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过敏原

　　“阿姨，您怎么在这里？东隽呢？”刚推开门，东隽妈正端坐在客厅沙发里看电视。我一惊，忙打招呼。一边说，眼角就在屋里四处扫，希望能够找到东隽。
　　“是我叫你回来的，我在这儿当然是等你回来。”东隽妈依旧是那慢条斯理的语调。她抬手关掉了电视，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寂静中，我站在门口，愈加感到压力。
　　我再一次瞄向里屋，却发现我的行李箱被拖了出来，就堵在里屋的门中间，我一下懵了，问道，“阿姨，这个箱子是怎么回事？”它明显是故意被搁在那里的，而不像无意中被拿了出来。
　　我直觉事情不同寻常，心里想到爸妈对我说过的话，再看着东隽妈那副泰然自若的神态，更觉得不妙。我放下手里的塑料袋，也顾不上换鞋子，就站在门口给东隽打电话。
　　“先别打电话了，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东隽妈招了招手，让我过去。她脸上的神态淡淡的，让我根本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包放在门口的鞋柜上，拿出拖鞋换上，走进客厅。我能感觉自己的四肢冰凉，难不成东隽妈想背着东隽赶我走么？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糟糕的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知道自己的性格也不是很温顺，如果争执起来，会压抑不住脾气。如果真是那样，我害怕自己忍不到东隽回来，就会跟他妈妈大吵大闹起来。
　　我瞥向那个扎眼的行李箱，觉得无论如何，他妈妈也做得太过分了，竟然背着我们，就擅自把我的东西打包。她以为现在是旧社会么，她叫我走，我就得滚蛋？我咬牙忍耐着心底的愤怒，恨恨地暗想，本来还想，同东隽离开这里会不会显得对她不公平，这下她把我心底最后一点愧疚都打发了。
　　想到这里，我微微抬起下巴，直视着她。
　　她不知道是不是看透了我的心思，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她的成足在胸让我心底一凉。她就那么自信能拆散我们两个？
　　“阿姨，您就这么不喜欢我吗？我真不知道我怎么能让你这么讨厌！”我索性开门见山豁出去了。
　　她看了我一眼，“你错了，我对你没什么偏见，虽然，不管是你还是你的家庭都对东隽的未来没什么帮助，但是东隽喜欢你，我就没意见。”
　　她话里话外都透着对我们全家的轻视，原来，爸妈说的都是真的。我此时才后悔没有听他们的话，自己跑来领这番侮辱。但是她接下来的话才击溃了我——
　　“但是，东隽和瑗瑗毕竟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在，你听了别不高兴，他们重归于好，我这个当妈的，当然不反对。男人就应该有担当，对自己做过的事负责，现在瑗瑗都怀了我们家东隽的孩子，如果他选了你，我才会觉得他糊涂。”
　　我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抽着气问，“阿姨，您这种话有证据吗？那个袁瑗跟东隽分了有小半年了，这可是您说的，现在冒出个孩子来，您觉得可能吗？”
　　她摇摇头，“你坐下，”她指指旁边的单人沙发，“这事我也是刚知道，前天下午我去医院拿药，撞见东隽带着袁瑗去妇产科，袁瑗那肚子我看着少说也有四五个月了，我当时也没敢声张，回来才问的东隽。”
　　我大叫，“东隽呢？我要他亲口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边说，一边拿起手机拨他的号码。
　　“我也不想当这个坏人，你叫他回来也好，让他自己跟你说！就怕他跟小时候一样，闯了祸就不敢露面了！”说到这里，她显得很无奈。
　　电话打过去，响不到第二声就断了，显然是被故意挂断的，我一连打了几十个电话，无一例外地都被挂断。我全身发抖，手机从手里滑落，掉在脚边。我预想过最糟糕的情况，却没想到事情朝着我根本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难怪从昨天开始，他就不再给我电话，也不接我的电话。如果完全是空穴来风，他妈妈又怎么敢扯这么大一个谎。四五个月，四五个月前，他确实没有跟我在一起，春节后他在家里照顾他妈妈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甚至为此还争吵过。那时候他振振有词，我就信了他！
　　我闭上眼睛，泪水终于还是冲出眼眶，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我跌落进沙发，一股锥心的痛蔓延了全身。我真希望自己可以骄傲地一走了之，可现在我连这最后的尊严也无力维持。
　　我捂住嘴巴，拼尽全力把身体的眼泪全部吸进去，这里不是放声大哭的地方，这里也不会有人可怜我。
　　当我控制到自己能够开口说话的时候，才抬起头，用发抖嘶哑的嗓音说道，“请你帮我打电话给他，让他回来，有些事我必须让他知道。”
　　东隽妈显然偏心袁瑗，她眉宇间掠过一丝犹豫，担心东隽见了我会动摇。
　　我只能哀求她，“求你了，我回家才发现，我……”此时说出我也怀孕，简直就像一个拙劣的借口，但对我自己来说，更像是一个极具讽刺意味的悲剧。我不得不用全部的力气同自己汹涌的情绪斗争，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东隽妈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像是猜出了什么，不由得脸色一紧。
　　直到我终于把那个词说出口，她啊的一声轻叹，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我拼命抽气，避免自己在她面前崩溃，可悲伤却不由得我控制，在这间充满了我所有甜蜜回忆的屋子里，我曾幸福得那么盲目，或许是我太得意忘形，老天爷才要把这一切都夺走。可我还是不想放弃，我要见到东隽，问他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口口声声说要同我结婚，为什么要给我编织虚假的未来。
　　东隽妈考虑了一会儿，拿起她的电话给儿子打。我在一片水雾中看着她，当电话接通的那一刹，就好像有人在我的胸口重重打了一拳。他真的是不愿意面对我，才故意挂掉了我的电话。
　　“喂，对，心诺就在这儿，你得来一趟……”东隽妈走到另一边，压低声音跟她的儿子说了好一会儿。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等我想到我应该冲过去把她的电话夺过来自己讲的时候，她已经讲完挂断了。
　　她站在窗边，望着我许久不说话，像是在考虑什么。
　　“他怎么说？”我的鼻子完全塞住了，讲话带着哝哝的鼻音。
　　她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迟疑了一会儿才问，“你去医院检查过了吗？报告给我看看。”
　　我一听，便明白东隽妈并不相信我。她不说话，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好像这样就能看出我有没有撒谎。
　　我看出她的坚持，只好回答，“我没去医院，我怎么好意思一个人去医院查这个！而且我也不敢告诉我爸妈。”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转身兀自去了里屋，我正猜测她去干什么离开那么久，她就拿出两沓钱出来了，把钱放在我面前。
　　“本来这是东隽让我转交你的，没想到出了这种事，这另外一部分是我的钱，你自己把孩子打掉吧！”
　　我只觉眼前一黑，看着那钱全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东隽妈还在一旁开导我，“你还年轻，身体好，瑗瑗都二十八了，东隽已经决定跟她结婚，你现在就是让他回来，打他一顿也挽回不了什么，你也知道瑗瑗家的背景，她怀孕五个月了，不管是我还是东隽都不敢让她去做引产。东隽要是对不起瑗瑗，他们家肯定饶不了他！”说到这儿，她停住，像是让我自己好好想想，隔了一会儿，她才又继续说，“说句你不爱听的，哪个男人不想娶瑗瑗那样的女孩儿当老婆，好让自己走得顺点？”
　　我泪眼婆娑，抬起哭肿到几乎睁不开的双眼望着她。
　　“你从一开始就觉得我配不上东隽，是吧？”我吸了吸鼻子说，“可你也不过就是一个退休的小学教师，凭什么看不起我和我的家庭？”
　　我这番话激怒了她，她也不客气地冷笑一声，“瞧你一个小姑娘，讲话一点分寸都没有！我身体不好，不想跟你计较，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看看没什么落下的，就这么着吧！我不跟你在这里磨嘴皮子！”
　　我在那一刹那间幡然领悟，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家才会嫌贫爱富，尤其是从窘迫困境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家庭更看不起穷人。东隽是她的骄傲，也是她所有的一切，娶我对她来说不是门当户对，而是做了亏本买卖。
　　东隽妈瞥了我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你这样的小姑娘要是能找个有钱的男人，一早就把什么情啊爱的抛在脑后了，你是没这个机会，才抓着我们家东隽不放！要不是你，半年前东隽辞职回来就该跟瑗瑗结婚了！”
　　“你说得没错……”我嗤嗤地冷笑着，“是，是我自找的……”我垂下头，狠狠地擦掉面颊上的泪痕。
　　即使在东隽的心底爱我更多，我也无法动摇他和他妈妈的决定，他的未来需要仰仗袁瑗那样的家庭，爱情什么的在物质的利益面前一比，立即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我把爱情看得高于一切，但是我无法强迫别人也这样去做。东隽曾经跟我说，每个人都想过更好的日子，他觉得这一点无可厚非。如果我够警觉，就该提防，至少不会陷得那么深，那么此刻，我或许不会输的这么惨。
　　我强打起精神，拖着沉重的脚步，一心只想离开这个令我窒息的地方。
　　东隽妈在身后喊，“哎，你的箱子！你不拿，我明天可就要丢出去了！”
　　我在门口顿了一下，然后抓起鞋柜上的包跑了出去，连头都没回。我不要给自己任何的机会留恋这间屋子，这个充满了他的气息的地方。
　　我伤心绝望，我的失魂落魄不敢让任何人看到。
　　可我的内心是那么痛，我依然很爱很爱那个放弃了我的男人，他却连分手也不敢亲口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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