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花落

　　翌日清晨，沈晓亦一大早便堵在了林征的宿舍楼下。

　　她此刻的心情既兴奋又紧张。

　　林征昨晚的种种表现让她觉得，林征今天告诉她的答案，也一定会是她最想要的答案。

　　于是她便守在这里，就等着林征一去宿舍，给他一个惊喜。

　　陆陆续续有学生从宿舍里出来，可唯独没有林征的身影。

　　沈晓亦变得有些着急，不过她反复地告诉自己慢慢等。他一定会出来的。

　　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焦躁不安的情绪。

　　不断有男生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

　　作为一个女生，一大早便守在男生的宿舍楼下确实显得很奇怪，更让人奇怪的是这个女生还不是别人，而是沈晓亦。

　　好奇的男生，经过她身旁时，不时飘出几声叽叽喳喳的嘀咕声，不过在沈晓亦恶狠狠眼神威吓下纷纷快步逃离，唯恐惹上了她这个女魔头。

　　转眼，半个小时过去了，仍不见林征的影子。沈晓亦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暗暗地一咬牙，豁出去了，等不到就硬闯！

　　宿管老大爷，隔着窗户，急忙喊道：“欸欸欸？侬一个女娃，咱跑进男生宿舍来了？别跑，站住…站住……”等他出来时，沈晓亦早跑没影了，气得他直跺脚，感叹着，“现在的女娃，咋都这么不知羞呐！？”

　　咚咚咚——

　　“来了来了，谁呀？一大早还让不让睡觉了？”熊北没好气地骂了句。

　　门终于被打开了。

　　“啊……女魔，魔…不不不…沈沈，大小姐原来是你呀！我刚刚…才……”熊北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说话连连结巴。

　　“少废话！让开！”沈晓亦也无暇顾及他，推开门便急急地找寻林征的身影，可宿舍里除了熊北再无一人，沈晓亦暗自疑惑，他人呢？

　　她确信自己这么早就蹲守在宿舍楼下，林征是不可能从其眼皮底下溜走的呀！

　　熊北见她一脸着急，问道：“你找林学霸？”

　　沈晓亦立即兴奋地问道：“他人在哪儿？”

　　熊北讷讷地道：“他走了？”

　　沈晓亦疑惑：“什么意思？”

　　熊北接着道：“早上他突然接到一个了电话便急急地赶去了火车站，好像说家里出了事，叫他立即回去一趟。”

　　怎么这么巧？沈晓亦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一股莫名的失落感袭上心头，不过片刻后，她的眼眸又淡出了一抹希望的光芒，急忙问道：“他是几点的火车？”

　　熊北道：“早上八点。”

　　沈晓亦立即望了眼腕上的手表，七点四十，还有二十分钟，还来得及，她疯也似地跑了出去，边跑还不忘回首大声喊了句：“北极熊，谢谢你——”

　　熊北挠挠头，随即一脸疑惑地摇了摇头。

　　火车站里的人并不多。林征正坐在候车室里，焦急地等待着。他的目光不时地落在墙上的显示屏上。

　　他现在最想的就是早点坐上回家的列车，一分一秒都不想等。

　　一个人心中若牵挂着另一个重要的人岂非都不愿多等一分一秒？

　　十分钟后，车站广播里终于传出了女播音员清脆的声音：“广大的旅客们请注意！S11号列车已进站，请乘客们由三号检票口，检票上车……”

　　林征连忙拖着行李箱朝三号检票口快步走去。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呼喊声。

　　“征哥哥——”

　　林征脚步一滞，连忙回头，沈晓亦已站在候车室的入口处，神色慌张，手扶着旋转门杆，不停地喘着粗气。

　　林征心里一颤，蓦地想起了昨晚自己最后对她承诺过的话，顿时自责了起来，他走得这么突然，难道她……

　　沈晓亦跑到他的面前，一把抱住了他，不给林征解释的时间。

　　紧紧地拥抱。

　　望着沈晓亦一脸慌张的表情，林征心里愈加自责，是自己考虑不周全，即便有天大的事情，也应该提前告诉她一声。

　　这世上，最不值得原谅的事情便是让深爱自己的人无故替自己担心害怕。

　　这时广播里的女播音员声音又响了起来。

　　林征面色一凛，试着推开沈晓亦，可她偏不放手，死死箍着他，林征细声道：“对不起，奶奶突然病重，我一着急就忘了…”

　　没等他说完，沈晓亦突然伸出白玉般的手掌掩住了他的嘴巴，示意他不用说了，林征瞪着眼睛疑惑地望着她。

　　沈晓亦柔声道：“我不怪你！我跟你一起回去。”

　　林征失声道：“啊…？你要跟我一起回去？”

　　沈晓亦笑着点点头，一脸决然的神色。

　　林征还是很担忧，犹豫道：“可我们那…是山村……又穷又破，我怕你不习惯。”

　　沈晓亦俏皮一笑，哼道：“你能习惯，我为什么不能习惯呀？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林征无语，现在她说的轻松，可到时候要是……

　　他思前虑后，总觉得就这样把沈晓亦带回家乡，得冒很大的风险。

　　人家沈晓亦压根不鸟这么多，一把拉着他的手，催促道：“没时间了，走吧！”

　　林征无法，也只得依着她了。

　　火车在行驶了一十八个小时后终于到达了G站。

　　头一次坐火车的沈晓亦开始还充满了好奇，一会儿瞅瞅这、一会儿摸摸那，就像一位满心好奇的小女孩一般。林征顿感欣慰。

　　可好奇之后，沈晓亦噼里啪啦地一通抱怨，嚷道坐着PP痛。林征顿感无语。

　　最后的结果是沈晓亦稳稳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美美地睡上了一十二个小时。林征的肩膀那叫一个酸麻呀！

　　沈晓亦原以为到了G站便算到了目的地，可谁料，还要转乘大巴车。她的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委屈呀！

　　于是两人又坐了将近七个小时的大巴车，来到了一处山麓。

　　群山叠嶂，蜿蜒不断，满目苍翠，烟雾缭绕。

　　路是最原始的山路，泥泞满地、腐质恶臭。

　　沈晓亦胃里顿时一阵翻涌，直想呕吐，林征立马递给他几片口香糖，她才稍稍缓了些。

　　沈晓亦叹道：“这还是人住的地方吗？”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林征很不屑地道：“你知道什么，大山里美着呢！等下你就知道啦！”

　　沈晓亦翻翻白眼。打死她都不相信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言美？

　　林征懒得和她争辩，望着泥泞的山路，眉头紧锁，一时也犯起了难。

　　沈晓亦不耐烦地催促道：“我们现在怎么办？这大山沟里，总不能让我走到你家吧！”

　　林征淡淡地说了一个字：“等！”

　　沈晓亦不解，问：“等什么？”

　　林征淡淡地补充了一个字：“车！”

　　沈晓亦兴奋道：“这么说，还真有车？”她两眼放光。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腾腾腾”的巨响，一辆三爬子（农用三轮车）翻着滚滚的黑烟向这边慢慢地驶来。

　　林征连忙朝开车的黑面大叔招了招手，然后用方言嘀咕了一番，那蓬头垢面的大叔终于同意捎他们一趟。

　　林征笑着道：“走了，上车吧！”

　　沈晓亦一脸震惊无比的表情，吞吐道：“啊？我，我们…就坐这破车呀？”

　　林征笑着点点头。他的眼神似乎正在告诉着沈晓亦：come on baby!欢迎乘坐我精心为您准备的“林氏拖拉机”！

　　沈晓亦突然有一种要被坑的感觉，瘪着嘴巴，嚎啕道：“我不坐不坐不坐……”说什么也不能坐呀！这么脏、这么旧、这么破。

　　林征呵呵一笑：“不坐可以呀！那你就在这儿等着吧！等我明天再过来接你。不过友情提醒你一下，这里晚上会有狼喔！呵呵呵！= - =”

　　……

　　时值当春，山间百花争相绽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香气，嗅者醉心；翩跹于花丛之间的鸟碟色彩艳丽，婉啭鸣啾，闻着悦耳；山谷的清泉叮咚作响，潺潺不绝。

　　转过几道山梁，路愈险，奇峰现，但山色风景也更加迷人。

　　沈晓亦从未见过如此山景春色，少女春心立即萌生，连连赞叹：“好美呀！你看，这边…还有那边……那种红色的花朵好好看呀！……”

　　林征嗤道：“早就跟你说过了嘛！这下相信了吧！山区也有山区的好。”

　　沈晓亦连连点头赞成，若不是这次跟着林征来到这里，她可能一辈子也领略不到如此自然而又原始的美丽。

　　这时林征的大伯给他来了一个电话，告诉他奶奶已经做完了手术，现在情况还算稳定，叫他不要太着急。

　　挂断电话后，林征深锁的眉头总算是稍稍舒展了些。从小奶奶就非常疼爱他。奶奶在他的心目中占着很重要的位置。

　　一个小时后，三爬子把他俩带到了公路口。泥泞的山道总算是暂告一段落了。

　　下车时，沈晓亦抽出一张百元大钞作为车费，可谁想那大叔死活不要，笑着和林征嘀咕几句，最后瞅了眼沈晓亦，便高兴地驾车而去。

　　沈晓亦非常不解，问道：“给他钱，干嘛不要呀！”

　　林征嗤道：“不是所有人眼里都只有钱的。那大叔人好，又是顺路，便免费捎我们一趟，你给钱反而会玷污了别人的好意。”

　　沈晓亦皱着眉，仍是一脸的不相信，这世上怎么会有给钱不收的道理呢？这在沈晓亦眼里太过于不可思议了。

　　林征催促道：“好了，快走吧！我们还要转一趟班车去县医院。”

　　沈晓亦捏着肿胀的细腿，哀叹道：“还要转车呀？？？”

　　林征淡淡一笑，拉着她的手朝前面的站牌走去。

　　又一个小时后，他们总算是到了县医院。

　　林征的母亲、姐姐还有大伯都守在医院里。当他们发现林征身边的沈晓亦时，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瞅着沈晓亦，边瞅着还边愣愣地发笑，沈晓亦顿感不适，紧紧地拉着林征的手，可越是这样，林征大伯笑得越是别有深意，一个劲地给林征的母亲使眼色。

　　林征知道他们全都误会了，便单独把他们拉到一边，用沈晓亦听不懂的方言给他们耐心仔细地解释了一遍。

　　沈晓亦事后单独问林征：“征哥哥，你跟你妈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呀！……还有，为什么他们都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看呢？”

　　林征一看说实话肯定不行呀！于是忽悠道：“山里人没见过多少城市人，他们觉得你长的很漂亮，才会那样盯着你看的……这是，我们村子的习俗！呵呵…”他说得连自己都觉得假。

　　可人家沈晓亦听得是心里乐滋滋，那叫一个甜呀！林征暗自感叹，这种笨女孩，也忒好骗了吧！

　　虽然语言不通，不能直接进行交流，但是沈晓亦可以强烈地感受到他们的热情，尤其是林征的姐姐林秋一会儿给她削苹果、一会儿给她倒茶、一会儿又问自己的姓名家况之类的事情。

　　总之，沈晓亦突然有一种被奉为座上宾的感觉。她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奶奶犯的还是老病，风湿。由于老人年纪大了，近段时间又正值山中的雨季，所以老人的病情才会突然加重。好在及时送到医院，做了手术后万幸保住了一条命，不过日后只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可能会在榻上度过余生。

　　林征知情后，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扑簌簌往外冒。奶奶这一生已经够可怜了，饱尝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想不到余生还要遭这一份罪。

　　沈晓亦心里也是堵堵的，很不是滋味，连忙安慰道：“征哥哥，别哭了！我知道你是一个坚强的人。”

　　林征啜泣了几声，最终一句话没说，不过心里还是有一股暖流涌动。

　　想不到这女魔头还有安慰人的一面呀！真是难得呀！

　　两天后，老人终于醒了过来，全家人都围在老人的床边，老人浑浊的目光突然凝视着人群中的沈晓亦，见状，林征的大伯立马凑近一步，怪笑道：“娘，煾女娃粟征儿嘞稥板儿哩！”

　　林征一听这话，两腮立马绯红一片，急忙拉着奶奶的手，解释道：“孖，煾么听呔伯诳，煾女呃同学嘞！”

　　老人根本就不信林征的解释，她自己的孙儿，她再清楚不过。想到孙儿将能娶上这么漂亮的媳妇，老人心里顿时一片喜，抬起颤巍巍地右手向沈晓亦招了招，沈晓亦会意，立即靠到床边，老人一把抓住她的小手，一脸慈祥的笑容，颤声道：“煾为呃征儿媳仏儿，呃杲緈勒！”

　　老人的手掌黝黑而粗糙，如同即将枯死的柳树皮一样。沈晓亦只觉老人掌心一片冰凉。望着这位面色枯槁的可怜老人，沈晓亦心里顿时一酸，清澈的明眸中闪烁着泪花，可是她知道现在不能哭，大家都很高兴，她也应该高兴一点，于是她侧过脸去，偷偷地抹掉眼中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奶奶，您好！我叫沈晓亦，沪市人。您可以叫我晓晓…”

　　沈晓亦话未完，胸腔中又出现了那种堵堵的感觉，咽喉里似乎一团棉花塞着。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位老人真的很可怜，她突然下定决心一定要为林奶奶做些事情。

　　老人高兴地就像一个孩子般，一个劲地含笑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林征的一大家子几乎天天守在医院里陪着林奶奶，老人的身体也在慢慢地康复。

　　沈晓亦每天大部分时间都陪在老人身边，陪她说话，并且还自掏腰包为老人买了许多营养品，林母一个劲地说不能要不能要，最后林征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母亲的手，劝道：“没事，妈，你不知道，她其实欠你儿子很多钱，所以这些东西其实是花我工资买的，你就放心收下吧！”

　　在大家的细心照料下，一周后，老人总算勉强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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