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为人之白银

　　“确有此物。其状如榖而黑理，其华四照。故曰迷榖，佩之不迷。”白浅暮单手执一卷古书，同时瞥向一排瓷罐，检视着药材。

　　“形态像构树，黑色纹理，花光华照耀四方……那草哪里可以采到？”少女喃喃自语了一遍，便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问道。
　　青年扫了她一眼，放下古卷，正视道：“你若想用它通过考试，那就不必费力再寻。”

　　“为什么？”白银惊异地瞪大眼睛。
　　“只因它仅产于招拦山。”青年对上少女惊人黑亮的眸子。

　　白银呆在原地，脑海忽想起了族长曾说过的那句话，“不经类族许可私上招拦山，将永远失去羽化的能力。”狐狼族世代守护招拦山，这十五年来她也确实没有见过有族人上山过。她从前不在意这事，现在却忽然觉得这规矩实在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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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坦的屋顶上，躺着两位闭目假寐的少女。

　　“小楼姐姐……”

　　“难为我一大把年纪了还陪你爬上爬下。”清美的姑娘轻轻一笑，睁开醉眼，她半支着身子斜眼调笑了句。
　　身旁那四仰八叉的小少女也睁开眼睛，原本因烦恼而皱着的眉头松开，朝她笑了笑“你哪里年纪大了。”

　　“那我可比你大个好几轮了。浅暮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信吗？”白小楼伸指点了点嘴唇，歪头神秘地微笑。

　　白银一惊，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忘记了狐狼族有秘方可以永葆青春，一直习惯于小楼这幅青春年少的少女模样，倒真忘记了她的年龄。十多年来似乎族群里的族人们大多相貌都没有变化，她竟也习以为常了。这么多来，姐姐姐姐的叫了她十来年还真有些奇怪。

　　“咳——”

　　“好啦……我都不在乎了。活力自信的雌性比较美丽，永远十八岁也挺好的不是？”白小楼满不在乎地拍了拍白银的额头。

　　白银应了声，笑了笑，仰视着头上晃动的斑驳树影开口，“小楼姐姐……不能毕业就真的没法去和人类生活吗？这谁订烂规矩呢。我要去和人类待一块只要别被发现就好，这和要我穿越森林去寻什么鬼花有什么关系！”她越说到后边愈加愤愤不平，临近的考试日期更逼得她焦灼不安。

　　杏红衣衫的纯美少女手肘支在膝盖上，才半撑着下巴看来，“北地森林奇险众多，即便众兽碍于我族威名，不敢主动招惹，但其中必定也会遇到不少阻拦。你试过这么多次，即使没有成功，可曾学到些什么？”

　　白银回想了一番，不得不承认，练习期间她的武技和反应力和速度都提升了不少。

　　轻风吹起白小楼垂在屋顶的长长裙带，绢丝的裙带如水波般在空中波动，那冰凉的布料似浸着一股浅淡的酒香抚在白银的脸上。
　　白银伸手握住这裙带，弯身爬到那巧笑倩兮的女子身边。

　　“人心险恶，都说兽族冷血狡诈，可比之人类的薄情寡义，我们还差的远呢。同他们周旋，我们可应付不过来。”柔软纤细的青葱手指轻轻梳理着白银散落的长发，绵延温醇的酒香从她的身上传来，浅淡却沁入心肺，白银闻着都要醉了。

　　“小楼姐姐，你试过和人类生活吗？”上辈子身为人类，这辈子虽为兽，心却仍旧未变，白银有些不能认同她的观点。

　　人类或许有乱情残忍的时候，可比起感情匮乏只为满足口腹之欲的野兽来说，他们的情感才是真实多彩的，即便不忠于爱情，他们也会忠于亲情、友情甚至是家国之情。野兽们或许也有自己的情感，却远不是可以和人类相比的。她虽喜爱平凡安逸的生活，但更需要情感上的关爱。

　　白小楼眼睛微微闭上，迎着拂面而来的清风笑着点了点头。“当然。”

　　“那你觉得所有人都和你说的一样讨厌吗？你不觉得人类的感情比我们更丰富吗？”白银暂时抛在自己先前一直困扰于心的事情，一门心思地努力劝导着身前的少女。

　　“小银妹妹，我自然不那么认为。你不是也见过，明兰她的配偶就对她很好吧。还有我族其他同人类生活的族人，他们能找到喜爱的人类共度一生，当然好。只是那也是极难得的。”白小楼好笑地看了白银一眼，她执起自己垂在身前大大的麻花辫扫了扫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

　　白银鼻头一痒，差点打出一个喷嚏，憋了一眶泪水。她吸吸鼻子，用脑袋不满地顶了顶那扬唇含笑的姣丽少女。

　　蹭了一会儿，她这才满意，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试探地开口，疑惑地瞟着白小楼的神色。“小楼姐姐，你似乎对人类有偏见？”

　　那少女坦然一笑，将身前的辫子甩到脑后，微仰首眺望远方碧蓝澄澈的天空，语调清越朗脆，“我只是觉得与他们谈情，实在有些可笑。若是被他们察觉我们是兽人，或许等待我们的便不仅是背叛和厌恶了。抽筋拔骨，谁说的尽呢？若不有些本事，我们可怎么活。”

　　白银听那向来灵透洒脱的女子这般平静地诉说着这个有点悲观的观念，心底多少有些触动。身为人类的她当然更能明白白小楼说的这些话的含义，人类向来排斥他族，会有几个人能有勇气去接受异族的感情？

　　或许前景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好，即便她真能回到人类的世界，他们又能接受如今的她吗？

　　白小楼扭头朝贴在身边的少女俏皮地眨了眨眼，“哎呀呀——说这些做什么。小银妹妹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人类呀。”
　　却瞧见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傻乎乎地瞧着她，白小楼噗嗤笑了声，推了推白银的额头。“傻姑娘，想什么呢？”

　　白银怔怔凝视着面前这张纯美清灵的美丽面庞，忽然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率直可爱的白小楼却说出那番言论，她在人世遇上了什么呢？“小楼姐姐，你有喜欢过谁吗？”心中隐约已有所人选。
　　白小楼微愣，旋即扯开一抹笑容，“有呀。你也认识。”

　　“白……鸿大叔？”

　　“嗯哼，可不就是他。不过呀……我爱他，他不爱我。”明媚的杏目虽仍是笑弯着的却神采暗淡了几分。
　　她说的毫不在意面上却不经意间流露出抹不开的痛楚之色。

　　白银没有安慰也没有惋惜，只扬着张小脸真诚认真地望着她，笃定道“大叔没眼光，可你也不能怨他。”

　　“说的好！他确实没眼光。不过爱上他是我的事，我也的确不曾怨愤过什么。”白小楼似乎忽然来了兴致，微醺的杏眼直直望着白银的眼睛，似在追忆着什么。往事如浮光掠影浮现过她泛着水色的双眸之前，平日明媚的笑容只余一抹浅灰勾在唇畔。

　　白银看着那双眼睛，心角一软，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环住她细软的腰肢，一言不发地挺她静静阐述过往。

　　朗脆的喉咙此时低缓绵长，惆怅轻颤地仿似叹息的丝竹。

　　“我们一同长大，我从小就喜欢他，可他羽化成人就去了人类世界试炼。我以前资质并不好，为了去寻白鸿便日夜苦修，两年后才幻化成人型……可待我满心欢喜地找到他时，他却爱上了人类的女子。狐狼族一生一对，一旦爱上便绝不会变心。既然他不会爱我，那我留在人世也毫无意义，不如回来。那个时候浅暮也才十岁，但他天资过人，已经取代了前任族长的位置，我便自愿服下药丸永驻青春，陪他留在族群守护族人，再不离开。”
　　“多年后他竟也回来了……我的相貌永不会变，可是他却一年比一年老。”她说完这句话后便愕然止住，下巴搁在白银的头顶上静静地不再发一言。

　　白鸿大叔为什么会回来？他为什么也不再和人类接触？尚且有许多问题为明了，可现在白银却不愿再问，那个狐狼女子是挖开心底的伤疤来向她诉说这段夭折的爱情。

　　白银潜意识里其实一直都有些轻视野兽的情感，即使在这生活了十五年，但她始终把人类放在高人一等的位置上，而白小楼的经历确实给了她实质性的震撼和触动。

　　一生的忠诚爱恋仅献予一人，狐狼族对伴侣的忠贞岂不正是人类苦苦追寻的纯粹的情感？它们一旦失去爱情和伴侣，便宁愿守着孤独到死也不愿另寻新欢。可又有多少人类可以做到这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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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又想起这些了，哎呀呀——好讨厌，喝酒去喝酒去！”原本一动不动搂着白银的少女突而推开了怀中的小姑娘，倏地起身，明媚可爱的笑容溢满了整张俏脸，她单手扇风踱步走到屋顶边沿。

　　她侧头朝白银眨了眨眼，“小银妹妹自个儿玩吧，姐姐我要去喝好酒啰~”忽而众身一跃，轻巧地从屋顶跳了下去。
　　白银眼角一抽，心脏猛地提起。
　　该死的野兽……不要在她面前随便跳楼啊！会吓死人的！

　　烟灰色的平坦屋顶上，只剩下了那个头娇小的少女，平凡的五官、平凡的气质，是个扔进人堆就找不到的普通姑娘，好在她有着白嫩细软的皮肤，才为其添得几分清秀之色。

　　她躺回被太阳烤的发热的石顶，傻傻地盯着头顶斑斓的天空，脑中却不停地运作，回想。摇晃的树影落在她的脸上，这十几年来场景一一闪过，每一幕都仿若昨夕。

　　小楼和白鸿虽然与自己还算亲近却只是乐意时才会来关爱一下。狐狼王暴躁易怒，随时随地都可以耍着她玩，浅降也随时可以舔她亲她，她力量渺小谁也反抗不了。族长冷淡自持，不懂人类的真情……
　　更可笑的是这一世的母亲，自羽化后就再和她没讲过一句话，形同陌路至今，连血缘关系的亲人都如此冷淡，只对伴侣忠贞又有什么用？

　　她果然还是只想变回人形，和人类一起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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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小银子被永远困在狐狼族了——<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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