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长春—孝贤皇后

　　”主子，出大事了！“

　　雨晴还在睡，便只觉得有人在不停地摇她的肩膀，半睁眼见天色还早，便嘟囔道，”什么事一大早在这里嚷嚷，叫我在睡会儿吧。“

　　彩云这才说，”主子，爷昨晚不知怎么的，说是宠幸了一个宫女，别的奴婢暂且也不知，听吴书来说就赶忙过来叫醒你。”

　　听到此，雨晴睡意全无。如今宫里连连出事，雨晴已觉得见怪不怪了，虽然心中一凉，但仍是做到处事不惊，扶着彩云的手坐起身道，“叫他进来回话吧。”边说着，又命一旁的小宫女帮自己穿衣洗漱。

　　吴书来进屋就一脸苦相，行礼道，“福晋，奴才有罪。昨晚爷在书房办公，她便进去了，说是送点心，那碗点心里不知放了什么东西，现下爷正在书房里发脾气呢。奴才心里没了主意，才来找福晋做主。”

　　雨晴叹道，“知道了。你四爷那脾气，不把她给生吞活剥了，就是她命大。这说了半天你也没说是谁这么大胆？“

　　吴书来面露难色，欲言又止，终于才开口，”是…锦瑟姑娘。“

　　听到此，雨晴原本还表现得云淡风轻，此时竟觉得一阵酸涩涌上喉咙，干呕了好几下在平息住，随即面色铁青，麻利地穿戴整齐，前往书房。

　　——

　　天未亮，弘历醒来便是一惊。他赤裸着上身躺在书房里的榻上，另一侧睡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宫女。思索了片刻才想起，昨夜自己不过是喝了一碗那丫头以福晋的名义送来的燕窝，好像是叫锦瑟，下面的就都不记得了，此时只觉得头脑要炸开了，便什么都清楚了。

　　对于大多数女人，弘历还是继承了父皇的冷酷无情。他毫无怜惜地将那只着小衣的宫女一把拉到地上。

　　见她醒了，上去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拿起榻旁的茶杯往地上一摔，向外间喝到，”来人，把这个贱婢拿下！“说着，忙穿上中衣。

　　“爷——”锦瑟哭着抚上自己的脸。

　　弘历恨极了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用了什么下作手段，你自己心里清楚，还在这儿跟爷装可怜。爷叫人打死你也不为过！”

　　”四爷饶命，只是，奴婢昨夜是给您来回事，不想，奴婢所说的话，您听了勃然大怒，才——”

　　“你信口雌黄！”弘历虽不记得她是否说了什么要事，但依自己的自制力，不可能把持不住，去宠幸一个不过略平头正脸的宫女。”但爷成全你，你说得什么话，竟叫爷失了分寸？“

　　锦瑟娓娓道来，”五福晋差人来问四爷，说是在五爷衣物里翻出了一张诗卷，不知是不是爷的佳作，便命奴婢送了过来给您瞧。奴婢已放在了书桌上，爷可以自行查看。“

　　弘历疾步走到书桌边，看到桌面上折皱不平的宣纸以及上面的小楷，以及落款处一个“晴”字，便什么都明白了。

　　”五爷为何会有这试卷，爷想必比奴婢更清楚吧，“锦瑟在一旁大着胆子道。却不料，话音未落，弘历对着自己就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地她脸颊热辣。

　　“住口！”弘历吼道，“福晋也是你敢议论的？”

　　还欲再说她，便只听雨晴冷冰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议论我什么？”

　　锦瑟见主子来了，一言也不敢发。她知道雨晴平日淡然温和，真生气了却比谁都厉害。

　　“都给我出去！”弘历喊道，”把这个贱人给爷看好了！“宫人将锦瑟带了下去，屋里便雅雀无声。

　　经了这样的事，雨晴虽气，却更多是气锦瑟的背叛。此时面对弘历，她更多是担心他的身体受损，便又把吴书来叫了进门道，“你快去吩咐太医院，叫个谨慎人来给四爷瞧瞧，若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刚听了锦瑟一席话，虽心底知道不一定可信，但弘历此时见她淡然的样子却更加来气，不冷不热道，“你不生气？”

　　“我即便气，也不是第一要紧的事，现下第一件事是你自己的身子。你也不是铁打的，那样的东西说到底是伤身的利器。第二件事，就是怎么处置锦瑟，”雨晴有条不紊道。

　　弘历见她无动于衷，越发按捺不住，“你且说，你是否与弘昼…私相授受？”

　　雨晴被他无端问得一愣，听了弘昼，却也有几分莫名得心虚，故而迟疑了片刻，收好了情绪才反问道，“你何以这样问？”

　　“你且回答我！“弘历提高了嗓门道。”锦瑟是你的贴身侍女，她的话，想必不会有错。”

　　”她是什么样的狡诈之人，我从前未看清是我的过失，可如今爷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话怎能无凭去信？“

　　“无凭？”弘历一怒之下将书桌上的纸张打落在她面前。”那你看看这是什么？是五福晋在弘昼衣物里寻见的！可不是你的字迹？“

　　雨晴只觉得这事情荒唐到百口莫辩，只叹道，“她说什么你便信什么？明明我写给你的句子，若被旁人拾去了，与我何干？”

　　弘历被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态度惹地越发神智失常，”你先如实告诉我，你是否对弘昼有情？“

　　“没有，自然是没有。”

　　”那他为何会保存你写的诗？“弘历转念一想，又道，“在园子里，他又怎么会奋不顾身去救你？甚至，当日皇额娘罚你跪在奉先殿，听说也是他替你求的情！”

　　”难道你我之间的情分这样浅，你那日才说，信我，如今这又算什么？“雨晴有些悲凉地问道。”莫须有的事，你既不信，我也无以作答。你究竟想听什么话？我说便是。“

　　弘历此时也顾不得她有没有身孕，走到她身前狠狠地钳住她的手腕，”你——“

　　雨晴打断了他，挣开他的手。此时，她的心已凉了半截，对弘历失望极了。既然他要与她过不去，自己也要想方怼一怼他，随即收起了情绪，又变成了贤惠的嫡福晋道，“你若信一个魅惑主子的小丫头胜过信我，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既如此，便收了房，做个格格吧。”

　　”你说什么？”弘历几乎咆哮道，”她耍了什么手段，太医查了便知，这样的人，就该派去做苦役，打死也不足为惜，怎么配留在我宫中？“

　　“话是如此说，但身为嫡福晋，为爷开枝散叶是我的职责，万一她真怀上了爷的骨肉，怎可让她流落在外？”她波澜不惊的话语里只剩下清冷。

　　”我不会让她生下我的孩子！“弘历眼中迸出火般凌厉的目光。

　　雨晴也不再看他，只把吴书来又叫进来吩咐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去各房传话，爷把黄氏收了房，只不过，她又不幸染了寒疾，需静修，这几个月不宜与人来往，便先禁着足。再叫人把金格格、宁格格院里西边一直空着的厢房腾出来给她住吧。“

　　“吴书来，你敢！”弘历在吴书来面前也顾不得仪容，对着书桌面就是一巴掌拍了下去，指着雨晴呵斥道，“你留着她存心就是要气我！“

　　吴书来大气也不敢出，目光逡巡与两个主子之间，不知为何，福晋的冷淡在他眼里竟比爷的咆哮更让人毛骨悚然。

　　”爷仔细伤了手，”雨晴漠然道，仿佛在谈论着再家常不过的事，”爷不为自己的清誉着想，我还得替你想着呢。昨日不少人看着锦瑟进了爷的书房就没再出来，若冷不丁把她打发去慎刑司，且又是我屋里的人，难免会有人说三道四。“

　　弘历在一旁闭着眼喘着大气。她越是理智规矩，他越气愤，但她说得又比谁都有道理，只得默然不语。

　　“吴书来，既然爷没别的吩咐，你且去办事吧，叫旁的人来服侍爷洗漱，不然上书房晚了可不好，”雨晴撂下话便走了出去，房门在她身后重重地一关。

　　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雨晴携彩云去了锦瑟被安排住下得西厢房，见她怯怯地站在地上，叫一边收拾屋子的奴才都下去了，才坐在上首。

　　“先跪着吧，”雨晴不急不缓道。

　　锦瑟跪在地上，面如缟素，双颊却仍是红红地，隐约可见巴掌印，神色慌乱无措。

　　“锦瑟，这几年，我有哪里亏待过你么？”

　　”福晋，奴婢知错了…”锦瑟哽咽道。

　　雨晴冷笑道，“现在你知错了？恐怕我比你更是大错特错，竟没看清你这个居心叵测之人！那你究竟怎么错了？“

　　”奴婢不该对爷用了手段，不该对爷不敬，对福晋不敬…“

　　“是谁指使你？”

　　“无人——”

　　“放肆！你或许能骗住爷，可休想骗过我！”雨晴厉声道，“我一早还想不明白，我又没亏待你，你平日里也安分，究竟是听了什么人的撺掇才做出这伤天害理的事？现下可都明白了…”

　　“奴婢不知——”

　　“你什么时候和五福晋勾搭上了，她又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肯这样去挑拨我和爷？“

　　锦瑟早已知道自己理亏，且弘历对她的态度没如预想到那样，也觉得自己枉然听了五福晋的话，但既已走了这条路，也不得不咬死了，”福晋，奴婢实在不知...“

　　”罢了，料你也不会说，你我各自心里明白就好，“雨晴不屑道，”只是，你若想着，爷日后保不准还会宠幸你，你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我且劝你不要瞎想。你四爷的脾气，你也不是头一天知晓，日后肯搭理你都是你的造化。你好自为之吧。“

　　走到自己房里时，雨晴只觉得两颊上已不争气地挂了泪。月盈与锦瑟的背叛、弘历的疑心，以及弘昼似有似无的情都让她感到身心疲惫。弘昼对她的情谊，她虽有一星半点的觉察，但也是此时才知其深浅。的确，他同她谈笑风生，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对她施以援手，救了她和永琏一命，想到此，不禁替弘昼惋惜…这情谊，终究是错付了…弘历的态度，让她伤心，而月盈背地里可想而知的言行，竟无由地使她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至于锦瑟，除了生气，更多是心寒。

　　若妍听了吴书来的消息，担心雨晴情绪不好，此时雨晴刚回来，她便赶了来。

　　”姐姐，“若妍一脸气恼，上前扶住雨晴让她坐好，”咱们生气归生气，千万不可因那么个贱人伤了自己的身子！“

　　彩云给雨晴把安胎药端了来，仿佛比弘历还要气。知道若妍面前不必掩饰便宣泄道，”苏格格，您来得正好。这个锦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主子您也真是的，又何苦要求四爷把她收房？”

　　雨晴被两个人气鼓鼓的样子逗乐了，擦了眼泪，拉住彩云的手道，“你们都是我最信得过的人，我自然知道你们是为了我气。只是，我也不得不以大局为重，这种事若传出去了，对四爷、对我的声誉都是有损的。”

　　”即便如此，您还给她安排那么好的住处！”彩云仍嘟囔着，“要不要奴婢嘱咐西厢房的下人，好好关照黄格格？”

　　“不必。我这样安排，自有我的道理，”雨晴淡淡道。

　　若妍斟酌了片刻道，“姐姐这样安排，再好不过了。锦瑟原不过是个丫鬟，如今要和宁格格、金格格两个平起平坐。她们两个的性子，一个是闷葫芦背地里还不知多怨恨，另一个是笑里藏刀，她日子自然不会好过，哪用得着咱们操心？”

　　雨晴点了点头，“让她自生自灭吧，我知道为了这样的人费神是不值得。”

　　”那姐姐是为了四爷伤心吧？“见雨晴仍是神色黯然，若妍小声问道，”其实，都是贱人作恶，您犯不着和四爷置气。“

　　雨晴拍了拍她的手道，“没事。这件事发突然，我只是有些乏了。你这么早就过来，一起用早膳吧。”

　　——

　　傍晚，，弘历从军机处回来，仍想着刚看过的奏折，脚步习惯性不假思索地已前往雨晴房中。到了门槛处才意识到自己一早对她大发脾气，她也存心跟他过不去。此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错，但一想到她一副不开口否认、若即若离的样子，心里就又堵得厉害。

　　刚要拔腿绕到去书房，只见雨晴此时正在院子里漫步。她一抬眼，四目相对时夹杂着错愕与失落，却终究都化为她一贯最有杀伤力的淡漠。

　　”我过来是说，“弘历尴尬地开口，摆足了无谓的神色道，”这些日子准噶尔、苗疆的事物繁忙，我就不过来了。“

　　”好，”雨晴又颔首，同样是淡然的口气。

　　看着他在门槛处被月光拉地颀长的身影，不由地嗟叹，不想，他们这么快又成了相敬如宾却形同陌路的四贝勒与四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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