雄无一例外都是年轻的强者，并在接下来的千年中大放异彩。
　　际子然看他知道，便笑着说：“你已结丹，便是有了一战之力，不如去试试。”
　　际山阳点头道：“是。”他也想知道，自己现在的修为究竟是什么水平。
　　际子然又说：“你大师兄也会去，他这些年一直四处游历，想必对灵州大陆比我还要熟悉，既要四处历练，你可向他取取经。”
　　“是。”际山阳仍平静道。
　　际子然摇摇头：“你们师兄弟俩，怎么越来越像了？我已经二十余年没见过你大师兄了，如今怕是越来越闷。真不敢想到时你们一个大闷葫芦对着一个小闷葫芦会是什么场景。”
　　际山阳无动于衷。
　　际子然越看他这样子越是头疼，际山阳却先开了口，问的是跟闷葫芦毫不相关的话题：“届时需要报师门吗？”
　　“报啊，为何不报？”际子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我滁山一脉沉寂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出山了。”

　　滁山脚下，凤禺城。
　　还是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小城，城民们过着一如既往平静的生活，前几日那不同寻常的黑云已经在城民们的生活中留不下丝毫印象了。
　　而这日复一日的平静，今日再度被两人打破。
　　首先入眼的是一个高挑的男子，那男子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三千青丝用一根玉竹簪随意挽着，极简单的一身打扮，却是流露出七分风流来。男子生得极俊美，一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四下张望着，不时与身后之人说话。
　　他身后是另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身上穿着简单的深色麻布衣衫，分明是农家最常见的装扮，站在那白衣男子的身边却丝毫无法掩盖男人周身凌厉的气质。
　　那男子面无表情，怀抱一柄铁剑，他的眼是无底的黑，分明没有看着任何人，却叫人不敢去看那双要把人灵魂都沉在里面的眸子。
　　这样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人，本应引起人最本能的畏惧。
　　可这里没有人畏惧。
　　相反，城民们热情地冲二人打着招呼，十分熟络的样子，也不过分亲热：
　　“您又下来喝酒啊？”
　　“您这回可赶巧了，咱家新出了这一批酒，味道真好！”
　　那白衣男子也笑着回礼，回头道：“徒儿，咱们师徒俩先去喝一壶。”

　　这二人自然就是际子然与际山阳。这日一早际山阳正欲下山，就见际子然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原以为际子然只是送他一程，却未想到际子然竟是要与他同行！
　　际山阳自是应下。
　　他跟在际子然身后，看他轻车熟路地拐进城中一个酒馆。许是晨间没什么人的缘故，酒馆有些冷清，小二清扫着地面，门口的姑娘轻拭酒坛，看到际子然进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您来啦！”
　　际子然“哟”了一声，笑道：“晴儿真是一年一个样，如今已是个大姑娘了。”
　　那晴儿姑娘笑着端上一坛酒来，说道：“您却还是没变过呢。”语气中满是崇敬与欢喜，却并不惊奇，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渴求。
　　际子然亲自给际山阳倒了一杯酒，女儿红的醇香立马扑面而来。际子然说道：“下了山，便是红尘中人，不必如此清心寡欲。来尝尝这里的女儿红，为师尝遍灵州大陆所有美酒，比之这里却总少了那么几分滋味。”
　　际山阳只道了声“是”，又忍不住问道：“师尊不在滁山的那几天，是下山来喝酒了么？”
　　际子然哈哈笑了两声，却也未否认。
　　际山阳心道果然如此。凤禺城中城民身在倍受修真界关注的滁山脚下，怎可能不知鹤杳散仙就住在这里？看城中人反应，他们非但知晓际子然身份，还丝毫不惧怕他，这在凡人之中实在奇怪。
　　“凤禺城与我滁山已有几千年的交情了。”际子然轻声道，“对他们，你不必隐瞒身份，他们也不会将你的事情告诉任何外人。”
　　际山阳不解：“人心多变，更何况千年之久。师尊如何能保证他们守得住秘密？”
　　际子然眨了眨眼，说道：“契约。”
　　“契约？”
　　“这就是个很长的故事了。”际子然喝了一口酒，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际山阳准备听着，却发现际子然似乎并不打算讲这件事。
　　师徒二人沉默对坐，际子然悠闲喝完最后一滴酒，叫来小二结了酒钱，说道：“师父的酒也喝完了，接下来的路，为师就跟着你走了。”
　　际山阳眉头微微一动，心中虽十分好奇，却也不再继续问下去。际子然果真就站在那里不动，等际山阳出门，才跟了上来。
　　二人并排离开凤禺城，沿途居民热情相送，就像送走一个住在隔壁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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